烏雲遮日，雨水嘩嘩，看不到停歇跡象。
藍色電動車穿過雨幕，停在方俊淇面前，門上亮起笑臉歡迎圖案。
伸手拉開車門讓女友先上，他站着不動嘴裡命令道：“蛋蛋，調個頭！”
“嘀嘀！”
外置揚聲器發出響應音效，電動車原地轉圈180度，右側車門上亮起歡迎笑臉。
看到男友彎腰坐進來，張娉笑着吐槽他一句：“你可真夠懶的，幾步路都捨不得走！”
“嘿嘿，反正最後都要調頭，先轉後轉一個樣，”隨口解釋一句，起頭擡頭招呼汽車，“蛋蛋，走啦！”
“嘟嘟嘟！”
外表圓潤宛如鵝卵石的擺渡車緩緩開動，朝着蜂園方向駛去。經過停車樓和線路改造，周邊小區道路都已接入蜂園內部路網，住在附近的員工可以直接坐擺渡車到公司樓下，能夠節省不少時間和精力，也方便了方俊淇他們。
擺渡車的速度和公交差不多，卻不需要像後者那樣逢站必停，更不用等待紅燈變綠，實際通行速度一點兒不慢。
看了會兒外面倒退的景物，張娉心裡突然冒出個問題。
想到就問，她拍拍座下椅子，扭頭看向男友，“這個，應該是第一種商用化的無人駕駛汽車吧？”
“這個還真不好說，畢竟很多汽車早就搭載巡航功能了，這東西算是第一級或第二級的自動駕駛。當然，小馬擺渡車的級別要高一些，在蜂園這種有地圖的場合，可以達到第四級高度自動化的程度，直接把方向盤和駕駛員都給精簡掉了。”
“巡航也算？”
“當然算啊，”淇哥揚了揚眉，“飛機巡航只要按照指定高度和速度往前飛，汽車巡航卻要不停檢測分道線和其他車輛，技術上要複雜許多，特別是特斯拉的自動巡航，還能自動調節車距自動變道，當初就是照着自動駕駛宣傳的，後來車禍越來越多，才改了回來還加上了方向盤檢測。”
在無人駕駛這一塊，其他廠商大多選擇漸進路線，特斯拉在Model S上搭載自動巡航功能，同時藉機收集行駛數據，終於在去年推出第二代Autopilot自動駕駛儀，提供第三級有條件自動化能力，讓汽車自動執行所有駕駛動作，只在需要時呼叫駕駛員接管支援。
馬競和他的小馬卻是選擇了兩條腿走路，一邊在黑馬/雷馬等電動汽車上提供第二級自動駕駛能力，實驗漸進路線，另一邊又在擺渡車、遊覽車、園區清掃車、物流運輸車等專用車輛上實驗基於封閉場景的高度自動駕駛能力。
封閉場景道路不直接接入公共道路網絡，不受交通法規限制，同時掃描創建高精度地圖也要容易許多，推行難度明顯小於前者。時至今日，這些無人駕駛的專用車不但在蜜蜂自家辦公場所跑得歡快，還被輸出到國內外的機場、學校、產業物流園、文化旅遊區等適合場內專用車的封閉場景。雖說上不了開放道路導致市場狹小，銷量至今堪堪過萬，卻也算是開了商業化的好頭。
聊着聊着，擺渡車悄然駛入雨中的蜂園，在一棟奇特的圓柱形建築前停了下來。
這裡是蜜蜂體驗中心，這次“Bee Day”開放日活動的主場地，也是他們的目的地。
擡頭看見大樓極具特色的外觀，雖然早就不止一次見過，倆人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能是天色昏暗的緣故，工作人員在白天打開了外牆飾燈，幾十數百的藍白色塊在牆面追逐着旋轉上升，讓它看起來很像理髮店門口擺放的攬客花柱，還是旋轉帶燈的那種。
方俊淇笑着打趣一句，“嘿！這貨還真是醒目呢，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理髮服務？”
“就是顏色差了些，”張娉接上話，“要是藍白紅三色就更像了。”
理髮店花柱通常由藍白紅三色線條纏繞而成，有人說這法國國旗的象徵，用以紀念在1789法國大革命期間掩護革命者的巴黎理髮師；也有人說這象徵着靜脈繃帶動脈，用來吸引那些頭疼求放血的客人。現代生理學和外科醫學成熟之前，西方人長期迷信放血療法，一有頭疼腦熱就找理髮師開刀放血。這種操作其實只對高血壓一類的疾病有緩解作用，而且還有感染風險，後來隨着外科醫師從理髮師中獨立出來，放血療法也就成了過眼雲煙。
“那都是老黃曆了，”方俊淇搖搖頭，推門下車，“現在的理髮店花柱就是用來吸引注意力的裝飾品，並不一定要做成藍白紅三色，藍白格子款也是有的。”
張娉跟着下車，擡腳進入一樓大廳。
考慮到有外國訪客，蜜蜂爲所有參觀者準備了裝載導遊程序的AR眼鏡，此時正有不少人排隊等待領取。倆人快走兩步，跟在幾個黑哥們身後。
這裡本是蜜蜂用戶體驗部門的主場，他們在不同樓層搭建種類各異的使用場景，再分別放上新技術供測試人員體驗評估。爲了避免閉門造車，這裡又會在假期開放部分區域供普通員工和遊客參觀體驗提意見，方俊淇和張娉對這裡並不陌生。
這次開放日的目標是展示自家產品，放在具有多樣情境的體驗中心自是合適不過。
站在天井擡頭，體驗中心就像倒扣着的高大圓筒，內部房間像旋轉樓梯一樣彼此錯位連續排列，遊客直接站上自動步道就可直上頂樓，然後再坐電梯或者反向步道下來。當然，不走尋常路的人還可以選擇速降滑梯，要不了多少秒就能從十樓衝到一樓，然後在大廳地面上滑行着撞上泡沫減速牆。
等待領取眼鏡的功夫，張娉伸肘撞了撞男友，指了指頭頂的滑梯，“等會一起坐這個下來，好不好？”
方俊淇擡頭看了眼，臉色發白顫聲問道：“不是都坐過了麼？怎麼還要坐啊？”
這玩意兒內壁光滑坡度偏大，滑行速度比兒童滑梯快太多，中間還會有好幾次翻轉，對小腦平衡能力是個很大的考驗。之前他已經被女友拉着坐了幾次，體驗都不是很美好，實在不想重溫噩夢。
張娉的理由也很強大，“下週就回學校了，現在不坐下次就不知道是何年了。”
“回去了還能再來嘛，”淇哥現在就想着儘量往後推，當下許諾道：“等放寒假了咱們再來，到時候讓你滑個夠好不好？”
“寒假不行，我要回家陪爸媽，不然他們就要登報尋女啦！”
“那就十一，今年國慶有八天假，到時候再來看看。”
“不嘛！”抓住男友手臂反覆搖晃，張娉擺出一副小女兒態，小聲撒起嬌來：“我現在就要嘛！”
注意到旁人紛紛看過來，方俊淇連忙放棄抵抗，“好吧好吧，現在就現在。”
“耶！嘸哇！”得償所願，張娉興奮地在他臉上啄了一下作爲獎勵，然後又連忙閃到一邊。
還好，領取眼鏡的隊伍行進速度非常快，旁人卻是沒太多功夫關注他倆的秀恩愛之舉。
很快地，他倆也都拿到眼鏡，隨手戴上。
蜜蜂幻景今年發佈了兩款智能眼鏡新品，其一是搭載LTE網絡能力的蜜蜂眼鏡4G，號稱將可視電話、遠程會議帶入新時代，其二則是倆人手上這款，壓縮成本專供景區採購的蜜蜂眼鏡3t。這倆都是小改款，核心器件光波導鏡片的規格保持不變，原地踏步的視野範圍和分辨率讓方俊淇忍不住大搖其頭。
“這畫質簡直差遠了啊，幹嘛不上那什麼啊？”
方俊淇有幸試戴過還未公佈的Holo2眼鏡，後者一下子將雙眼分辨率提升到4K，帶來更加清晰廣大的視界，着實震撼到了他。還好他還記着保密協議，話到嘴邊把型號硬生生嚥了下去。
張娉知道他想說什麼，手指天井周圍熙攘的人羣，“你也不數數這裡有多少人？換成別得型號得多少錢？再說3t也不是一無是處嘛，重量就比標準版輕了不少，戴起來也蠻方便。”
“這倒也是，”淇哥自知失言不願繼續眼鏡方面的話題，拉着女友走上自動步道。
步道有內外雙層，左側靠近天井方向的快步道，右側則是緩步道，旁邊牆壁上間隔裝有很多LED廣告屏，若是看到感興趣的東西就可以走進去體驗一番。
方俊淇扭頭看着，發現一樓被佈置成了類似便利店、咖啡店的模樣，正是近期很受零售巨頭追捧的無人店。
類似的店鋪早在蜂園裡面鋪開，他卻是沒什麼興趣，任由自動步道把自己朝樓上拖動。
就在這時，張娉伸手戳了戳他，“淇哥你看那邊！！”
說完不等後者反應，女孩直接側身橫移挪到樓面上。淇哥咧了咧嘴，只能跟了上去。
面前的檔口被佈置成公園門口的樣子，鐵藝門外鋪着人行道花磚，旁邊豎着白色立柱，柱身掛着“您已進入監控區域，請注意言行規範”的提示語，再往上果然是醒目的監控攝像頭。
“嗯？什麼情況？”方俊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還用問？不是賣動物就是賣監控唄！”
帶着滿心疑惑，倆人走進了這所特殊的“動物園”。
穿過大門，兩邊是排列整齊的乳白方桌，上面放着很多小動物，有貓狗也有鳥魚，無一例外都是數字生物出品的仿生機器人。
這些機器動物都處在開啓狀態，可以**逗弄互動，果然引得很多觀衆駐足停留，卻無法勾住方俊淇的腳步，畢竟早就見識過了。
走到盡頭，就看到兩塊大型顯示屏，左邊是一格格的監控畫面，右邊是放大畫面。感應到他倆的靠近，左邊屏幕上很快出現閃爍光圈，將兩人從其中一格視頻中圈了出來，右邊屏幕上接着出現兩人從進門到現在的視頻剪輯，說話時頭頂還會冒出氣泡提示。
扭頭看了女友一眼，“還真是賣監控，還是帶人物跟蹤脣語識別的高級貨，蜜蜂的速度還真快。”
年初時候，蜜蜂發佈7A/8兩款AI手機，着重推介了上面其上搭載的脣語密碼系統。不過那個只是僞脣語，機器本身並不具備脣語識別能力，只是掃描用戶脣形和說話動作，再與之前錄入的脣語密碼進行比對。而現在這個監控卻有了真正的識別能力，只是遠遠拍攝照樣能“看懂”他倆的私下對話。
“以後再外面不能說普通話了，”張娉接上話題，“說方言應該沒問題吧？”
“想得美？看哪裡！”方俊淇手指旁邊的展板，“幾種主要方言還有常見外語都能識別。”
張娉轉頭看去，隨即鬆了口氣，“北方官話、粵語、閩語、吳語，還沒有我們哪兒，你就慘啦！”
“我慘什麼？”淇哥好笑地攬着她往外走，“安防監控無處不在，不過是疏密早晚而已，真要計較這個還不得煩死？”
“你倒是看得開。”
“看不開也沒辦法，總不能因爲馬路有監控就不走，超市有監控就不進吧？”
“我就是覺得有些硌應，”張娉輕輕嘆氣，“正規的還好，私人安裝的那些鬼知道被用來幹什麼呢！”
方俊淇擡頭四顧，笑着拍拍女友，“這個簡單，蜜蜂已經幫你準備好了防禦裝備，看那裡！”
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張娉看到一塊展架，上面掛滿帽子和頭巾，旁邊展板上寫着“柔光增亮、防偷拍智能帽巾”。
“嘿！這算什麼，兩手抓兩手都要硬麼？不知道戴着這些東西去懟前面的監控，會是什麼結果？”
嘴上打趣着，張娉加快腳步湊上去圍觀神器。
這些帽子頭巾都使用同種布料製作，細密的黑白馬賽克看着就眼花，設計師還在上面鑲嵌十幾條miniLED發光線，能夠用手機APP調整亮度與發光區域，朝內照亮臉部，朝外防止偷拍。
在旁邊的數字試衣鏡上試了試效果，張娉的表情卻是有些哭笑不得。柔光照臉相當於隨身帶着自拍燈，適當增加亮度會顯得年輕氣色好；防偷拍功能就有些搞笑了，它的確會讓臉部變得昏暗難辨，但明亮的光圈也讓人變得異常顯眼。
“貌似有些雞肋呀！”她說，“亮閃閃的，貌似只適合拿去上派對，我最閃亮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