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編鐘富有韻味的聲音接連在放映室裡響起，然後胡琴奏響、笛笙嗡鳴，更多樂器加入進來。
再然後，音響裡傳出嘹亮飽滿的女聲吟唱：“花開花落，花開花落，悠悠歲月，長長的河。一個神話，就是浪花一朵。一個神話，就是淚珠一顆……”
聽見熟悉的歌謠變了新的模樣，湯佳怡臉色一動，轉頭看向身邊丈夫。
這首《神的傳說》本是“90版”滬視《封神榜》的片尾曲，由內地音樂家劉念劬、馬友道聯合作曲。因是電視劇片尾曲，兩位學院派音樂家並沒有使用傳統的西洋和民族樂器，而是採用了當年還較爲新奇的搖滾樂器、流行曲風，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只不過，用流行搖滾演繹“封神”故事這樣的神話史詩，終究是缺了些厚重味道。這是樂器數量導致的瓶頸，搖滾樂隊畢竟只有幾樣樂器幾個人，就算合成器、效果器火力全開，也有人力窮盡忙不過來的時候，終究沒法和擁有幾十件樂器的交響樂隊比拼層次感。
是以，蜂影《新封神榜》雖然同樣選用這首歌作爲片尾曲，卻放棄了搖滾編曲，改用民族交響樂，聽起來確實雲起潮滅、仙氣氤氳。
從妻子眼中讀到驚喜和讚賞，馬競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微笑點頭回應。
終於，蜜蜂影業、佳境影視、曲江影視等出品公司名字依次劃過銀幕。
字幕走完，樂曲卻沒有終止，反而從頭再來重新播放，字幕也回到開頭重新升起。
“嗯？”湯佳怡心中剛剛升起疑惑，接着眉頭就鬆弛下來，卻是聽到了譚校長熟悉的歌聲。
“90版”同時啓用毛、譚兩位頂級歌手演唱片尾曲，各自粉絲的爭論一直綿延至今。蜂影版雖然改了編曲，卻沒有放棄任何一位歌手，依然邀請兩人分別演唱了一版片尾曲。兩位都是專業歌手，還有調音師輔助，卻是奉獻了更勝當年的演唱。
第二版片尾放完，燈光這才亮起。
湯佳怡終於拋出憋了好久的問題，“這才只是打敗了魔家四將而已，妲己、申公豹、聞太師都還沒怎麼出場，趙公明、聞太師更是沒有現身，居然就這麼結束了？”
“沒辦法，故事太長，只好分成三部曲。聞太師第二部的反派boss，通天教主是第三部。”
《封神演義》全書100回，從紂王7年北海七十二路諸侯造反，一直講到紂王35年諸侯聯軍打破朝歌，姜子牙回返西岐祭天封神，時間跨度長達28年。全書出場人物衆多，很多都有着精彩的故事，全部塞進電影裡自然是不現實的。眼前這部影片只截取了第30回至第40回的劇情，始於紂王21年黃飛虎反商，連破五關奔西岐，止於紂王23年姜子牙冰封岐山，楊戩下山陣斬魔家四將。
“好吧，第二部開始製作了沒有？”
“還處在前期籌備階段。”
“明白，”湯佳怡點點頭，“要看這部的票房成績，然後纔會一口氣拍完剩下兩部，是吧？”
“娘子高見！”
“嘿！封神劇組不是不差錢嘛？直接一次性套拍三部再慢慢做特效，不是更省錢麼？”
“做不來，”馬競搖頭，“第一部還基本停留在凡人階段，後面兩部完全是修真者唱主角，十絕陣、九曲黃河陣、誅仙陣、萬仙大陣，書裡面可以盡情發散想象，電影卻沒法需要完全照搬。場面越大越還原，投資成本也越高，我們需要觀察第一部的市場反響，再決定使用哪個方案拍攝。”
“票房好就搞大些，票房差就節省些，是吧？”
“嗯哼，”馬競頷首，換了個話題，“對了，這個片尾曲你覺得怎麼樣？”
“你還真是說到做到啊，說用‘神的傳說’，還真用了這首歌，改編花了多少錢？”
她不是專業人士，耳拙無法聽出交響樂團的編組規模，不過用腳趾頭也能想到，邀請一支高水平交響樂團的成本有多高。
“還好吧，”馬競面帶得意地擺擺手，扭頭回問：“現在改成民族交響樂，聽起來是不是多了股堂皇大氣？”
“還行吧，”湯佳怡撇了撇嘴，“你改的？”
馬競斷然搖頭，“雖然你老公我的確多才多藝也能編曲，不過搗鼓大型交響樂還是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你剛纔沒注意看字幕麼？”
湯佳怡懊惱地翻了白眼，“字那麼小那麼多，除了你這樣的變態，誰還能看得清？”
聽見這話，馬競眉頭微皺着重新播放影片，銀幕上重新出現字幕畫面。
秉承自網劇時代延續下來的傳統，蜂影把所有參與人員的名字都塞進了片尾字幕以及蜜蜂百科。即便普通觀衆不關注這些，那些參與影片製作的底層演職人員卻一定會仔細觀看截圖留存，於情於理，蜂影都該幫人家留下這份工作證明。
即便只截取了十分之一的劇情，但先後登場的人物依然有很多，再加上黃飛虎破五關、張桂芳伐西岐、魯雄伐西岐、魔家四將伐西岐三場戰爭戲，演職人員數量卻是再創新高，以至於後期團隊不得不再度縮小字幕字號。放映室屏幕本就不算太大，那麼多文字密集劃過，看不清也是正常。
“嗯，”馬競點點頭，“字幕太素了，很容易讓人注意渙散找不到焦點。回頭讓他們找蜜蜂網絡借些網頁設計師幫忙重做，效果應該會好很多。”
說完扭頭看向妻子，“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迴應他的，卻是對方的懊惱之聲：“等等，我還沒找到地方呢！”
“在這裡，”馬競拿起遙控器，解鎖激光筆指着其中一行。
經他指點，湯佳怡終於在有些黯淡的銀幕上找到了要找的名字，“作曲：劉念劬、馬友道，編曲：劉念劬、趙季平。怎麼把趙院長都給拉來了？”
“劉教授是做西樂的，當初跟他合作的馬友道先生倒是精通民樂，可惜已經過世十年了，然後曲江影視那邊就推薦了趙院長。”
“我沒記錯的話，趙院長兩年前到點卸任，現在已經72歲，這位劉教授年齡也不會少，再加上90歲的姜子牙、67歲的譚校長、54歲的毛天后，以及50歲的楊戩，你們這是要組個退休者聯盟麼？”
“姜子牙出場時是72歲，結尾封神時是98歲，讓90歲的藍老師來演，肯定比63歲的他演得有味道。反正他現在還能執導話劇、上臺表演，演技和身體都是沒問題的。至於楊戩，”馬競聳聳肩，“這是觀衆的選擇，有化妝補救，凍齡不老並不難。”
“說得好聽，還不就是想要消費人家？誰不知道藍天野的姜子牙、焦恩郡的楊戩是最經典的版本。把他們的頭像放到海報裡，肯定比放其他人更能吸引封神迷。”
“這有什麼？出來拍我們的電影，總比安心演話劇結果被人謠傳死了要好吧？至於焦恩郡，拍電影總比亮相膜顏盛典要強一些吧？”
“那也不能全都弄一堆老演員啊？”
“老演員怎麼啦？角色年紀就那麼大，劇組選角方面還是很靠譜的。再說這部劇裡也有年輕演員的好吧？”
“也是，”湯佳怡點點頭，想了想道：“這一版的哪吒和雷震子都還不錯！”
“嘿嘿，這是時代優勢、同行襯托，其實算不得什麼。”
“同行襯托我能理解，這個雷震子的確比去年那個看着順眼帥氣，”湯佳怡笑着問道：“不過時代優勢又是什麼意思？是技術進步麼？”
“也算是吧，‘封神演義’裡說哪吒‘面如傅粉，脣似塗朱’，‘西遊記’說他‘骨秀更清妍’，所以很多劇組經常找英氣的女孩子來扮演這個角色，換成男生來演，一個不好就會讓人齣戲。”
湯佳怡歪了歪頭，“這個哪吒也是女孩子？看着不像啊。”
“是男演員，選角導演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一個兼具英氣、少年感和中性美的小夥。”
“不就是花美男呢？扯這麼多做什麼？”湯佳怡白了他一眼，接着問道：“現在才完成，國慶檔是肯定趕不上了，難不成要等春節檔？”
“嗯，去年‘雷震子傳奇’的影響太壞，主創團隊一致決定延期到年底。不過不用等到春節，新年檔就夠了。”
《封神演義》屬於公共ip，誰都可以改編，看上這個題材的可不只蜂影一家。去年8月，京港合拍魔幻大片《封神榜之雷震子傳奇》強勢上映。最終，這部集結大量華語明星，召集多國特效音效團隊加盟，徹底重構華夏神話的特效電影只收獲2.8億票房（內地，港島不到200萬），口碑評價同樣慘不忍睹，計劃中的續集自然沒有了下文。
別人虧錢和蜜蜂影業無關，但是考慮到市場對封神題材的反響，他們不得不主動變更計劃，儘量拉開距離免得殃及池魚。
“元旦只有三天假，怎麼選了這個檔期？”
“春節檔時間長票房高，但是競爭也大啊。與其和一幫大片廝殺，還不如選個差點的檔期去毆打小朋友。”
“特意選個二線檔期，這是想要複製‘流浪地球’的成功？”
“當然，”馬競肯定點頭，“‘流浪地球’已經證明了二線檔期長線放映完全可行，我們自然要照方抓藥。”
“呵，”湯佳怡點點頭，“現在想想還是挺驚訝的，居然刷了那麼高的國內票房。就這居然還不是極限，一個‘流浪地球’還不過癮，馬上又出來個‘戰狼2’，有關部門今年的工作報告肯定會好些很多。”
得益於全球上映，《流浪地球》的全球票房超過9億美元，位列國產電影影史第一。但內地年度票房第一卻只捂到8月初，接着就被強勢爆發的《戰狼2》拿走。後者只靠國內院線就幾乎追平了前者的記錄，雙雙殺入全球影史百大，在票房排行榜中間找到了位置。
更有意思的是，這兩部電影都沒有出現在近期公佈的金馬獎入圍名單上，卻是又火了一把。
“國內銀幕數超過四萬五千張，觀影人羣也比以往要大，熱門檔期的影響已經沒有過去那麼大了。過去電影老想着往熱門檔期擠也有盜版的影響在裡面，往往放映幾天就會流出高清原盤dvd，票房迅速斷崖下跌。現在網絡視頻把dvd產業擠死，幾大巨頭網站又把小網站擊垮，沒有了下游出口，影院盜版的現象已經越來越少。”
蜂影的影片全程自己製作，審片人員同樣沒鬧幺蛾子，這兩個環節都沒有泄露高清版本。而主流院線已然普及加密數字電影和影院水印，影院經理和盜版商勾結私賣的情況同樣得到有效遏制。是以，《流浪地球》上映前期始終沒有出現高清原盤的盜版。
影院偷拍的版本倒是有不少，不過大都比較模糊質量低劣，因爲清晰版本受到了專門針對，網監查封、站長被盜號、下載數據錯誤等等，這裡面顯然有蜜蜂集團的影子在後面。作爲網絡巨頭，手裡又握有最受歡迎的p2p下載軟件，他們無需動用ddos攻擊、cc攻擊這些違禁大殺器，照樣能夠做到有效遏制盜版擴散。
直到影片收割了大多數市場，攜破紀錄票房數字轉到二輪放映，接着相繼登錄電視點播平臺、四大視頻網站，高清盜版纔多了起來，畢竟這三個渠道的防盜版能力都比較差，實在管不過來。
“流浪”一出，不但逸快特效藉機打響名號，蜜蜂的版權保護團隊也受到影視行業青眼，最近着實接了不少業務。
“嘿！”湯佳怡站了起來，“在這樣下去，盜版dvd該不會捲土重來吧？”
“不會，”馬競關掉設備，同樣站起來向外走，“用戶都被網絡視頻養叼了胃口，不可能走回頭路再去買碟片播放。倒是針對網播劇、網播片的盜版卻是沒法遏制，就算蜂視開發了專屬編碼，也攔不住人家擺拍盜攝。”
網劇、網影都要在用戶端播放，破解盜版更加容易，客觀上起到了吸引火力、保護院線電影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