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嚓嚓！”
窗簾自動收攏起來，金色的陽光在地板上蔓延開來。
來到窗前看向外面，張許瑤挑了挑眉毛，“這天氣，可算是放晴了！”
最近陰雨還有多雲天氣有點兒多，如今看到久違藍天，她的心情也是忍不住好了幾分。
下一秒，臉上笑容迅速斂去，只見她滿是幽怨地嘆道：“哎，如此良辰美景，本該出去逛街購物郊遊玩耍，我卻要留在家裡給你們直播，這次真是虧大了！”
自從受傷休息以來，她開直播的次數越來越少，卻是拖欠了很多直播時數，主播工資什麼的也被扣到幾乎沒有。張老闆小有家產不在乎這些小錢，然而累計工作量不足帳號自動降級卻讓她很是頭疼，爲了避免帳號降級功能受限，她只能在12月最後幾天頻繁開直播，力爭完成保底任務。
今天是週六，她婉拒了同事出門逛街的邀請，吃過早飯收拾停當，便第一時間開啓了直播。
只可惜，她的訴苦之言沒能得到觀衆老爺的安慰，眼前漂過的彈幕不是“划水主播終於想起了賬號密碼”，就是“逛什麼逛？當個宅女有什麼不好？”，還有人好奇關心她的直播視角。和通常面對觀衆的第二人稱視角不同，此刻呈現在觀衆面前的赫然是張許瑤的主視角。
看到果然有人詢問視角問題，張許瑤拿起桌上化妝鏡對準自己，另一隻手指着鼻樑上的眼鏡，“沒錯，這個的確是蜜蜂眼鏡，型號是Holo1E，不過我加掛了頭戴攝像頭。”
早期型號的蜜蜂眼鏡禁止拍攝照片和視頻，用戶只能用加掛頭戴相機的辦法來解決。後來雖然逐步解禁，拍攝質量卻保守詬病——限於設備體型和功能定位，蜜蜂眼鏡原生攝像頭着實不適合拍攝任務。
有鑑於此，蜜蜂幻景專門推出增強了運動拍攝能力，具備10米防水、光學防抖、視野穩定技術的Holo1S運動版全息眼鏡，卻被人詬病價格太貴。相比之下，第三方廠商的頭戴插件價格便宜視野寬廣，更加受到用戶尤其是普通戶外主播的歡迎。這些人通常只是步行，一般的防抖功能足以應付，只有那些真正的運動玩家才需要Holo1S。
看到有人問起爲什麼不用Holo1S，張許瑤卻是撇撇嘴，小聲吐槽道：“1S樣子太醜，價錢又死貴死貴的，我傻了纔買！”
此言一出，很快有人留言拆穿，表示價錢對某人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我也是窮人啊，”張老師輕輕搖頭，故意哭窮道：“你們也都看見了，我到現在還買不起汽車，每天都騎自行車上班，住的也是學校安排的青教公寓，每月都要扣工資交房租。至於主播工資，我也有幾個月沒見到了，都被平臺扣光啦！”
嘴上說着這些有的沒的，張許瑤走到粉紅色的主播椅上坐下，晃晃鼠標喚醒電腦，接着說道：“好了，我這就把視角切換回去，省得你們又說晃得頭暈。”
切換到PC視角看了眼人氣值，她心裡鬆了口氣。原來的粉絲因爲拖更行爲而流失很多，週六上午又有很多人賴牀睡覺，今天的直播間卻是創下人氣新低，直到此時總算增加到5萬以上，看起來不像剛纔那麼刺眼了。
伸手摘下眼鏡，拿起PC耳機塞進耳孔，把電容麥拉到臉側，張許瑤甜甜一笑，繼續說道：“今天不打遊戲，我帶你們看個好東西。”
說着她打開天鵝直播主播專用終端，從旁邊文本文檔裡複製一串字符粘貼進去點擊保存。下一秒，面前畫面發生變化，她的綠幕摳像自動縮到左下角，屏幕正中出現一片昏暗的草地。
看到“雲端動物園”的水印標誌，馬上就有觀衆留言揶揄某人，“主播是不是村網通？佳雲早就涼了好麼，就那麼幾隻動物有什麼好看的？”
今年夏天，佳境自然基金會旗下佳雲動物園正式上線，試圖探討城市動物園的嶄新發展模式。
開始時候，佳雲動物園很是火爆了一陣，不論是免費的2D直播，還是收費的全景直播、動物間諜，亦或者民間UP主剪輯製作的視頻集錦都收穫極高人氣，看起來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然而好景不長，在度過最初的新鮮期後，佳雲的熱度迅速下降，即便依然有“雲養黨”雷打不動每天觀看，即便還有新觀衆不斷入坑，卻架不住普通觀衆的快速流失。究其原因，卻是動物園容量受限，只能容納少量動物，看多了自然容易膩味。
看到這些冷言冷語，張許瑤卻是微微一笑，手指自己光潔的額頭，“我可是溫柔美貌聰慧集於一身的宇宙無敵天才美少女，你們能夠想到的東西，我會不知道麼？”
衝着屏幕伸伸下巴，她繼續說道：“難道就沒人發現，這個畫面不太對麼？我家陽光灑滿地板，屏幕上的草地和樹木卻昏暗模糊看不清楚，你們就不覺得奇怪麼？”
被她這麼一說，網友們頓時將注意力移到畫面上，然後又發現更多奇怪的地方：有人表示畫面裡的樹木不是鷺島本地樹種，有人說自己看到了天上的星星，有人說他看到了山脈，一時間也是熱鬧紛紛。
等大家猜的差不多了，張許瑤這才揭曉了答案，“沒錯，大家看到的，確實不是鷺島佳雲動物園的直播畫面。那邊和鷺島有5個小時時差，現在還處在黎明之前。”
雖然她說的含糊，還是被機智的網友猜到位置，很快就有人在彈幕裡狂刷“肯尼亞”、“內羅畢”、“馬賽馬拉”這些關鍵字。
眼見有人猜到了正確答案，她索性點頭表示認可，“確實，這地方的確在肯尼亞，不過卻不是馬賽馬拉國家公園，而是內羅畢國家公園。”
前者位於東非大草原北端，每年7到9月都會有幾百萬只食草動物北上那裡覓食，待到雨季於10月結束又會啓程南下。得益於東非大草原在紀錄片領域的極高名氣，每年都會有幾十上百萬的遊客前往肯尼亞、坦桑尼亞兩國，實地探訪這些動物。
後者位於內羅畢市郊，距市中心8公里，是全球唯一位於首都轄區的野生動物園，城市天際線下悠然覓食的野生動物，是它獨特的名片。爲了保護市民，公園北西東三面設有電網圍欄，南側卻被留空，以便野生動物自由遷徙進出。
此時肯尼亞處於旱季，季節河干涸枯竭、野草枯黃樹木生長放緩，食草動物找不到吃的只得遷徙南下，前往位於坦桑尼亞的塞倫蓋蒂國家公園。食草動物走了，獅子鬣狗等食肉動物也是跟着行動，鱷魚在地面上爬不快，索性挖個地洞鑽進去睡到第二年。
動物離開了，遊客也不再來，那些服務於遊客的酒店和旅行社自然只能放假歇業，等待來年7月的旅遊旺季。這種現象無疑會帶來巨大的浪費，同時必然會推高旺季時的服務價格。最近引起熱議的雪鄉宰客事件，究其根源也和強烈波動的淡旺季客流脫不開關係。
實際上，即便旱季到來，也不是所有動物都會遷徙南下。畢竟促使它們離開的原因主要是食物，只要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源，還是會有動物選擇留下來。唯一的問題是，普通人想要發現它們會變得非常困難，就算有人貪圖淡季機票打折在12月飛去肯尼亞，也會發現草原枯黃空曠，開車走半天可能只碰到零星幾頭野生動物，自然不會有太好的體驗。
作爲旅遊立國的不發達國家，肯尼亞人當然也想着解決這個問題。這次馬競訪問肯尼亞，特意把“雲端動物園”介紹給他們，雙方一拍即合很快簽署合作協議。內羅畢國家公園位於市郊，交通和網絡覆蓋情況最好好，便被選爲試點單位。
協議剛剛簽署，佳雲公司便將特別組裝的車載全景攝影機空運去了內羅畢。這些機器會被裝在公園巡邏車上，在每日例行巡邏的同時自動拍攝沿途景色，並回傳至市內數據中心。經由AI和人工篩選，美麗的、有趣的、值得關注的鏡頭會被自動拼接，然後藉助海底光纜送往世界各地，帶着網絡觀衆一起體驗虛擬Safari。
這個詞出自東非當地的土著語言斯瓦希里語，有着遠行、遊獵旅行、陸路旅行等含義。斯瓦希里語本來用阿拉伯文字拼寫，19世紀改用拉丁字母拼寫，是東非殖民地的通用語言，也是後世東非國家的主要語言。
因爲易於讀寫又有異域風情，斯瓦希里語是歐洲人最爲熟知的“小衆語言”（其實並不小衆，有2億東非人在用），自帶一圈“異域光環”，時常出現在文藝作品裡面。“文明4”主題曲《Baba Yetu》的歌詞、Beyond樂隊《Amani》的歌詞、“獅子王”Simba的名字、蘋果Safari和Siri軟件的名字，都是出自斯瓦希里語。
“問地址的朋友，你們還是歇一歇吧。那邊開通雲端直播沒有幾天，整個業務還處在內測調試階段，暫時還不會對外提供服務。我專門找人要的內測碼，這纔可以帶着大家看個稀奇。”
“提前說好，非洲黑蜀黍以歡脫聞名，等下不管看到什麼，大家都不要太驚訝，”看到眼前畫面逐漸變亮，張許瑤繼續說道：“嗯，太陽就快出來了。”
話音落下，屏幕中心出現一抹金光，接着變成十道、百道、千萬道，瞬間照亮東方的天空以及地平線附近的山脈。
下一瞬，明亮的太陽露出一角，隨機向上爬升躍出地平線，光線突然變得刺眼起來。遼闊草原無遮無攔，金色的陽光很快灑滿大地，照射在枯黃的乾草上面，看起來竟有些輝煌壯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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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應當的，彈幕先是停滯片刻，接着便爆發開來，滿屏都是233、666、好漂亮嚶嚶嚶的文字，以及“我居然看人直播日出”的感嘆。
隨着太陽升起，公園裡的晝行動物也都活躍起來，鳥鳴獸吼時時響起，通過耳機和喇叭鑽進張許瑤和衆多觀衆的耳中。
得益於專業的拾音技術，張許瑤可以聽出叫聲的遠近，馬上調出全景控制欄旋轉鏡頭看向“身後”，果然在一座雕像上看到一隻鳴叫正歡的鳥兒。沒等系統自動識別顯示名稱，那隻鳥就被驚動，展開翅膀呼啦啦飛走了。
鬱悶地撇了撇嘴，張許瑤只好把目光轉向不會逃跑的雕像，介紹說道：“這個是焚燒象牙紀念碑，用來紀念當年前的集中銷燬象牙行動。去年烏胡魯總統又在這裡燒了100多噸象牙還有犀牛角，據說價值1.8億美元。”
象牙是大象的獠牙，因爲潔白細膩塊頭合適，很早就被各國匠人用作雕刻材料。
大象要到十幾歲才進入青春期，繁殖通常要到20甚至30歲，孕期長達22個月、一胎只有一仔，繁殖效率比大熊貓還差，而一隻大象可以活70年，這使得人工飼養大象，待其老病取牙根本沒有經濟性可言。
既然不能人工飼養，就只能像野生青年象下手。象牙的大頭長在頭骨裡面，盜獵者爲了利益最大化，通常都是下藥毒翻、一槍打死，然後齊根砍牙。因爲非法盜獵，每年都有幾萬頭甚至更多的大象被人殺死。
亞洲象只有公象纔有象牙，早在古代就被大量獵殺，數量越來越少。眼看着牙雕市場因爲亞洲經濟崛起而重現輝煌，商人們只能將目光轉向廣袤的非洲大陸。爲了保護大象，多國在1989年簽署條約全面禁止象牙貿易。
禁令之下，歐亞各國的牙雕匠人瞬間失業黯然轉行，牙雕市場一夜崩潰，盜獵現象迅速得到遏制。
然而非洲人自己卻放水了，南部非洲三國在1997年申請出口庫存以補貼保護經費，重新打開了禁絕18年的象牙貿易。經過利益各方的活動，部分企業被允許進口並銷售來自合法死亡大象的象牙。合法象牙製品得以順利延續的同時，也讓非法產品有了矇混過關的藉口，由此帶來的便是盜獵現象的再度猖獗。
“對了，”看着紀念碑上不起眼的象羣雕塑，張許瑤眉毛一挑說了個八卦：“有象牙的大象更容易被殺死很難留下後代，那些先天基因缺陷不長獠牙的大象反倒有了遺傳優勢，數量正在逐漸變多。要是給它們幾百年時間，我們有可能看到大象進化成‘無牙象’，嘴裡有門牙臼齒，但是沒有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