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會展中心，天氣晴，微風。
置身排隊人羣裡，董雷不由自主地擡手扇了扇風。
洛杉磯緯度較高，此時雖已進入夏季，上午時候室外氣溫還不到25攝氏度，其實只是稍微有點兒熱。真正讓他感到焦躁的，其實是眼前移動緩慢的排隊長龍。
終於等到E3遊戲展開幕，他和同事張俊傑一大早就起牀趕來現場準備報道，然後就被堵在外面，只能看着展館乾着急。
又等了一會兒，董雷忍不住抱怨起來：“速度這麼慢，得排到什麼時候才能進去啊？張哥，他們以前也是這麼慢騰騰的？”
“以前其實還好，今年多了安檢手續，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說到這裡，張俊傑忽然壓低聲音：“說起來這也是爲了咱們好，不然要是在場玩家裡面冒出來個心理脆弱輸不起的傢伙，直接拔出手槍一通亂射，事情可就大條了。”
這麼一說，董雷立即想起上個月發生在美國的電競槍擊案。有個電競選手在週末舉辦的線下比賽現場拔出手槍掃射選手席，打死對手然後飲彈自殺，製造了轟動全球的3死15傷惡性案件。事關電競發展，星空網特地轉載多篇外媒文章製作專題報道，董雷他們多少都有所瞭解。
“安檢確實不能省略，”董雷點了點頭，接着把怨氣灑向主辦方：“不過E3主辦方也是實在太摳門了，以前忽視安檢就不說了，現在終於補上這環還是這麼小家子氣。要是提前準備更多人手和設備，排隊情況肯定會好很多。”
“嘿！”張俊傑挑眉反問:“增加人手確實可以提升觀展體驗，問題是這筆錢你讓誰來掏？人家辦展就是爲了賺錢，增加安保開銷必然導致利潤下滑，到時候又該怎麼跟上頭老闆交代？”
這話理直氣壯無可辯駁，董雷只能輕嘆一聲：“這就是資本家啊！”
話音一轉，他取下揹包伸手摸出一枚蛋形物，“還好帶了這個過來！”
伸手託着這蛋，董雷挑眉笑說：“話說蜂遊特地給記者們一人發了一個發條風扇，該不會是提前得到了消息，預防送電動風扇被安檢攔下來不讓進吧？”
前幾天參加蜜蜂遊戲展前發佈會，他倆收到了蜂遊CEO許鍾親手送上的紀念品禮包，這兩顆“機蛋”便是裡面開出來的固定獎勵。
乍看起來，兩顆蛋像是黃銅製作的鴨蛋，古銅色蛋殼上間隔排列三道刻度橫圈，可以左右轉動。順時針轉動底圈，底端蛋殼裂成四瓣旋轉打開，露出裡面藏着的發條扳手；轉動頂圈則可以打開頂端蛋殼，露出裡面摺疊狀態的兩葉風扇。最精巧的還屬腰圈，順時針輕輕轉動，能讓風扇升起打開啓動加速，反之則是減速關閉摺疊收起。
銅蛋的發條減速機設計精巧，上滿發條能夠持續吹風三四分鐘。可惜彈簧儲能終究有限，“機蛋”的風力相當貧弱，距離稍遠就很難感覺到，吹風降溫只能說是聊勝於無。不過這傢伙精巧的全機械結構卻是加分不少，兩人這幾天出門都是隨身帶着，沒事就會拿出來把玩一會兒。
“那倒不至於，”張俊傑同樣摸出了自己的機蛋，聞言卻是搖頭道：“E3展館又不是民航飛機，沒必要和機場一樣單獨檢查電子設備。至於蜂遊整這玩意兒，應該只是爲了聯動宣傳‘蒸汽時代’，那遊戲可是有着很多發條元素呢。”
董雷看過《蒸汽時代》迄今所有的宣傳片，對遊戲的主要玩法和畫面都有了解，聞言自是點頭：“有道理。”
緊接着，他又揚眉輕笑：“蜂遊貌似很喜歡這一類帶點兒技術味道的營銷手法，去年TGS東京電玩展他們弄了輛蒸汽賽車模型，那時還只是預熱。今年遊戲就要上市，宣傳手筆只會大不會小，應該不只是機蛋這些小玩意兒。”
“確實，”張俊傑笑着接話：“之前我也找人打聽過，他們好像是造了輛真正的蒸汽汽車，聽說時速接近100公里。”
“真的假的？”
“別人就隨口那麼一說，我到哪裡去求證？”張俊傑擡手指着前方高大的展館，“不過也等不了太久了，等下進去了就能知道結果。”
“不用進去也能知道，”董雷舉起手機對同事晃了晃，“先進去的觀衆發圖了。”
“哦？有車？”
“確實有兩輛蒸汽車。另外還有兩架蒸汽飛機。”
張俊傑很快反應過來，追問道：“都是模型？”
“確實都是模型，”董雷頷首，“不過蜂遊這次玩了個新花樣。這些模型的方向盤、操縱桿、油門踏板什麼的都是真傢伙，可以用來遙控外面的汽車和飛機。”
手指東北方向的羣山，小董忍不住心嚮往之，“蜂遊在那邊的戈壁裡安排了試車場和試飛場。玩家在場館這邊試玩，那邊的VR攝像頭回傳實時畫面到頭顯，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想要上去試一下！”
“確實有些意思，”張俊傑也是挑了挑眉毛，“聽起來像是遠程操作無人機的套路。”
“哎對了，好像老美的捕食者啥的還在用搖桿鍵盤平板顯示器，蜂遊現在拿出來VR遠程遙控，應該算是上門打臉了吧？”
“那倒是不至於，”老張搖了搖頭，“軍用無人機的遙控距離要遠得多，捕食者部署在阿富汗前線，駕駛員卻呆在加州的空軍基地，就這樣還能隔着太平洋精準炸帳篷。VR方案主要是臨場感強烈，真要計較起操控精度，反倒不如鍵盤還有搖桿。”
“對了，這個不是蜂遊自己的技術，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飛馬的無人機VR遙控方案。”
“有什麼區別？”董雷笑着反問，“蜜蜂遊戲、小馬航空，老闆還不都是馬競？”
“區別還是有不少的，至少無人機遭遇專利訴訟，蜜蜂的手機就不會受到連累。”
“本來就是兩個行業，又何談連累？”
“這可難說，正面競爭不過就打專利戰，這樣的人可不少。當然，分隔風險只是順道的效果，馬競當初把無人機業務剝離出來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時間在聊天和發微博互動中悄然流逝，來自星空遊戲網的兩位編輯終於通過安檢，被放進了會展中心。大概看了眼大廳內隨處可見的遊戲海報還有人物雕像，兩人徑直奔向蜂遊展區。
蜂遊的展區分成四大塊，主舞臺、模型拍照區、試玩區以及周邊商店。
若是還在國內，此時主舞臺上應該是美女走秀、穿短裙跳舞、請觀衆上臺做些小遊戲什麼的，不過既然到了北美蜂遊也是入鄉隨俗，主舞臺上空無一人只有大屏幕在輪播遊戲宣傳視頻。董雷抽空掃了一眼，見是先前在展前發佈會上看過的，便不再理會它們徑直跑去試玩區申請排隊。
試玩區入口有個服務檯，六名各種膚色的年輕男女站在臺後，面前則是一排平板電腦。觀衆在平板上選擇遊戲項目報名試玩，對面的工作人員就在她或他左手背上蓋個戳，再遞過來一枚試玩憑證。
董雷遠遠看了眼，只見那枚憑證貌似是發條朋克風格的手錶，得到它的人紛紛把它戴在手腕上，還少不了彼此對比一番，似乎款式並不統一。
沉肩撞了撞旁邊的老張，他有些羨慕嫉妒恨地說道：“蜂遊也太壕了吧？過來試玩遊戲就送定製機械錶，玩家簡直要賺翻啊！”
張俊傑擡頭看了眼那邊，笑着搖了搖頭：“不可能是機械錶，石英錶還差不多，便宜些的石英錶批發價只要幾塊錢，換到美元連一聽可樂都買不到，完全不算什麼。”
雖然知道石英錶很便宜，這個價格還是把小董鎮住了，愕然驚問：“這麼便宜？”
“就是這麼便宜，”老張笑着晃了晃自己手機，“普通人都習慣用手機看時間，中高端用戶堅持只帶機械錶，然後石英錶就悲劇了，價格上不去、銷量往下走，只能互相打價格戰多賣一塊是一塊。當然，質量、設計、售後服務什麼的也不能強求太多。”
過不多時，答案正式揭曉。來到服務檯前的兩人發現自己把蜂遊想得太大方了，所謂手錶既不是機械錶，也不是石英錶，而是一塊小巧的一小時定時器。工作人員把一排定時器放進身側機器，再在鍵盤上輸入時間，稍等兩三秒就能得到設定好時間、噠噠噠響個不停的計時器。
計時器採用鏤空設計，一眼可以看到發條、齒輪、撥盤組成的內部結構，看着就沒多少成本。好在腕帶和錶盤款式有根據遊戲做了特殊設計，就算將來再用不上它，還能裝進盒子放到架子上收藏起來。
把噠噠作響的計時器遞給董雷，對面亞裔妹子用普通話提醒他道：“這段時間你可以休息下到處轉轉，或者掃碼嘗試我們的手機遊戲。不過請記住，務必時間走完前回到這邊，那樣才能得到試玩機會以及計時器的上弦扳手。祝您玩的愉快！”
“好的，”董雷點頭轉身離開，讓開了位置。
轉頭尋找老張，後者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手錶’拿來，先拍個照！”
現在是國內午夜時間，大部分網友都已經睡下，但是夜貓子也有不少。剛纔他倆發微博和人互動，很是炸出了一批修仙黨，那幫人此時正在嗷嗷叫着等更新。爲了防止同行極速轉載，正式的文章還不能發出去，類似這樣的小花絮卻沒問題。
兩隻計時器放到一起，圖案外形卻是各不相同，張俊傑算是有木製車輪在轉動，董雷手裡轉動的卻是二葉螺旋槳。
看他拍照發送了微博，董雷接着問道：“現在做什麼？‘蒸汽時代’模擬器人氣很高，我這個要等25分鐘。”
“我這邊倒是好一點，顯然老美對汽車模擬器不是非常感冒。”
“人家畢竟是車輪上的國家，”董雷倒是不覺得奇怪，“要不是復古的蒸汽題材，申請試玩的人還會更少。”
“那是當然的，”張俊傑扭頭看了眼大屏幕上顯示的第三人視角實時遊戲畫面，提議道：“也別到處瞎跑了，就在這兒看看他們怎麼玩的，省得一會兒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玩。”
蒸汽車沒啥好說的，這些架空出來的車輛參考了歷史上早期的汽車，只有方向杆、油門杆兩個控制部件，場地又是一望無際的平坦曠野，想要翻車反倒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張俊傑只是稍微看了會兒，便移開視線去看旁邊的飛行畫面。
蒸汽車歷史上好歹有過原型機，汽車這個名字也是由此而來，蒸汽飛機卻是完全的幻想架空產物。不過正如航空愛好者說的那樣，“只要推力大，板磚也能飛上天”，小馬航空的工程師找到了合用的微型蒸汽輪機，然後造出了數款不同型號的蒸汽飛機航模，全部被送到一百公里外的滑翔機駕校，其中兩架此時正在玩家的駕駛上朝着高空飛去。
爲了增加升力抵消鍋爐和水箱帶來的負載，這些蒸汽飛機都使用復古的雙翼設計，飛行時白色廢蒸汽拖在身後，看起來倒是別有一番魅力。兩位玩家應該是資深飛行玩家，很快就熟悉了完全體感的操作模式，挨個試過俯衝、爬升、盤旋、橫滾等等戰術動作，接着便玩起了狗鬥。
爲了爭取更好的射擊陣位，飛行員會駕機互相轉圈爭搶進入對方尾部區域，像極了狗咬狗的狀況，然後就有了狗鬥（Dogfight）這個詞。即便到了現代，互相咬尾追逐對方發動機尾焰依然在近距離格鬥時頻繁出現。
這些蒸汽飛機都能發射虛擬的機槍彈乃至炮彈，打在敵機身上也會產生擊碎貫穿起火等效果，不過這次終究是單人試玩，即便雙方飛機被打得傷痕累累發火冒煙，只要試玩時間沒到就都能一直飛下去。看到敵人怎麼打也不墜機，兩位玩家很快熄了打架心思，互相晃了晃翅膀開始競速飛行。
屏幕上景色不斷變換，大名鼎鼎的愛德華茲空軍基地出現剛剛在遠方，兩架飛機便不受控制同時轉回，只留下驚鴻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