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裡出來時，吳攀身上穿着字母印花的撞色運動裝，脖子上掛着無線耳機，一副緊跟時尚潮流的模樣。不過這一切都被他身後咕嚕嚕作響的大號行李箱破壞殆盡了。
雖然粘有漂亮箱貼的旅行箱是著名的文藝單品，但然而那都是小箱子的專利，大箱子還是默默滾粗的好。
儘管在他看來，春姑娘已經回到鷺島趕走嚴寒，這幾天的氣溫已經足夠溫暖舒適，但是臨出門時老媽還是對他進行了一番“春捂秋凍”的養生教育，然後塞給他一堆厚重冬衣。再加上一些其他東西，原本那個漂亮的硬殼箱子卻是塞不下了，最終只能拖着又大又老氣的行李箱出門。
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是，沈莫那傢伙從家裡出來時同樣也被塞了一堆厚衣服，返校時足足拉了兩個箱子上火車。
當然，以後再想要有這樣的煩惱卻也不太容易了，因爲都沒打算考研的關係，他們的大學生涯只剩眼下這最後一個學期，想想還有點小感懷呢！
滴滴司機顯然是老司機了，只是拎着行李箱塞進汽車後備箱的短短功夫，他就已經猜到裡面裝的是什麼，對吳攀笑着說道：“媽媽硬塞給你很多冬天衣服？”
吳攀並沒有感到奇怪，他的訂單目的地就是鷺大新校區，人家很容易因此猜到自己返校學生的身份，當下只是點頭輕嗯一聲，就自顧自玩起了遊戲。
這就是沒興趣聊天了，司機大叔當下也不多話專心開起了車來。
其實衣服什麼的對吳攀心情的影響並不大，他之所以有些低氣壓不願和人搭話，是因爲他的男人生理期來了，啊不，是他在思考人生和事業的重大難題。一有時間就忍不住想東想西，給外人的感覺自然是冷冰冰不願交流的樣子。
至於搶佔了吳攀大量思考資源的，卻是他和沈莫兩個合夥打造的梳頭機器人“二丫”。
經過幾個月的研發調試，二丫已經完成了全部設計工作，順利按照計劃進入回報期，即將開始給各位衆籌投資人交付產品。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兩人卻高興不起來，心裡滿是忐忑。
原因自然是對自己的產品不夠滿意兼沒有信心。
二丫原本的設計有很多想當然、理想化的地方，而他們又有着壓縮製造成本到1500元以下的巨大壓力，最終只能妥協使用成本更低的塑料和橡膠材質，傳感器和電機也進行了一定的簡配。
這些改動當然會影響最終的產品性能，塑料帶來散熱問題、減少傳感器和電機影響動作精度，最終的結果自然是二丫的“編髮手藝”進步緩慢，幾個月只學到若干簡單髮式，做出來的髮型也是鬆鬆垮垮的，基本上沒有多少實用價值。
這樣的結果讓兩位年輕人很是焦灼，感覺自己很對不起五千投資者、特別是六百位全款支持用戶的殷殷期待。爲此，他們還手寫了六百多封道歉信，打算放在首批產品的包裝裡以聊表歉意。
在acpc鷺島智能製造中心的陳列室裡，中心負責人周維把這件事當作奇聞軼事講給了馬競聽，“現在一些學生還是太天真太異想天開了，搞出來的產品都太不靠譜了。”
作爲半官方機構，acpc對創業者有一系列扶持性質的優惠政策，同時這裡還是蜜蜂衆籌的“創業同盟計劃”參與單位，所以吳攀他們便把700件二丫機器人的生產訂單交給了這裡。手寫道歉信的段子便是因爲這個緣故而傳到周主任耳朵裡面的。
只是，這位年輕的公務員先生並不清楚馬競和磨盤科技兩位創始人之間的關係，這才帶着玩笑和輕視的口吻將其講了出來。
至於有沒有因爲這個“失敗項目”，進一步影射蜜蜂衆籌，那就是見仁見智心照不宣了。
不過他卻是選錯了目標，拋開馬競和沈莫吳攀之間的私人交情不提，單單是他們作爲蜜蜂有意扶持的創業先鋒，就根本不被允許失敗。
更何況，馬競本身就不認爲這個項目有什麼問題，所以馬委員很淡定地說了一句：“我不這麼看。”
“周主任，”馬競看着對方，“市裡、學校，還有我們蜜蜂三方面合作成立這家智能製造中心，目的就是要響應國家‘大衆創業，萬衆創新’的口號，幫助年輕的創業者完成創業路上由0向1的飛躍。所以從態度上，我們要謹記服務者的本分，盡心竭力幫助他們做出好產品來，你說是不是？”
周維當時就被馬競的滿嘴官腔噎得夠嗆，卻也只能連連點頭稱是，畢竟官腔套話可都是永遠正確的金玉良言。
“還有，”馬競乘勝追擊，手指圈住陳列架上的展品，“研發本來就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情，我們同樣也造出來了這麼多失敗產品。”
這些產品大部分來自蜜蜂，都是研發完成後卻因爲成本和市場預期等原因未能正式上市的失敗項目，被剛剛成立沒多久的acpc要來擺在陳列室裡暫時充數。雖然失敗了，但是它們作爲工程樣品，身上那種粗曠的機械美、不明覺厲的科技感還是很濃厚的，和機房燈帶、演習火箭一樣特別適合拿來唬人。
看到對方無話可說了，馬競開始見好就收，語氣一轉說道：“衆籌本來就是有很大不確定性的投資活動，無論是投資者、發起人，還是平臺本身都要有項目失敗或未達預期的心理準備。”
“就算是衆籌鼻祖ks平臺，他們在條件更好的歐美地區苦心經營6年時間，一共搞了二十多萬件衆籌項目，最終也只有八千多個走到最後孵化出了穩定經營的新公司。而像是ocul日ft虛擬現實頭顯和pebble智能手環還有《星際公民》遊戲這樣的衆籌明星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小概率事件。”
“倒是那些成功籌集到資金，並且順利完成產品回報的項目，纔是衆籌平臺的根本所在，像是狗東衆籌和桃寶衆籌那種電商平臺搞得所謂衆籌，高成功率其實是用高完成度門檻換來的，項目登錄時已經做的差不多了，完全是把衆籌當預售，都是歪門邪道。”
“至於那些‘1元衆籌6s’，就更加是邪道中的邪道了。”
“是是是，我們今後一定和蜜蜂衆籌做好對接工作，努力幫助更多的創意想法變成現實。”
目的已然達到，馬競就不再多說什麼，老老實實跟着中心安排的參觀調研路徑考察了一圈，記錄政績若干。
馬競並不是以acpc投資方之一兼技術提供商的控制人身份來的，而是以全國證協尾圓的身份過來調研的，所以纔有了前面中心主任全程作陪的一幕畫面。
下個月他就要進京開會，自然需要準備一些必要的案頭工作。要是隨便拿個議題交上去說出去，妥妥會被帶着放大鏡的記者同志們迫不及待地放到網絡上，然後被全國網友各種挑刺鞭撻。而且更糟糕的是，這些內容以後還會成爲年經話題，和“請發千元大鈔”、“上網需要打報告批准”等等奇葩言論一起，每到3月都會被拿出來回顧一番。
雖然他是一個很有娛樂精神和自黑習慣的網紅，但這樣人見人黑的結果自然不是馬競所願意到的，所以他在結束春節休假返回鷺島後，就開始圍繞“創業扶持”這個話題做調研。既是曬成績，也是謀發展，中規中矩，應該不會被人拍的很慘。
說起來馬競和蜜蜂在創業領域的積累還是很深厚的，從最早的朝陽計劃、創業基金、尋花計劃等等資金扶持項目，再到後來的cta、衆籌平臺，慢慢積累出了一個比較完整的上游產業鏈。等到鷺大創新中心還有外面這個鷺島智造中心開始運營，他的創業生態圈終於完滿，接下來就是造星了。
而吳攀他們的磨盤科技就是馬競首批選中的創業明星預備役。
雖然他們的年齡稍微大了點蹭不上時下正火的“95後創業”話題，但是畢竟是馬董的熟人，項目看起來也比較靠譜，所以還是毫不猶豫選擇了他們的項目。否則的話，單憑他們那孱弱的宣傳能力，二丫機器人現在應該還只是ppt演示文件呢。
雖然吳攀感覺搞砸了，但是在馬競看來，二丫現在的情況卻是正好，有不小的希望可以成功。
在離開時，他強烈建議智造中心提升這個項目的優先級別，爭取在3月份之前就完成全部製造訂單。不過在此之前他們還需要等待磨盤科技方面的最終確認，對方可能要修改一下產品的外觀。
周維自然滿口答應，acpc不是大工廠，日產千臺萬臺自然做不到，但是用一週時間生產幾百臺小型機器人還是很輕鬆的，甚至都不需要加班加點就可以輕鬆完成。
馬競自然注意到了定型版梳頭機器人那慘不忍睹的功能，但他更加看重的卻是其獨特又不失可愛的新外形。之前亂用金屬外殼完全是有病，現在這個可愛的塑料外形纔是女性用戶有可能接受的style。
最終版的外形設計已經和開始時大不相同了，在孫湉齊琳琳兩位女孩加入後，原本看起來像是機械章魚的男性向外觀就被放棄掉了，換成更受女孩子歡迎的可愛造型。六條機械手被裝進特製的藍色軟膠材質，可以早一定範圍自由運動，末端可以夾持頭髮編織髮型。主體部分的外殼被做成類似笑臉的形狀，配合上簡單的led燈組，可以帶來簡單的模擬表情。
然後，這些設計讓馬競聯想到了人氣動漫角色烏賊娘，心裡冒出一個主意。
島國腦洞大開的漫畫家安部真弘在萬物皆可萌的精神感召下，將海洋軟體動物烏賊萌化成了有着藍色觸手狀頭髮和白色帽子（其實是本體）的元氣天然呆少女烏賊娘（イカ娘，ikamume），果然擄獲了一批宅男宅女的愛心。《侵略！烏賊娘》動畫化以後更是人氣大增，影響力進一步擴散到廣大路人羣衆當中，烏賊娘也成了cosplay藍毛組的人氣角色。
他不知道二丫外形劇變有沒有受到這個動漫人物的影響，但是商人的本能使他感覺到這裡面有生意可做。特別是原著漫畫在連載進入第9個年頭後終於要迎來完結篇，正好是趁機賣一波周邊的節奏，所以他打算聯繫吳攀他們，建議改進一下二丫的外觀，儘量朝烏賊娘靠攏。
1799元的正式版售價在國內可能嫌貴，但是反倒那些宅粉手上不過是一兩個正版手辦或者若干次十連抽卡的價格而已，市場潛力巨大。
要是能夠和《週刊少年champion》達成合作，引進官方形象加入官方周邊豪華午餐當然好的，就算合作告吹，也可以簡化一下做成烏賊娘等觸手系角色專用cos道具，相信肯定會有土豪來買單。
實在不行還可以找資深畫師幫忙，爲二丫製作可愛的原創造型，同樣也是一個不錯的路子。反正在這萌即是正義、顏值也是生產力的時代，一個足夠可愛討喜的外觀很可能比內在功能還要吸引人，完全值得投資。
想到這裡，馬競立即掏出手機，把這些想法全都輸入進去，並且加上蜜蜂可以給予一定支持的話語，然後發送給了吳攀和沈莫他們。
剛剛趕到學校的吳攀，在接到馬競的郵件後自然是欣喜若狂充滿了鬥志，顧不上把行李送去宿舍，坐在路邊就和沈莫聊起了蜜聊，商量起了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他們直接跳過了馬競提出的前兩條建議，選擇了第三條，打算找畫師和3d設計師幫忙設計新的外觀，當然，借鑑一些烏賊孃的元素還是可以有的。
幹勁十足的倆人，渾然沒有明悟到自己其實是某人手上的棋子，而且還是一堆棋子當中的一組而已。
不過就算明白了又如何，這種互惠互利的事情，不接受纔是犯傻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