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個不停,帶來降溫和冰雪,也吹散雲彩霧靄,讓高原上的天空清澈透亮。
推門跳下福特猛禽,馬競扶了扶鼻樑上的墨鏡,轉身走向皮卡車後面車斗,從裡面翻出一把鋒利的鋼斧,提着它朝不遠處的小樹林走去。
斧頭表面的塗層反射着陽光,配合他穩健精準的步伐,以及身上的墨鏡皮衣皮褲皮靴,看起來氣勢十足、殺氣騰騰,就像一位經驗豐富的殺手。
他的目標,卻是一株冷杉樹。
綠色的針葉無懼寒風侵襲,抖落冰雪傲然挺立在枝頭,在陽光下微微泛着油光,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綠色寶塔,和樹下積雪倒也相映成趣。
帶着手套的左手抓住樹幹,右手握着斧子用力往下揮,三兩下就將手腕粗的小樹齊根砍斷。
把砍下的樹幹扔在雪地上,馬競提着斧子又走向下一棵。
這片冷杉是此間主人農新武特意種植的,爲的就是在12月到來後砍下來整棵賣掉。這種樹造型優美、枝條硬挺,還不容易掉葉子,是大受歡迎的聖誕樹常用樹種。
雖然在商店能夠買到便宜的塑料聖誕樹,不過大多數人更加青睞散發着樹香味、體量也更大的傳統真樹。光是北美一地,每年就要消費超過4000萬棵聖誕樹,進而爲那些種植冷杉、雲杉或其他針葉樹的林場、農場創造了巨大的市場。
農新武看到機會,在自家牧場裡開闢土地,種下一片冷杉樹苗,今年正好長成可以上市。
而他沒有愧對他的姓氏,這些樹苗都被照顧的很好,枝幹強壯、株型美觀,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不過老頭畢竟是頭回做這個,經驗不足的他還是犯了錯。
要是在洛杉磯、紐約、休斯頓等人口稠密的城市帶,種樹人並不需要自己砍樹,只要在林場外面掛個牌子,寫明定期開放時間和價格,然後就可以等買家過來自行選購,甚至連工具都不用提供,反正住慣了木房子的郊區人家不缺斧子、繩子和買菜車。
不過這種好事卻輪不到僻居內陸蒙大拿的老農。
蒙大拿有38萬平方公里土地,人口卻只有百萬出頭,平均每平方公里不到三個人,端的是天高地闊人煙稀,自然不用指望會有人穿州過縣跑來自己砍樹。這裡每年出產的300萬棵聖誕樹都需要賣家自己採伐包裝,然後賣去外縣外州。
農老頭只顧着建設銷售渠道,購買高級模板、請人設計網店,卻忘了砍樹是個體力活,需要提前找好臨時工。蒙大拿地廣人稀勞動力短缺,他再想去找卻是有些來不及,靠着牧場現有的人手,就算全部發動起來,發貨速度也只能用龜速來形容。
馬競過來看望老友,見狀站出來主動提供幫助,不但自己親自上陣,還從其他城市叫人過來幫忙,着實幫老頭解決了很多問題。
隨手一推,把新砍下來的樹幹扔在一邊,馬競隨意掃了一眼地上樹幹的數量,提着斧子轉身後望:“老農!你來看看,這麼多應該夠了吧?”
“就來就來!”遠遠傳來農新武響應的聲音。
踩着厚厚的積雪挪到馬競身邊,又艱難地彎腰低頭,伸手點清數目,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差不多夠了。想不到小馬你種樹有一手,砍樹同樣夠厲害。”
馬競笑了笑沒有接這話,用斧子指指兩邊:“現在就往皮卡上搬?”
“不用不用,皮卡車斗纔多大啊?”後者搖頭否定了這個建議,“咱們先等會兒,拖拉機正在趕過來,它的拖斗可要大多了,這些樹完全能夠一次拉走。”
“那現在呢?總不能這麼幹等着吧?要不我再幫你砍幾棵?”
“不用不用!”農新武把頭搖的撥浪鼓一樣,“我這邊可是100%的訂單農業,接一單才發一單。這東西一年只賣一個月,砍多了賣不出去,砸手裡不就浪費了?”
“好歹也是億萬富翁了,至於這麼計較麼?”
聽見馬競的當面吐槽,老農當即展開反擊:“這話別人說的,唯獨馬競你說不得。在你面前,我這點身家算什麼啊?你隨便套現些股票,就能買下這座牧場了。”
前段時間,蜂遊港島的股價出現大幅波動,短期內暴漲好幾倍,連帶着馬競的個人身家也漲了不少。
蜂遊港島的流通股本就不多,大部分還控制在馬競的幾個馬甲帳號手裡,“供應不足”帶來的結果就是股價很容易波動,資金入場離場,股價就會大漲大跌。港澳投資者和馬競交過手,都會可以避開這隻立志做殭屍的股票,這回出現大幅波動,卻是因爲深港通剛剛開通,帶來內地投資者,一些資金找不到去處,就看上了頗爲眼熟的蜂遊港島,買盤連出,硬是把價格拉了起來。
“嗨!蜂遊的股價虛的很,”馬競搖了搖頭,“我還沒怎麼拋售呢,股價就刷刷刷往下掉,根本套不出多少錢。”
農新武斜了他一眼,“你故意把盤子越做越小,現在卻嫌棄股價不能承壓?”
“我沒抱怨啊!”馬競眨眨眼,避過這個話題,再次勸道:“那你現在看看網店,沒準有新訂單了也說不定!”
“這倒也是,”老頭接受了他的建議,伸手拉開皮衣拉鍊,取出裝在內兜裡的手機,點亮屏幕登錄亞馬遜查看起了獲取的訂單。
“新訂單不多,不用再砍,”一邊說着,他隨手關閉屏幕把手機重新裝進衣兜。
之所以這麼珍而重之,是因爲他的手機是最新發布的iphone7,而蘋果手機可是出了名的“不抗凍”,老頭以前在這上面吃過虧,爲了避免果7自動關機耽誤事,他只好自行加強保暖。
注意到對方的動作,馬競不由失笑,打趣對方道:“我說老農,你這又是何苦呢?作爲蜜蜂股東,不應該帶頭使用蜜蜂手機麼?”
農新武打定主意在美國養老,他手上持有的蜜蜂股份經過多次稀釋,如今只剩下象徵意義的一萬股。
不過他不用蜜蜂卻是另有原因,只見他聳肩攤手,滿臉無奈道:“我倒是想用啊,可我的拖拉機不答應!”
老美這邊人力成本很高,農場主經常需要自己客串拖拉機手、收割機駕駛員。爲了降低上手難度,這些大型農機大多有智能輔助功能,比如gps定位追蹤以及工作可編程,只要在手機安裝廠家應用,就能輕鬆使用。然而,廠家通常只提供安卓和蘋果版本的手機應用,頂多再加上微軟wp版本,蜜蜂bp這個世界第三大平臺慘遭無視。
對方的理由足夠強大,馬競只能鬱悶地嘆口氣,然後用套話安慰對方:“我們已經注意到了這種現象,也有聯繫過相關廠商,千方百計鼓勵幫助他們推出bp版本的應用。順利的話,等到明年你就能用蜜蜂手機連接拖拉機了。”
“但願如此,”整理好衣服,農新武看着馬競,忠告道:“行業應用很少貢獻流量和收入,卻也不能隨意無視,它們就是那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典型,缺失這一塊,平臺吸引力就會差很多。”
看到馬競臉上謹受教的表情,老頭他點了點頭,伸手指指林外的皮卡,“走走,去車廂裡面避避風,我這把老骨頭可不經凍!”
馬競點頭跟上,倆人一起回到猛禽皮卡上面。
“歐美每年壓力消耗這麼多樹,不可能都是人工砍伐的吧?”
“當然不是,”農新武點了點頭,“專業林場有大型砍樹機甚至挖樹機,坐在車裡動動搖桿就把樹砍了挖了。不過我這邊樹太少、人沒錢,就只能眼饞一下了。”
隨着環保概念流行,市面上也有帶着根系與土球,節日過後可以栽在院子裡的聖誕樹,但因爲成活率不高、栽種需要大空間等原因,這種方式一直沒能流行起來,絕大多數聖誕樹在出售前都要砍掉根部。反正北美地廣人稀,有充足的土地用來種樹,不用斤斤計較這部分低齡樹木的消耗量。
“買不了,租賃總可以吧?”
“這類機器本來就不算多,我下手還有些晚,機器都被人弄走了。”
農新武解釋說道:“其實,我來這邊就是爲了養老,有點活兒可幹就行了,我可沒有大幹快上,開創事業第二春的勁頭。”
馬競搖搖頭,“真要是決心養老,其實應該去新西蘭,氣候溫暖環境好,時差也少,除了地震有點兒多、人有點兒少以外,應該沒啥大缺點。”
老農笑着搖頭,“美國我已經住了好幾年,馬上就能正式入籍了,現在跑去新西蘭還得從頭再來,划不來。”
“看不懂你們,”馬競無奈地搖搖頭,忽然轉頭看向身後,“來了!”
車尾的方向上,一輛高大霸氣的紅色拖拉機正在轟隆隆地駛來,後面拉着大大的拖車。
搬運聖誕樹沒有花費太多功夫,很快這輛車就又哼哧哼哧地開會了場部。
馬競和農新武並沒有跟着離開,倆人從皮卡里拖出一隻大包,從裡面摸出帽子、山地靴、橙色馬甲、雙筒望遠鏡等戶外裝備換上,又掏出獵槍和子彈帶掛在身上,畫風瞬間從伐木工變成持槍獵人。
因爲城市化程度很高,美國鄉村普遍沒有什麼人口。沒有人類活動干擾,食肉與食草動物的數量平衡經常出現波動,爲了控制多出來的動物,主管部門通過引導打獵來進行野生動物管理。
各地的狩獵部門根據調查統計數據,每年制定針對不同動物的獵殺許可證,氾濫的鼓勵多殺、稀有的高價拍賣或着禁止獵殺,通過這種手段維持生態平衡、獲取野生動物保護資金,順便爲軍火廠商提供合法的消費市場。
馬競這趟過來是爲了出公差,自然沒時間去申請許可證,好在農新武作爲半個坐地戶,口袋裡並不缺少常見動物的獵殺許可,只要把他的許可貼在獵物身上,就不用擔心會被警察攔住檢查。
要是追求打獵的舒適和安全,應該去私人經營的盈利獵場,這種地方設有專業的探測設備和投食設施,獵人在裡面等於是開了全圖掛,哪裡有動物、都有些什麼、數量有多少,獵場方面都是一清二楚,獵手需要的只是對準方向扣動扳機。
只可惜,老農牧場周圍並沒有這種私人獵場,只有國有獵場。後者其實就是無主的公共土地,連通着更加廣闊的無人荒野。裡面有些什麼誰也說不清楚,有可能是普通野獸,也可能是食肉猛獸,還有一定機率是另外的獵手。
爲了以防萬一,到達獵場後馬競沒有第一時間進入裡面,而是施施然掏出手機,打開蜜蜂飛行器管理器,召喚無人機前去探路。
他在皮卡車斗裡堆了十二套無人機投放系統,至少可以保證一小時的上帝視野,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這些飛行器的電池都是專門挑選的抗凍型號,不會因爲氣溫低於零下而降低性能導致機器趴窩,很快首批四架無人機就自動升空,散開朝周圍飛去。
今天的北風有點兒大,卻還沒到大蜻蜓的承受上限,除了飛行速度因爲迎風順風而受到影響以外,四架飛行器的飛行姿態都還算穩定,並沒有因爲大風嚴寒而炸機罷工。
只是很快,馬競臉上的得意之色就消失無蹤,伸手拍了拍旁邊的農新武,把手機遞到對方面前:“老哥你看,這人你認識麼?”
後者歪頭看了眼屏幕,點頭說道:“見過幾次,那傢伙貌似是多莎鎮裡的人,好像叫約翰遜,要不就是瓊斯。”
馬競纔不關心那人叫啥,見到獵場裡面已經有了外人,他就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
正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纔不會站到敵友不分的持槍陌生人跟前,就算人無害我意,槍支還有走火風險呢。雖然小說裡面的古武高手標配徒手接子彈,他卻不打算用自己的身體來挑戰動量定理。
正要發動汽車離開這裡,農新武卻突然驚叫起來,馬競偏頭看去,只見屏幕畫面晃動的厲害,接着親吻大地,似乎墜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