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黎明的曙光照亮天空，整座城市漸漸從沉睡中醒來。
馬競睜開眼睛，小心地挪開纏在自己身上的胳膊長腿，探手拉來抱枕塞進對方懷裡。做完這些，他才輕柔地掀被下牀，赤身光腳站在地板上。
太陽還沒升起，好在智能夜燈已經正常上線，朦朧黃光漸漸亮起，恰到好處地照亮房間。
地板反射燈光，讓上面到處亂丟的衣物變得顯眼起來，裡面有輕薄的絲襪，有毛茸茸的聖誕裝，還有一副白色大鬍子。也有一些衣物不在地上，屋頂吊燈上就有一條輕薄的絲質小衣，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掛上去的。
踢開擋路的凌亂衣物，馬競擡腳走進衛生間，先放掉昨夜存貨，然後扭開花灑衝起了澡。
昨晚的戰況過於激烈，倆人只是草草清理一下就相擁睡去，現在纔有時間補上功課。
洗完澡穿好衣服，看了眼大牀上酣睡的妻子，馬競扭身出了臥室。
對着樓道攝像頭擡手打招呼，他按着往常的習慣，朝樓下走去。
先是繞着房子跑圈活動筋骨，又打了兩遍雜糅各家的健身拳，他才順着道路跑向小區深處。
如同平常一樣，馬競很快就偶遇晨練的小區居民，跟他一起跑的人越來越多。
這些人未必喜歡晨練，但是古人都說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裡的住戶多是蜜蜂中高層，自然有很多人願意和領導保持一致。別說晨練跑圈了，就算馬競迷上遛鳥、甩鞭、抖空竹，照樣能在公司裡面找到“同好者”。
這些人的小心思，馬競心知肚明卻不點破，只要人在家裡天氣也合適，他就會按時出來跑一圈。it行業加班多、猝死多，多多跑動增強身體素質，完全沒問題。
反正他只和大家聊聊天氣說說新聞，不會涉及公司內務，更不會讓觀感好惡影響決策，自然無所顧忌。
去衣帽間換衣服，正好撞見起牀往外走的湯佳怡，馬競隨意問道：“昨晚睡得那麼晚，怎麼不多睡會兒？”
聞言皺眉，後者白了他一眼：“太陽都出來了，還睡什麼睡？你想讓我被人笑話死麼？”
緊接着，她換上請求語氣說：“真要關心我，下回就別弄那麼晚了，好不好？”
“我儘量吧！其實還是你在要個不停……”
馬競對自己開掛的戰鬥力相當自豪，忍不住就多說了一句。
聽見話題又要跑偏，湯佳怡跺跺腳，丟下一句“沒個正經！”就跑開了。
廚房裡有專門廚娘在準備早餐，她現在過去只能添亂，倒不如趁這段時間去看看孩子們，他們也該醒來了。
等她帶着一羣跟屁蟲來到餐廳，馬競已經坐到餐桌旁邊，正旁若無人低頭看着什麼。
桌面是一整塊鋼化玻璃，下面則是拼接的觸摸顯示器，馬競面前那塊此刻正亮着畫面。顯然，這張桌子還兼有讀報臺的作用，可以省下取報紙、翻報紙的功夫。
“看什麼呢？今天有什麼新聞嗎？”
“新聞當然有很多，”馬競應聲道，“比如警方昨晚掃蕩三大俱樂部的戰果。哈哈，中關村風聲鶴唳，這下沒心情過節了。”
“嘁，這有什麼好看的？”湯佳怡輕哼一聲，對馬競在孩子面前談論這類話題表示不滿。
後者無所謂地聳聳肩，站起來把小吃貨抱到兒童餐椅上面，抽出餐巾系在小傢伙頸項上，這才走到自己位置坐下。
這是一張特別定製的六邊形餐桌，馬競湯佳怡相對而坐，兩邊各坐一個小孩，各自面前都有一塊智能觸摸屏。餐桌可以識別飯碗與手指，自動在空白地方顯示圖像，省去了抓握手機的麻煩。
觸摸顯示屏的操控更加簡單直觀，不需要太多抽象思維，很適合憑直覺行動的小孩子。四小吃貨雖然還差六天才年滿三歲，卻已經熟練掌握了智能餐桌的使用方式，只見他們熟門熟路地點亮屏幕，爲自己挑選動畫片，然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這些動畫片並非粗製濫造的汽車人、高鐵俠，以及半獸人，而是佳境影視兒童部從全世界精挑細選的動漫與短片，全部經過調色剪輯、翻譯配音，內容精彩、理解無礙，很是受到小傢伙們的歡迎。
眼見他們急不可耐開始追看動畫，湯佳怡想起一事，張口問道：“馬競，你不是說動漫頻道要分級改版嗎，怎麼現在還沒有動靜？”
影視行業一直在呼籲內容分級、題材解禁，但是因爲法律政策方面的問題，往往是雷聲大雨點小，始終不見進展。那麼多的業界大腕兒都搞不定的事情，蜜蜂當然也沒辦法，他們計劃中的動漫分級不是向上增加限制級，而是向下細分全年齡，把真正的低幼動畫區分出來。
因爲電視臺少兒頻道的購片傾向，國產動畫片一直有低幼傾向，喜歡把人的故事強安在動物身上，製作了一部又一部具有國情特色的“半獸人”動畫。然而在具體細節上，這些動畫又不夠“低幼”，普遍存在粗口、虛構情景、卡通暴力等不適合低齡小朋友觀看的內容，一度引發兒童傷害事件。主管部門曾經計劃推出動畫分級解決這個問題，卻因爲反對者衆、實現起來太麻煩，同樣推進緩慢。
“親！哪有那麼快啊？”聽見妻子的問題，馬競搖搖頭，指着四小吃貨道：“我們自己分級，開通低齡頻道，倒是沒有政策障礙，可版權問題卻不好處理。給他們看，只要購買dvd或者片源就可以，可要是把這些動畫拿到蜜蜂視頻上播放，就得找版權方購買網絡播放權。”
“國內的半獸人動畫需要刪減，國外的優秀動畫引進需要時間，”馬競隨口答道，“而且很多公司都不存在了，光是查找實際的版權所有者就是一個麻煩事兒，想要全部搞定還得一段時間。”
“哦！”湯佳怡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坐到自己位置，伸手點亮桌面。
其實她也只是隨口過問一句，其本身並不喜歡摻和蜜蜂的管理，很快就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
看着屏幕上的馬競圍脖截圖，湯佳怡忍不住輕笑起來，頭也不擡地問道：“馬競你傷心什麼？沒有跟着大家一起進去，感覺很難過？”
“沒有沒有！”馬競果斷搖頭，“當時看到大家都在發微博報平安，我就跟風發了一條。”
“你呀！”湯佳怡吐槽一句：“圍脖治企很好玩麼？”
“還成吧！”
回答馬競的，卻是熟悉到不能再熟的嗡嗡聲。
那是特別編排的蜜蜂飛行聲，是蜜蜂公司的聲音logo。蜂軟、蜂遊、蜂影……，各部門使用的蜜蜂標誌在配色配飾上有所區別，飛行音也存在差異，只聽聲音就知道對面打開了一款蜜蜂遊戲。
餐桌運行蜜蜂7系統，還具有觸摸屏，自然也可以運行手機遊戲。
想到妻子最近沉迷的那款遊戲，他隨口問道：“今天有什麼收穫？”
“沒有，又是一堆難看的雜草！”湯佳怡抱怨道：“這遊戲也太坑了！”
“那都是你自找的，放着成品種子不買，偏要自己培育。育種本來就是一件很麻煩很困難的事情，你作爲業內人士不可能不清楚。”
“可‘種子’只是個遊戲啊？難度這麼高真的沒問題？”
湯佳怡特別喜歡省時省力的放置類遊戲，之前讓她沉迷一夏天的《珊瑚王國》如此，新歡《種子》也是如此。
這是一款全新的植物養成手遊，乍看上去和同類手遊並無本質區別，流程依然是獲取種子、栽盆培土、澆水捉蟲、施肥撒藥那一套，最終回報用戶的也是漂亮可愛的植物，區別無非是植物可以售賣，畫面也更加精緻、更吃硬件罷了。
然而實際情況並非如此，《種子》的本體其實是pte5“木星”的植物生成器模塊，完美繼承了蜜蜂獨步全球的生物模擬技術，擁有無窮無盡、豐富多彩的植物品種。
除了常規的栽花種草，這款遊戲最大的亮點就是“育種系統”，種子會因爲栽培條件不同而發生細微變異，積累到一定程度就能培育出好看有趣的新品種。由於變異都是隨機發生，這些新植物全網唯一，發現它的玩家擁有命名權、署名權和收益權，可以通過出售種子賺取蜜蜂金幣，甚至還可以提現賺錢。
當然，這筆錢遠沒有想象的那麼好賺。
用遊戲幣只能買到普通種子，遺傳穩定、變異率低。在種子市場用金幣購買他人培育的新種子、新植物也是一樣，它們只是更高更好的起點，能不能成功還是要看手段和運氣。
雖然遊戲提供了低溫誘導、化學誘變、輻照誘變、言靈祈願、獻祭儀式等等或科學或幻想的育種手段，但是無一例外都沒有“所見即所得”能力，能否得到滿意的新種子還是需要看臉憑運氣。大多數時候，玩家消耗大量時間，卻只得到一堆新型雜草。
還好的是，這款遊戲的收費點都在種子市場，育種失敗只是消耗遊戲幣和時間，並不會損失原始種子。不然玩家鐵定被頻繁的失敗弄得崩潰暴走，怒摔手機卸載投訴不解釋。
不過收費良心並不能掩蓋機制坑爹的事實，要是再失敗幾次，湯佳怡也不保證自己會不會憤而卸載。
“現在版本的育種難度的確有些高，”馬競點點頭，“等過幾天更新了年度資料片，問題應該會好轉很多。”
“真的？”湯佳怡將信將疑，擡頭看着丈夫。
“當然是真的，新版名叫‘幻想時代’，將會增加基因裁剪、靈氣優化、魔力塑形三種新的育種手段，讓玩家可以所見即所得，大大提高育種成功率。”
“嗯？靈氣、魔力什麼的一聽就很‘幻想’，可是把轉基因和它們放一起真的好麼？”
“對於21世紀以前的人來說，轉基因可是不折不扣的幻想手段。而且遊戲裡用到的技術也是強化版本，基因全面測序、可以任意裁剪拼貼，說是幻想技術也不爲過。”
湯佳怡眨眨眼睛，“爲什麼現在才上轉基因？是因爲它被黑的太慘，需要時間醞釀洗白麼？‘安石不出，將如蒼生何？’人民需要謝安石（謝安）和王安石，玩家需要轉基因？”
微微搖頭，馬競解釋道：“那只是附帶的，科普宣傳育種技術是科技部和農業部的工作，我們沒必要越殂代皰。蜂遊製作‘種子’，是想要發動羣衆，大規模製造篩選植物數據，用來完善新一代“木星”引擎。這遊戲其實是披着手遊外皮的衆包項目，娛樂性、可玩性不如真正遊戲，也是可以理解和忍受的。”
蜜蜂“行星”系列引擎最大的特點，就是自帶基礎素材包，可以極大地方便中小開發者，不用東奔西跑，一件購買就好。pte5的植物生成器得到極大加強，可以帶來更好更豐富的植物，卻也導致素材部門工作量大增，逼迫他們找外包分擔壓力，然後就有了這款特殊的遊戲。
聽見“可以理解”，湯佳怡的火氣就有些忍不住：“那爲什麼還要更新版本？就讓玩家這麼大海撈針得了！”
“當然是因爲大海撈針效率太低，現在有了前期收集的樣本數據，‘花園’工作室開發了專門的植物進化ai，可以高效率地製造符合生物學與人類審美的植物。工具進化了，人的勞動強度自然會下降。”
細細想了一會兒，湯佳怡忽然道：“不對！”
“怎麼不對了？”
“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來，靈氣優化是自動優化，應該和ai有關，可基因裁剪和魔力塑形聽起來都是讓玩家發揮想象力，拼接組合製造新的植物，這和ai有啥關係？爲什麼要拖到明年才上線？”
“怎麼沒關係？”馬競也是樂了，“虧你還是學生物的呢！轉基因需要基因素材，魔力塑形需要模仿原型，現實原型、人爲想象都是有限的，哪有ai來的方便快捷？”
湯佳怡懊惱地一拍額頭，感覺沒臉見人了，站起來說道：“我去廚房看看，早飯做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