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開石頭,山壁上便露出一個洞來。
洞不大,容不了一人進出,藏下一犬一狐卻是剛好。
崑崙樹藤蔓伸進洞中,再出來時,卷着一條黑犬、一隻白狐,正是傲天和洛熙。
它們渾身傷痕累累、一動不動,不過沒死,還有心跳和氣息,好像在沉睡。
崑崙樹傳念說:“爲了躲避追殺,我把它們弄到這裡,這裡條件差、空氣少、沒有水和食物,我就先讓它們也進入‘休眠狀態’,等危險徹底過去再說。”
洛塵點點頭,傳念道:“把它們弄上去吧。”
藤蔓牢牢捆住傲天和洛熙,往回收縮,將它倆穩穩地弄上崖頂。
洛塵提運真元之氣,展開身法,貼着峭壁向上躥起。
到了懸崖頂部,洛塵接過小白狐洛熙抱在懷裡奔跑,由崑崙樹藤蔓繼續捆綁傲天凌空拖曳,既不會摔在地上,也不會撞倒樹木、石塊等障礙物。
返回幽靜山谷,將一犬一狐放在崑崙樹下。
在得到洛塵的授意之後,崑崙樹撤除了對傲天、洛熙的施加的狀態,讓它們漸漸清醒過來。
“你們醒了?”洛塵關切道。
睜眼看見洛塵,傲天和洛熙顯然都很高興,只是有傷在身無法表現。
它們想要掙扎起來,卻被洛塵阻止了。
洛塵已經爲它們檢查過傷勢,雖然沒有致命傷,但卻傷得不輕。
咂咂嘴,擡頭看向崑崙樹樹梢上的那幾片“金脈之葉”……
崑崙樹嚇得連忙用其他普通綠葉將其遮掩起來。
洛塵問:“什麼意思,不給用?”
崑崙樹哆哆嗦嗦地說:“金……金脈葉是可以用來救命的,它們……它們兩個並沒有生命危險,所……所以用不着這個……”
洛塵“哼”了一聲,道:“我自然知道,我也沒說要用‘金脈葉’,你自己就嚇成這樣。看來你不僅小氣,還膽小得很。”
崑崙樹叫起來:“你別胡說八道啊!”
洛塵又擡起眼來道:“我如果要用‘金脈葉’,何須徵求你的同意?”
崑崙樹更是嚇得全身樹葉簌簌發抖:“我……我警告你,你可別亂來啊……”
洛塵不再理它,從身上的藥囊中取出兩粒“小培元丹”,分給傲天和洛熙服下,然後手指點在它們的背脊上,輸入真元之氣,替它們化開藥力,更好地治癒傷勢。
過了一會兒,傲天和洛熙身上的傷痕開是癒合,這一大一小兩個傢伙的精神狀態也比之前稍好一些。
崑崙樹說:“好你個洛塵,你煉的丹藥明明能治病療傷,爲什麼偏偏還要嚇我用我的金脈葉?”
洛塵懶得跟它夾纏,只問傲天、洛熙:“你們兩個,感覺怎麼樣?”
傲天“嗚嗚”叫,洛熙“唧唧”叫,均表示感覺好多了。
過了一會兒,洛熙垂下腦袋、雙眼泛着紅光,露出一副憤怒與哀傷的神色。
傲天扭頭看向它,“嗚嗚”叫了兩聲,似乎是在安慰。
洛塵問:“洛熙,你怎麼了?跟我說吧!”
洛熙擡起頭,望着洛塵,眼睛裡寫滿了哀求,它“唧唧唧”地叫喚着。
崑崙樹在旁邊翻譯道:“求求您,救救我的族人吧……求求您了……只要你能救它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洛塵其實聽得懂洛熙的意思,崑崙樹翻不翻譯都一樣。
他說:“你能不能走得動?我們現在就去你族人的洞府看看吧。”
洛熙起身,跑了幾步,表示自己沒問題。
傲天也起身跑動。
崑崙樹突然道:“不用看,都死光了,還去看什麼呀?”
洛熙狐軀一震,僵在原地。
洛塵沒有責怪崑崙樹直言,也沒有去苦口婆心地勸慰洛熙,因爲人有造化,萬物也有各自的造化,遭遇此事是它的劫數,得以倖存是它的機緣,面對事實或終生逃避,只能由它自己來選擇。
最終,洛熙掙扎許久,回頭對洛塵“唧唧”叫。
洛塵聽懂了它的意思,它還是想回去洞裡看一看,於是道:“好,我陪你去!”
洛熙俯下身子、垂下腦袋,表示感謝。
洛塵走過去,將它抱起,然後問崑崙樹:“那些傢伙已經離開了吧?”
崑崙樹說:“應該是離開了,在我的感應中,那一片已經沒有什麼活物了……只不過,若是他們有心隱藏,收斂氣息,那我很可能感應不到。若他們真的埋伏多日、等着抓小白狐狸,那你們回去,難道不是自投羅網?”
洛塵心想,這崑崙樹膽子雖小,考慮的倒是挺周全。
嘴上說:“謝謝你的提醒。他們就算埋伏,也不可能全員埋伏,再說有我和你,無論是誰,何懼之有?”
崑崙樹猶豫道:“這……”
洛塵已經抱着小白狐洛熙,一路向西邊的那座山行去,馬犬傲天跟在後面。
翻山越嶺。
此次再訪狐狸洞業已物非狐非。
無論是環境,還是洞中主人,都變了模樣。
護洞結界已被徹底破壞。
洞口那些蒼蒼老鬆、冉冉修篁,枯萎、折斷,死去大半。
一派破敗景象。
洛塵發動靈覺對周邊進行探查,果然沒有活物,至於被人埋伏的顧慮應該是屬於多慮了。
走進洞中,不再有奇花布錦、瑤草噴香,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血腥氣味,中人慾嘔。
眼前的滿目瘡痍,也令人心驚、心怒、心碎。
只見那天然的九曲迴廊上、石柱上、石壁上、石臺上、石桌石凳上,到處躺着狐狸的屍體,大大小小、橫七豎八。
仔細一看,那些屍體雖然大小不一、形態各異,但卻有着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它們的皮毛全都被剝去、它們的雙眼全都被挖去。
沒有皮毛的身體,只剩下紅到發黑的血肉,筋骨、脈絡、皮下組織統統露出來;雙目處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窟窿,看起來噁心、恐怖,又極爲悲慘。
如果有普通人在場,尤其是女孩子,怕已被嚇吐嚇哭。
洛塵雖然不是普通人,沒有吐沒有哭,但心裡也着實不好受。
傲天全身毛髮倒豎,發出“嗚嗚”的哼聲,顯然非常憤怒。
洛熙渾身顫抖,毛色失去鮮亮光澤,變澀變暗,看背影,似乎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但它依然堅持着、支撐着,去看一具一具屍體,去一個一個地辨認自己的族人。
洞中很多地方黏糊糊的,有蛇行的痕跡。
這裡除了血腥殺戮,顯然還遭遇了洗劫,之前來所見到的那些夜明珠、美玉和翡翠,能拿走全被拿走了,失去珠玉之光的狐狸洞,變得黯淡淒涼,陰氣森森。
一路走到山洞深處。
洛塵記得這裡有個石窟,石窟裡有個寬大的石臺,石臺上有一隻比小山還要高大的巨型白狐,那是西山狐族的大長老。
然而現在,它和外面那些狐屍一樣,也成了一具屍體。
只不過,這具屍體更大,也更爲觸目驚心。
堆在那裡,如同一座血肉之山,少部分紅色,大部分已經發黑,還發臭,和其他狐屍一樣,被無數蠅蟲叮咬、被無數蛆蟲啃噬,惡臭充斥了整座洞窟,令人頭暈目眩。
小白狐洛熙卻顧不上這麼多,它衝到大長老的屍體前,匍匐着,發出“唧唧唧”的哀鳴,聲音淒厲啼血,讓人動容。
洛塵彷彿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孩子跪在那座血肉屍山面前痛哭流涕,畫面奇特。
他以爲是自己眼花,擡手揉了揉,洛熙還是那隻小小的白狐。
果然是眼花了嗎?是被屍臭薰昏了頭吧?
看來這洞子是不能繼續呆下去了……
他上前,柔聲勸慰洛熙,並叫它一起離開。
洛熙似已控制不住自己,只是哭泣。
洛塵說:“狐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逝者已矣,生者還是要繼續生活。”
突然,原本趴跪在地上的小白狐站起身來,“噌”地一下竄了出去,竟是要用腦袋撞向洞壁、隨族人一起死亡!!!
洛塵豈容它在自己面前尋思,當下身形電射而出,比它更快……
用身體擋在洞壁之前……
小白狐洛熙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裡……
他施展“太和混元勁”,雙手一撥一轉,便化解了撞擊力,將其抱住,不再放開,然後大步走到洞外,傲天連忙跟上。
出洞後,洛塵對洛熙說道:“你要死,我不攔你,但我問你一句,你一死了之,你族人的仇誰來報?如果你是這樣沒出息的狐狸,就當我們從來不認識吧!”
說完,隨手將洛熙扔在地上,一副“你要死就死,我不會再管你”的模樣。
洛熙待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失了魂,又好像在沉思什麼。
突然,洛塵眉角一擡,喝道:“什麼東西?出來!”
同時手成劍指、氣凝劍形,朝一個方向射出……
砰!
一株矮木炸碎,枝葉橫飛,其後暴露出一條身影!
那是一條成人手臂粗細的銀環花蛇!
它齜着尖牙、吐出鮮紅的信子,狀態非常兇狠。
然而下一秒,它掉頭就跑,去勢極快,如同貼着灌木叢在飛行。
還想通風報信?
洛塵冷冷一笑,身形已自原地消失,像一道箭矢,射入叢林,出現在銀環花蛇正上方,手向下伸出,捉住它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