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再移動她的身體,她微微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顏色嚴重發黃的白色被褥。原本想起來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可是立即打消了念頭。如果她像個沒事的人一樣,走來走去,被人看到,必然會惹出麻煩,索性繼續趴着睡覺。
然而,剛剛纔睡醒沒多久,又被迫睡覺,無疑也是一種折磨。過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坐到了身邊,隨即,背部的基本觸覺有所反饋。她睜開眼睛,轉頭一看,一頭散落至腰間,銀光閃閃的頭髮頓時填充了她的視野。
還沒有來得及沿着發中偶有轉折的路徑向上追溯,發幕已經主動撥開,露出柔和光亮的紫色長裙以及一張天真無邪的少女面容。
少女下巴削尖的臉上,安放着令人極爲擔憂,會不會因爲太小,吃東西會造成困擾的嘴巴以及呼吸會不會感到困難的鼻子,但一雙眼睛卻是大得嚇人。此刻,被這雙眼睛凝視着,林微都感覺是不是什麼秘密都被她看穿了。
“很疼嗎?對不起,我應該輕一些,還以爲你暈過去了。該死的鮑伯,下手這麼重。”少女柔聲說,“我叫愛麗莎,你是不是叫林微?”
“嗯。”林微微微皺眉,她判斷愛麗莎應該正在幫她擦藥,不得不再度裝出痛苦的樣子。
“羅琳把你的事情告訴我了,讓我好好照顧你,那個懷爾德真是可惡。”愛麗莎也皺起了眉頭,但只過了一秒鐘,她的眉頭又舒展開來,露出微笑,“你的皮膚真好,就像羅琳一樣,真羨慕你們改造人。”
林微的心跳稍稍加速,幸好空衣足夠完美,愛麗莎絲毫沒有看出不對勁,“愛麗莎跟我們不一樣嗎?”
“嗯,我……算是純人類吧。”
林微覺得愛麗莎的說法有些奇怪,但並沒有十分在意,“愛麗莎也是妓女嗎?”
“對。你在這裡看到的女人,十個裡面,至少有七個是妓女。如果沒有可以依靠的人,又不想做妓女的,待在這裡會餓死,她們遲早也會變成妓女,或者離開。”愛麗莎在林微背上搗鼓的手停了下來,“好了,我知道你們改造人的皮膚比我們純人類強大得多,你的傷看起來雖然很可怕,但如果你跟羅琳一樣,明天應該就能痊癒了吧?塗上愛麗莎的秘密藥水,說不定半天就會好了。不過,痛苦的時間會有所延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忍忍就好了!”
林微不禁感到有些好奇,羅琳從來都沒有跟她提過愛麗莎,但愛麗莎似乎很瞭解羅琳,也很瞭解改造人。
看着愛麗莎站起來,收拾藥箱,就要離開,林微連忙說:“愛麗莎,我還不能離開這裡嗎?”
愛麗莎輕輕嘆了口氣,“如果是別的僱傭兵,摩西先生根本就不會對你做這種事。懷爾德是個麻煩人物,以後你會知道的。我想,至少得等到他走了才行。這只是裝裝樣子,摩西先生一定會好好向你道歉的,他對我們妓女一向很好。”
追隨着愛麗莎的背影,走到門口,林微才說:“愛麗莎,謝謝你幫我擦藥。”
愛麗莎回過頭,露出微笑,“不用謝,我們以後一定會成爲好姐妹的,好好休息吧!”
愛麗莎走後,不出十分鐘,鮑伯就進來了。林微瞥了他一眼,就把臉扭到一邊,不去看他。這個人兇巴巴的,怎麼看怎麼令她不舒服,尤其是剛剛見過清純得如同夢境之中走出來的愛麗莎,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後,她更不想多看鮑伯一眼了。
鮑伯走到牀邊,坐了下來,用手指撫摸她的後背,令她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忍不住說:“要是你想做那種事,就快點做,不要再摸我了!”
不料鮑伯一聽,十分憤怒,本就發紅的臉頰就像額外塗了一層顏料。他猛地跳了起來,揮起手中的鞭子,又來抽打林微,無數灰塵翻飛在半空,被褥的絨毛也夾雜其間,紛紛被鮮血染成血色,林微的傷口頓時以這種怪異的形式,延伸出來。鞭子無情地撕碎它們,拉伸它們,令它們變得更多,更長,鞭子鞭在肉上的聲音更一進令傷口擴散……
對於莫名其妙地再次被打,林微完全不知所措。迫不得已又得弄出僞裝反應,維持了一會兒後,剛想結束,假裝暈過去,鮑伯卻停止了鞭打,再次坐到林微身邊,伸手撫摸她的傷口,目光中充滿異樣的光芒,遠比剛纔更爲興奮。
察覺到這種異常,林微產生了分析他地愛憎的念頭,哪怕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討好這個嗜好暴力的瘋子。
奧麗薇亞身處沼澤地裡,就跟她想象當中一樣,他們都是那麼厭惡對方。確認這一點後,林微就閉上雙眼。不管他會不會對她做那種事,他都休想通過她地慘叫獲得額外地刺激了,哪怕是僞裝地慘叫。
然而,除了撫摸空衣上的傷口,鮑伯始終沒有再做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小聲說:“黛兒,是不是很痛苦?只要你答應乖乖聽我的,不再做妓女,我就不會再打你,還會對你很好。”
林微心中一怔,不知道黛兒是誰。心中冒出來一些詞彙,也冒出來一些暗示,但對於那些能夠獲取到鮑伯好感地暗示,她根本就沒有興趣去執行。正好相反,她覺得鮑伯吹鬍子瞪眼的樣子十分有趣。
鮑伯沒有再說話,他的手指在微微發顫,顯然,通過撫摸她的傷口,他正在獲得不爲人知的特殊享受。
幾分鐘後,他站了起來,轉過身去,就要離開。
“我喜歡做妓女,做妓女很快樂,就像你打我那麼快樂,我是絕不會回到你身邊的,不過,你能夠從很近的地方看着我,看着我快樂!”林微小聲說。
鮑伯猛地轉過身來,就像看到魔鬼似的,揚起手中的長鞭,朝她狠狠抽了過來。
林微不但弄出了僞裝尖叫,還弄出了僞裝呻8吟,儘管滿臉的僞裝痛苦,但發隙之中卻也隱藏着一兩分微笑。這無疑更進一步激怒了鮑伯,他手中的鞭子舉得更高,揮落的速度更迅猛。他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他的鬍子根根豎起,他的眼珠子快要從眼眶中蹦出來了。然而,這絲毫無法動搖林微那一抹微笑。
鮑伯意識到這點後,他的眼中開始冒出恐懼,他驚慌失措地用衣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他的雙腿開始戰慄,他的鞭子也變得緩慢了許多。
奧麗薇亞愛憎系統中,沼澤地中的奧麗薇亞,艱難地穿越了整片沼澤地,與那片令林微有些害怕的黑色迷霧只有一門之隔了。
鞭打嘎然而止,鮑伯巨大的身軀頹倒在一旁,撞在靠牆的一張破舊木桌邊,桌上的一個金屬罐子被撞翻在地,發出“哐當”聲響。
鮑伯氣喘吁吁地指着她,“墮落的靈魂!骯髒的妓女!我要讓痛苦深入你的每一寸血管!每一寸骨髓!”
林微的目光透過發隙,同情地看着他,柔聲說:“就像你對待黛兒一樣嗎?黛兒離開了你,我很快也會離開你了。鮑伯先生,你真可憐,除了那根鞭子,你什麼都沒有了。”
鮑伯氣炸了肺,擡起鞭子,又要抽下來,但他的臉上忽然顯出痛苦,隨即,他捂住了心口,費力地轉過身去,腳步蹣跚地離開了房間。
林微的目光卻沒有能夠追在他身後,從他可笑的背影當中獲取到儘量多地愉快。隔絕黑色迷霧的那扇大門被奧麗薇亞緩緩推開,她的內觀世界也展現出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奧麗薇亞進入黑色迷霧後,沼澤地、草地、森林、白色迷霧以及那幾扇門一併消失不見,一片混濁虛空取代了一切,然而,這僅僅只是背景。
虛空中央,一個純粹由白骨構成的牢籠緩緩飄浮,一雙手緊緊抓住白骨籠條,充滿無辜與絕望,正如與雙手同屬一具身軀的那張臉。它們共同的主人,正是被囚禁在牢籠中的鮑伯。
與剛纔那個鞭打林微,渾身充滿毀滅力量的鮑伯不同,不僅是希望,這個鮑伯那身油水也被什麼抽得一乾二淨,變得骨瘦如柴,如果不是他那張特徵分明的臉孔,林微差點都要認不出他了。
他地絕望,有可能來源於他被囚籠本身,但更有可能來源於右邊的一個少女。右邊不遠處,有一座懸崖,一塊由懸崖邊緣尖出來許多的石條將懸崖的險絕之勢長長地延伸出來,石條隨時都有可能崩塌墜落的危險籠罩了整道石條。石條末端,與萬丈懸空相接的邊緣,站着一個禁不住一陣微風吹拂的少女。
紗裙每一絲飄動,都能令鮑伯臉上根根突起的血管微微抽搐,更不要說紗裙下那雙纖細得可憐,顫顫巍巍的小腿了。
事實上,少女是否會從懸崖上墜落,也許並不是鮑伯首要關心的問題。懸崖底下,是一塊平地,以鮑伯展現出來的殘忍與鐵石心腸,少女摔死在這塊平地上,並不會令他傷心落淚。平地旁邊,有一塊湖,湖中有一隻身形龐大,脖子長得老長,根根牙齒形似匕首的水怪。它的腦袋伸出湖面,晾在湖邊,一雙小眼睛始終仰望着站在懸崖尖石邊緣的少女,長長的舌頭伸出嘴巴,舔來舔去。顯然,它餓了,正在期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掉落到身邊的食物。
在白骨牢籠與少女之間的上空,飄浮着一座表面刻有無數花紋,外形近似於一個圓椎截斷上半部分的不明事物。這個不明物體的頂端,左右各有一個向外延伸的側臉。右邊的側臉雙眼緊閉,面容慈祥,左邊的側臉眼睛大睜,面目猙獰。
仔細打量,林微發現囚禁鮑伯的牢籠之所以能懸浮在虛空當中,並非這一方神秘空間已經脫離了物理法則,而是有一根極細的絲線繫着,又穿過了這個不明物體,與少女牽繫在了一起。
少女一旦摔落懸崖,被湖怪吃掉,湖怪顯然不會再有咬着系在少女身上的細絲玩耍的閒心。那時,獲得短暫飛昇快8感的鮑伯,必將會由更高處摔落下來,而牢籠底下,有一個手持鐮刀,面目遠比不明物體上的邪惡臉孔更爲猙獰的死神,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