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時間來到了大年三十。
今晚就是除夕夜，可是京城的街頭巷尾，卻顯得格外冷清。
以往擁堵的街道上，如今車子怎麼開都行。
那些北漂族都回家鄉過年了，留下來的也是在單位加班。
至於本地人，都沒那個逛街的閒心，有這空好不容在家打打牌睡睡覺。
央視新址。
也就是全國聞名的大褲衩。
這裡依舊熱鬧，多少記者大過年依然等候在冷風中，就爲了搶個新聞頭條。
不到最後關頭，誰上春晚都不確定，哪怕是主持人都能被換了。
前幾年就來過這麼一次，本來是延續了上一年，臺上站了八個主持人。
但上面部門突然叫停，要求撤下三位。
於是一直到今年的春晚，依然還是五個，不敢多，又不能少。
上午九點。
一號演播廳裡。
本屆春晚的主要領導、主要負責人、主要演員都齊聚一堂，全部在臺下落座。
此時背景大屏幕上，正播放前天錄製好的備播帶。
備播帶的節目內容、演出順序，甚至主持人臺詞，跟今晚的直播是一摸一樣的，爲的就是萬一出現播出事故，可以直接切換。
現在央視的技術，已經可以做到無縫切換，也就是說哪怕同一首歌，在直播的時候突然切換到備播帶，場外觀衆也壓根看不出來，聽不出來！
觀看備播帶，就是給所有演員一個自我檢查、自我審視、自我批評的機會。
同時發現他人的錯誤、缺陷，也要第一時間指出來。
中途，常宇飛挨着李志凡坐過來，先沒說話，而是伸手從兜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了李志凡。
李志凡還沒看清，便笑問道：“拜年紅包啊？”
“比拜年紅包還精貴！”
常宇飛神秘一笑，“你自己看！”
李志凡這纔看到，信封上寫着：中央電視臺2017年春節聯歡晚會節目組！
打開信封一看，裡面竟然是一疊門票！
春晚的門票！
上面的座位號都是連着的，李志凡數了數，整整三張！
“常導……”
李志凡吞了吞口水，“三張？給我？”
“是啊！”
常宇飛說，“本來是給我父母準備的，他們現在都還在國外，今天趕不回來了，我這留着也沒用，你父母不都在京城嗎？讓他們來現場看春晚吧！另一個坐位留給你。”
李志凡咋舌道，“這一張票掛網上，幾十萬都有人要，你沒用賣了多好？”
“給你是人情，我要賣早賣了？”
常宇飛搖搖頭，“你可別打賣票的注意啊？你也不缺這點錢吧？”
“那說的！”
李志凡收起門票，“那我就替我爸媽謝謝您了！”
“嗯！”
常宇飛點點頭，轉頭看向舞臺，目光出現短暫的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麼。
趁着空擋，李志凡去衛生間給老爸老媽打了電話。
這個點，老爸老媽已經到了爺爺家，開始準備晚上的飯菜。
接到李志凡的電話，老媽驚喜道：“真的？你說去現場看？哈哈哈，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有這個機會！”
“那你和老爸準備一下，我下午回家接你們！”
現在李志凡也是孤家寡人一個，趙奕鐸和張堯他們都被李志凡攆回家，強行放了假。
“不用不用！”
老媽卻說道，“你忙你的，那什麼……我和你爸就不去了，讓你爺爺奶奶去得了，到時候你爸送過去，你到時候門口接一下。”
“那都來吧，我這兒有三張票，您陪我爺爺奶奶下面看，老爸跟我在後臺等就好了，反正我是一個人，手上多一個工作人員的名額。”
畢竟就三張票，依老爸的性格，把爺爺奶奶送過來，他肯定會在外面等着，一直等到二老離場。
而老媽一個人在家，這大過年的也不合適。
李志凡怎麼忍心看到這樣的場面？
“你一個人？”
老媽驚訝道，“你經紀人呢？”
李志凡說：“忙了一年，誰都得回家過年啊！我讓他們都回去了。”
“都回去了？”
老媽道：“好可憐，那我讓你爸現在過去吧！”
“不用不用！”
李志凡說，“這邊有電視臺的人呢，你讓我爸和你們一起過來就行。”
“他們能照顧好你嗎？”
“放心，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
“記得喝水啊！”
“嗯！”
“早上吃飯了嗎？”
“吃了！”
“中午要不回來吃吧，反正離的不遠！”
“回不去，央視這邊今天封鎖了，晚上八點以前只能進，不能出！”
“那我讓你爸帶盒餃子給你送過去，羊肉餡兒的！”
“是胡蘿蔔嗎？”
“是！”
“那行，稍30來個就差不多了。”
“你可別不吃午飯，你爸過去都傍晚了！”
“我知道，餓不着！”
掛上電話，李志凡就往裡走。
迎面看到陶鈞急匆匆走上來，他見到李志凡，張口就道：“哎呀，你怎麼去這麼長時間，剛纔領導點你名了！”
“怎麼了？”
李志凡疑惑道。
“領導說你肢體沒動作，不夠青春活潑！”
聽了這話，李志凡額頭冒黑線。
怎麼才叫青春活潑？
像陶老師那樣搖頭擺尾扭來扭去？
陶鈞看李志凡聽了這話，臉上反而像是沒事兒人似得，苦笑道：“先過去再說，跟領導表個態，上了臺該動就動起來。”
李志凡更加鬱悶，我又沒犯錯誤，幹嘛表態啊？還當是三十年前的春晚呢？
陶鈞一路卻是自我檢討：“唉！都是我的鍋！忘了提醒你這些細節，常導再三囑咐過我，讓我把這個節目弄好，你看我這……”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那位領導面前。
李志凡看向陶鈞，詢問道：“這位是……”
“這位是青年團宣傳部的馬處長！”陶鈞介紹道。
馬處長看了一眼李志凡，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官腔批評道：“站在臺上不能活潑一點嗎？你看人家陶老師，這麼大年歲了，還很有表演活力，你呢？你的青春呢？”
李志凡一聽，切了一聲掉頭就走，邊走邊撂下一句：“還以爲自己是中宣部呢！”
那馬處長聽了極其尷尬，僵在座位上，一張驢臉拉的老長。
陶鈞也是一愣之後，滿臉尷尬，向馬處長擺擺手：“老馬你別急，我去勸勸他，年輕人頭一回上春晚，壓力大脾氣燥，我讓他過來跟你道歉！”
“別了！”
馬處長聲音發寒，“老陶，別說我不夠意思！”
“什麼意思？”
陶鈞下意識的問道。
馬處長卻一言不發，看着大屏幕上的節目，面無表情。
幾個小時的節目，一直到中午才結束。
吃午飯的時，李志凡惦記着家裡的羊肉餡餃子，所以只喝了兩杯水，然後就在休息室裡歇着。
咚！
陶鈞忽然扭開門把手，火急火燎的進來：“不好啦，志凡！那馬處長要撤我們的節目！”
李志凡雙眉一跳，反而安撫陶鈞：“別急，慢慢說！”
“你不急啊？”
陶鈞看着李志凡這副模樣，都快哭了，“剛纔節目結束，那馬處長直接跑去跟廣電說，咱這個節目火候不到，不行再練練，安排上元宵晚會。”
“哦！”
李志凡問，“常導那邊知道了嗎？”
“這還不清楚，不過我猜他應該知道了！”
陶鈞說，“這個點給咱來這一手，他要想達到目的肯定會弄大，鬧到每個領導都知道，鬧到最後咱上不成春晚。”
“他有這麼大能力？”李志凡疑惑道。
“他姓馬的能力並不大，可他是代表青年團進的領導組，他說話就代表青年團說話，所以其他領導組成員肯定得重視。”
聽陶鈞說完，李志凡笑了：“那咱還真就別急，咱這節目是中宣部領導表揚過的，常導也肯定會極力保全咱們，他姓馬的掀不起什麼風浪，你看着吧！”
“啊？你這麼自信？”
陶鈞疑惑道。
春晚歷史上因爲各種原因被撤掉的節目不計其數，有些真的很冤，就因爲某些領導一句“這節目不合適”、“這節目還不夠成熟”。
當然，說完話以後的討論肯定是必須的，但只要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砍掉的機率就非常大。
李志凡依舊一臉平淡：“陶老師，您就瞧好了吧！”
此時。
會議室裡。
春晚領導審查小組和導演組的人，正在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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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處長站直身子，朗聲道：“我認爲《中國人》這個節目立意雖好，但表現方式不妥，首先是表演者，既然歌曲是《中國人》，我們應當找港澳臺內地的歌手一起唱，而且年齡層也要找長者，這樣才顯得厚重。”
“第二，我聽說後面那些合唱團的學生，是民族大學的，這很好，但爲何不徹底一些？找齊56個民族的學生，一起來爲這首歌伴唱，才能體現出《中國人》這個概念嘛！”
“第三條，是我認爲這個節目不應該這麼着急上春晚的理由，那就是表演者的身份。”
馬處長頓了頓，說，“據我所知，李志凡在開場已經有鋼琴表演，怎麼還能二次上臺，在這個節目裡獻唱呢？他一個人佔據兩個名額，這是對其他努力想上春晚，而上不了的藝人不公啊！”
下面坐着的常宇飛早就聽不下去了。
尤其是當聽到第三條理由，直指李志凡的時候，常宇飛騰的站了起來，沉聲道：“馬處長，節目是我們導演組選的，最後誰能上睡不能上，更是我常宇飛最後簽字確定的，你這麼說，意思是指責我失職咯？”
“我可沒有！”
馬處長笑眯眯道，“小常，你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你爲春晚付出的努力和辛苦，我們也記在心裡，但是你也要知道，現在我說的是節目，這並不是你的原因，而是我們沒有提早發現問題！”
“行了，你別變着花樣的狡辯了！”
常宇飛毫不客氣，“馬處長，你要知道，你撤的不是一個節目，而是我們所有中國人！”
“能代表中國的節目，春晚舞臺上還有很多啊？”
馬處長瞪大眼睛，裝作驚訝道，
“節目是我推薦的，也是我選的我定的，你就是針對我！”
“我真沒那個意思！”
“反正我不同意，我作爲總導演，讓誰上誰下的權力還是有的，想要撤這個節目，先撤掉我！”
“大家可以投票的，我們審查小組，也有這個權力！”
“如果真要撤這個節目，那我也即刻宣佈辭去總導演。”
“小常，你這說的，怎麼好像變成我逼你辭職似得，我可沒那個意思，我只是針對這個節目！”
“你就是！”
“夠了！”
這時，一聲厲喝在會議室炸響。
衆人扭頭望去，是春晚領導審覈小組的組長，中宣部的谷向東副秘書長。
“谷秘……”
常宇飛支應一聲，還想說幾句。
谷向東擺擺手，平穩緩和的說道：“你倆都坐下！這麼點小事兒，還朝這麼大聲，哪有個當領導的樣子？主要是小常你，這麼氣急敗壞幹嘛？”
馬處長心裡偷樂，表面上一臉平靜。
而常宇飛已經心生絕望，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襲上項背，又冷又麻。
“還有馬處長，你提的幾個問題都非常好！”
谷向東笑眯眯的點點頭，但話音卻又一轉：“不過……”
馬處長正心裡得意呢，一聽到這個“不過”，又冷靜下來，臉上堆起賠笑似得表情，看着谷向東。
“不過，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
谷向東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春晚是個歡樂的大舞臺，也是一個包容性強，節目內容豐富多彩的舞臺，更是老百姓的舞臺！你們可能不知道，這首《中國人》現在不僅僅是一首歌而已，紫光閣那邊已經傳來消息，幾位首長都很喜歡，你們說這樣的節目不上春晚，什麼樣的節目上春晚？”
馬處長一聽，心裡涼透了，表情也變得異常驚訝。
首長們喜歡的歌，他提議要撤？
這不是找死嗎？
谷向東忽然一笑：“我給你們看一組有趣的數據吧，快博之前搞了個人氣博主評選，現在除了【年度話題人物】和【年度之星】，其他三個榜單，李志凡都是第一。這是多麼優秀的人才？多麼受大衆所喜愛？“
他看了一圈，最後拍板：“大家回去在各部門的官博上宣傳一下吧！好了，散會，都快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