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聰明的人不少。有的妖孽能十步一算，有的怪物確實在某件事開始之前，就猜到了這樣做的結局如何。
然而，這些事情，就算他們知道了，卻仍然無法避免。
有心殺賊，無力迴天，說的就是這樣的心情。
上市是大勢，而如何上市，這個過程，纔是他真正要做的事情。
做的過程中，難免發生偏差，出現敵對，出現聯盟，一條條理清了，擺順了，才能達成真正的大勢所趨。
現在，他就在清理上市的大勢中，可能出現的一些病毒。
“珍妮.勞倫特？”秦遠峰接過請帖，仔細地看了起來，隨意地輕聲讀到：“斯特爾曼的愚蠢做法對雙方的關係造成了難以彌補的影響。我知道，在看到新聞的這一刻，以您昨晚對高傲的斯特爾曼的態度，足以把花旗銀行從您心目中劃掉。”
“請相信我，這絕不是一個好的計劃，對我們雙方都是一個不明智的舉動。我聽說過中國有句老話，叫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看，這和我們雙方現在的形式多麼相似？花旗銀行是全球最頂級的股票承銷商，它的名牌就是保證。斯特爾曼這樣的蠢貨有一，卻絕不會有二，他只是在祖上恩澤的姓氏中迷失了自己，實際上我相信其他董事絕不會做出類似的事情。”
“如果您相信我，我會很期待您的電話。我願意爲他的行爲做出補償，但是希望秦皇朝的上市合作公司名單中，仍然有花旗銀行的名字。或者，我可以開放一些我個人蒐集到的資料？如果秦皇朝感興趣，或許能作爲這次不愉快的彌補措施？”
“態度放的很低啊……”秦遠峰興致勃勃地彈了彈信封：“這纔是真正的商人該有的模樣，和誰作對都不會和錢作對。”
“對比起她的態度，斯特爾曼的心胸就太狹隘了。”他笑着放下信封：“給你這個機會，請轉答珍妮女士，明天我會準時赴宴。地點？”
“珍妮女士的紐約莊園，閣下。”王良恭眼睛一亮，立刻說道：“一頓普通的家宴而已，希望能讓您盡興。”
凸顯自己的價值就是讓他的事務所升值的方法，秦遠峰完全可以自己打電話過去，不過他把這個機會給了對方，這讓他如何不高興？
不同的人，高興的點會不同。普通老百姓月薪上萬就可以歡天喜地，然而在大企業眼中，只有這個數字擴大千萬倍，纔會讓他們真正高興起來。
對於秦遠峰來說無關緊要的事情，足以讓王良恭興奮不已。
一夜無夢，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很驚訝於在美國居然睡了個難得的好覺
。洗漱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麼，完畢之後給蘇黑夜打了個電話。
“王組賢小姐呢？”
“最近都在逛街。”蘇黑夜回答道：“秦董，找她有事？”
“沒事，讓她準備一下，四月二號的時候，跟我一起去加利福利亞。讓鍾晗聯繫下好萊塢的弗蘭克·達拉邦特導演。”
“是。”
他吐了漱口水，沒辦法，秦皇朝影業一片空白，而且他的思維，要和導演溝通，別人還真沒法勝任。
吃了個早飯，翻了翻報紙，他驚訝地發現竟然能在美國報紙上看到他的名字，無非是對於秦皇朝今年業績的驚歎，隨意地看了看，並沒有提起多大興趣，時間卻很快地打發到了十點半。他整理了一下儀容就上了車。
車開得很快，珍妮定下的地點是一個叫做羅伯特的莊園。雖然他從未聽說過這個莊園，然而蘇黑夜卻莫名其妙地找到了。
這是一個非常偏遠，遠離市郊的莊園，裡面和電視上所有的歐式莊園一樣，修葺地極爲整齊的大片花圃，平整如地毯的綠草坪，零星卻穿着極富格調的傭人，以及一棟古歐式的紅磚建築，坐落在周圍的綠樹掩映之中，顯得既大氣又華貴。
車在一扇簇新的，雕刻着獅子造型的鐵柵門鎖前停了下來。秦遠峰剛下車，已經看到了門口一位高大的白人老年婦女。
她年紀已經不輕了，滿頭白髮，臉上帶着如同橘子皮一般的皺紋。然而，第一眼看過去，卻並不覺得老。
一身幹練的女式深藍色束腰西服，胸口迎風搖曳的木蘭花，一條鑲鑽的鉑金鍊如同深藍天空中的一抹彩霞，將胸口的木蘭花和左胸的鈕釦聯繫起來。充滿朝氣的打扮，很難讓人聯想到她的實際年齡。
“anor。”婦女看到他下車，帶着和熙的笑容走了上來，伸出了自己蒼老的手：“你好，初次見面，很高興貴方沒有因爲斯特爾曼的行爲拒絕花旗銀行。這是我今天得到最好的消息。”
“哦？”秦遠峰笑着和對方握了握手：“珍妮女士今天難道還等着第二個好消息？”
“如果可以，我希望有。”珍妮含蓄地笑了笑：“那就是秦皇朝能和花旗銀行達成初步口頭約定，將秦皇朝難得的上市機會交給我方承銷……”
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故作神秘地說：“爲此，我準備了充足的誠意。”
鐵柵門緩緩打開，在珍妮的帶領下，兩人談笑着走到了一方爬滿葡萄藤的庭院，裡面已經放着鋪着一張鵝黃色餐布的圓桌，充滿了歐美式的溫馨風格。
入鄉隨俗，兩人繫好餐巾落座，珍妮打了個響指，庭院外五六位傭人裝扮的白人男女立刻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她轉頭笑道：“秦先生，美國的飲食文化時間不長，在美國盛行的有兩大菜系，一是法國菜，二是意大利菜，今天，我特地邀請來了一位三星法廚，希望能讓秦先生盡興
。”
秦遠峰含笑點頭，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服務員走上來開啓了紅酒，倒進醒酒器，牌子秦遠峰掃了一眼，是個經常看到的牌子，記得很貴，不過他一時間忘記了名字。
“第一道菜，‘銀塔’血鴨。”一道菜被端上，繼承了法國菜分量少造型精緻的傳統，兩塊褐黃色的鴨肉擺放在潔白的盤子裡，上面橫呈一根乾麪包條，三片叫不出名字的青菜放置於一旁，看似普通，實際上，剛端上來的時候，一股奇異的香味頓時瀰漫在庭院之中。
“這家餐廳距今已經有四百年曆史。”珍妮微笑道：“法國第一名菜，名下無虛，蘸着混合着鴨肝醬，鴨血的醬汁，味道如同煙花綻放，令人讚不絕口。來，秦先生，嚐嚐？”
一片鴨肉入口，讓人齒頰留香，秦遠峰頷首笑道：“不錯。果然極品。”
“沒錯吧。”珍妮笑眯眯地輕輕放下刀叉，笑着舉杯：“爲了我們的初次見面？cheers。”
“cheers。”
高腳玻璃杯在空中發出一聲輕響，絲綢般的紅酒溫潤地流入喉管，嘴裡殘留着一股讓人迷醉的果木香味。珍妮閉目回味着，蒼老的皺紋彷彿都隨着這一口酒舒展開，輕輕搖頭感慨：“瓦朗德魯紅酒……波爾多地區聖艾米利翁名酒之一……”
“這是我酒莊的珍藏。”她緩緩睜開眼，鄭重地點了點頭：“秦先生，我希望你和花旗銀行一些小小的恩怨，能如同這杯酒一樣，消失在大家的胸懷中，畢竟，他並不能代表花旗銀行，不是嗎？”
秦遠峰沒有立刻開口，同樣輕輕抿了一口，這纔不徐不疾地放下高腳杯，笑了笑：“我很好奇。”
“一個公司有一個公司的風格，貴公司是如何出現斯特爾曼和珍妮女士這樣完全不同的風格的？”
“因爲他姓斯特爾曼。”珍妮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蔚藍色的眼睛裡閃爍着狡黠的光輝：“所以，我在努力爭取一單超越斯特爾曼這個姓氏的生意。”
“那麼……”秦遠峰紳士地幫珍妮倒了杯酒，剛抓住酒瓶，外面的服務員立刻就要進來，他揮了揮手製止了。
隨着絲綢般的液體，帶着果木的芬芳落入高腳杯，在晶瑩剔透的酒杯內撞擊出令人心醉的紅色漩渦，秦遠峰的聲音纔再度響起：“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
“第二杯。”秦遠峰這次主動端起酒杯：“中國有句古話叫做杯酒泯恩仇，cheers？”
“cheers。”珍妮悄然舒了口氣，笑道：“爲了這句經典的話，也爲了今天我們能如此快的盡釋前嫌。我可以叫你秦嗎？”
“當然，我的榮幸。”
“呵呵，秦，你是個英俊的東方男子……”珍妮微笑着抿了口酒：“也是個狡猾的東方人……你的道德觀念，其實更接近西方……我承認，你是真正的商人，即便和斯特爾曼有些許的不愉
。但是你會直覺一般選擇更大的利益。”
她攤了攤手：“看，現在的我們，不就是這樣嗎？”
“美妙的合作前景在朝我們招手，爲什麼要糾結於糟心的過去？”
秦遠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確實，他和珍妮如此快的幾句試探就盡釋前嫌，一是珍妮的坦誠，她很明白暗示了秦遠峰，因爲“斯特爾曼”這個姓氏，讓一些無能之輩坐上了董事的位置。而她，很不滿這種現狀，或者說，很不滿某個人，她一直在尋找一個大機會，她這次如此主動的接觸秦遠峰，顯然，三十億美元的利潤讓她放下了自己的籌碼。
秦遠峰更不會拘泥於這些小節，上市融資，是他目前第一大要務，斯特爾曼不識擡舉，他可以不管。但是他不能代表花旗，如果花旗願意和他合作，而且是站在一種平等的地位上，那麼，他自然不會糾結於毫無意義的意氣之爭。尤其這種意氣之爭還是針對於某個人。
他們，他和她，都是合格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