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大清國的國都,如果從前明皇朝算起的話,這座城市已經歷了近五百年的歲月流逝。
然城雖不變,但是主宰這座古老城市的統治者卻已經換了數十人,大明朝早已湮沒在歷史長河之中,而眼下這個滿清王朝在歷經了兩百餘年的統治之後,它賴以生存的統治基礎早已被內憂外患掏空,明眼之人都已看到了、這個老大帝國的滅亡之勢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這一夜京城雖然因爲入了秋而多了幾分涼意,只是斷還未到寒風呼嘯、冷人心扉的地步,天兒微微有些乾燥,雖已半夜不過街道之上也僅僅只是多了些水汽而已,空氣清新且不渾濁,雖然偶爾的寒風中夾雜着些許沙子,卻也遠遠不及後世那般嚴重。此時午夜纔剛過,伴隨着一陣陣急促的機器打印之聲,幾封來自南方,準確說是武昌的加急電報被傳送到了京城電政總局之後,有書記官瞧上一眼之後,頓時臉色變得慘白起來,連忙奏稟上使,又是一番吆五喝六的混亂、招呼牙司夥計備上快馬之後,就有那朝廷派來專門坐守電報局的官員帶上幾封電報直奔皇城內閣處(原軍機處)而去。
因爲幾封電報,原本已經陷入了沉睡之中的皇城頓時變得喧鬧了起來,沒多久之後,便有侍衛快馬疾奔而出,身上各是帶着太后口諭,直奔城中各處王公大臣府邸,其中又以攝政王載灃、慶親王奕劻、肅親王善耆、恭親王傅偉、輔國公載澤、軍諮大臣載濤、禁衛軍統制良弼等最爲尊貴。
更夫纔剛打過二更時的梆子,午夜的大街上幾乎看不見什麼行人,只有那街邊的遮風處隱隱窩着幾個沒有去處的青皮、乞丐,許是聽到了腳步聲,當下角落裡便有人揉了揉眼睛起來了,瞧見遠方有黑影走來,當下便推醒了身邊同伴,一是爲了壯膽,而是若是碰到了什麼肥羊,也好搶些財物。身邊幾個人醒來之後便湊到一起,藉助那街角的陰影,小心的等待着。
一頂八人擡着的官轎從街角拐了過去,官轎周圍還有兩隊持刀附槍的侍衛護衛着,擡轎的轎伕也個個都是腳步沉穩的魁碩大漢,纔看了一眼,那街角處躲着的青皮、乞丐們便泄了氣,紛紛又趴會了自己的地方,只有一人有些不甘心的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目送那官轎大搖大擺的拐上了御街,“吭哧吭哧”的向紫禁城方向走去。
“那是朝廷大官的轎子,後生仔,別看了?”
在身上搓了半天之後,搓出一個指甲大小的灰球,一個老乞丐靠在牆上,對着那個正在摸着空向的肚子苦惱的青皮說道。
“大爺?那真是朝廷大官的轎子?”
“呸,大官?你這後生沒點眼力,沒瞧見那轎子邊的侍衛帽子上都插着孔雀花翎的,那轎子裡坐得可不是一般人物,最差也是個貝勒王爺,是宗親皇族,知道嗎?”
“哪個王爺?聽說京城裡王爺比永定河裡的王八都多呢。”
“那可不清楚。不過奇怪了,這二更天的有王爺不帶儀仗出巡?難道是紫禁城的那位爺傳召?……嘿,小子,‘永定河裡的王八’那是說皇室宗親的,可不能說王爺,再說了,這京城裡的王爺倒是不多,就是貝勒、貝子、輔國將軍的鐵桿莊稼多,拎塊磚頭都能砸到幾個呢。”
……
不得不說,那老乞丐不愧爲在這京城地方上混了那麼些年得老人精了,他猜得不錯,那頂轎子裡坐着的正是一位大清國的親王,慶親王奕劻。
“德全,吩咐轎伕再快一些!”
“是,老爺!”
掀開窗簾命騎馬侯在轎子一側的侍衛催促轎伕加快速度,放下了窗簾之後,此時已經縱橫大清國半個世紀的慶親王坐在轎子裡,右手拂過膝蓋之上的一封黃布捲包裹住的物件,眼睛卻是微眯着像是在斟酌思考着。
事情有古怪了!這是他現如今的所有心思,自從萬歲老佛爺跟光緒爺一前一後的走了之後,年少氣盛的皇室宗親載灃憑藉着自己新皇生父的身份成功上位,奪去了那攝政王之職。在恭親王傅偉、善耆、良弼、鐵良等一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年輕皇室宗貴的支持下,先是使手段奪了張之洞的湖廣總督之位,又把他那位一直風傳買通內侍毒死了光緒爺的親家袁世凱消奪了軍政大權趕回老家‘養病’去了。他奕劻擁立新皇跟太后有功,加上數十年的經營下來,這三年來大清國的形勢是一天不如一天,明眼之人都瞧出來了,只是,有人會說嗎?
國內宗貴排.漢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這幾年來隨着小恭王爺傅偉、良弼等年輕宗貴一躍掌握了朝廷大權,大批的漢臣或被排擠下方,或者乾脆連個理由都不給的就直接插.入了自己的心腹,這般做派,早就寒了羣臣之心,現如今的朝例也逐漸的安靜了起來,除了御史臺的那幫御史們天天上躥下跳的找他麻煩意外,卻是再也聽不到半天有關這京城之外天下的例會了!
“大清國怕是走到頭了吧?”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奕劻猛地心中一驚,卻是突然想起了方纔那個收了他賞銀的公公隱晦提點到的湖北,又聯想到今個早些時候,上朝時一幫子御史大夫們紛紛上奏參奏那現任湖廣總督瑞澄,難道是有些人想借着昨個的變故奪了湖廣總督之位?
不過這想法也只是在他腦袋中轉了一圈,就被他自己否去了!這瑞澄雖然早年名聲不佳,不過畢竟是正黃旗出身的滿人,加上祖上琦善歷道光、咸豐二朝,又是當年咸豐爺面前的紅人,雖然簽訂了大清朝第一個恥辱條例成爲了他人生的最大誤點,不過因其曾經對還未得勢的那位萬歲老佛爺有恩,因此,這瑞澄方纔成年之後,那位主便欽點了他的名字,管教他去了刑部任職。後來又許了他戶部員外郎這個雖然位低卻油水十足的位子,而且此人也算有些心機,這幾年一直都跟載灃那小子走得很近,那攝政王雖然性格有些懦弱,不過,也不至於到了拿手下開刀的糊塗地步/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要在這深夜緊急召他入宮呢?據那位公公的意思,似乎滿朝文武,都接到了蒙召了,若不是大事,這裡面可就難說了!
帶着滿腦子的疑惑與不安,那官轎越行越遠,逐漸的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