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法地,明鏡堂。
“我要申訴!”
一聲清音,暗蘊龍吼,震醒了懨懨欲睡的中年法師。
“誰啊?敢擾陳爺的清夢……”揉了揉惺忪睡眼,中年法師皺眉,嘴上不乾不淨。
鼻子動了動,嗅到什麼,他的表情,驟然一變。
“我名陳翔,是主管申訴的法師,請問,小兄弟貴姓?”中年法師放低身段,笑容滴水不漏。
他之所以能穩坐此位,可不是沒有原因的,不止對血脈圖譜——“百家姓”瞭若指掌,他更有一隻不遜獒犬的鼻子,感知極其銳利。
他清楚嗅出,對方氣息飄忽,似乎靈魂受損,但身上卻流溢着一抹獄龍般的深幽氣息,血脈強大,巨怖難言!
而他身邊,那不發一語的男子,則氣息清淡得若有似無,連他的鼻子也嗅不出氣味,分明是極爲高明的隱匿秘術。
“這兩人,絕非池中之物,需慎重對待……”陳翔一臉微笑,心中暗道。
李儀則眉間微蹙。
眼前男子,賊眉鼠眼,說話間,鬼鬼祟祟地上下打量,實在沒有半點執法法師的威嚴。
況且,一開口,不問申訴何事,卻直接問身份,更讓人鄙夷。
“李儀!”撇撇嘴,他沒好氣地說道。
“請問,是‘獅心’李氏?”陳翔一開口,就是詢問背景。
“不是。”李儀搖頭。
“那,是‘寒鴉’李氏?”陳翔又問。
“不是。”
“是‘玄牝’李氏?”陳翔不屈不饒。
“不必問了,我只是平民罷了。”李儀臉上不耐煩,淡淡道。
“平民?”陳翔臉上的微笑,一下子冷淡許多。
天賦不錯,那又如何?沒有雄厚背景作爲後盾,中途折戟的天才,多如牛毛。
“說吧,你想要申訴誰?”他傾斜腦袋,懶洋洋地問道。
“虞潛!”李儀乾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名字,輕聲道,“此人心狠手辣,意圖謀害我,差點就殺了我!”
“虞潛?我似乎聽過這個名字……”陳翔眨眨眼,有些疑惑,忽然臉色微變,跳了起來,“等等,不就是虞氏天驕?你要申訴的人,是他?”
李儀點點頭。
陳翔重新坐下,表情一冷再冷,拒人於千里之外。
“怎麼了?”不動聲色,李儀問道。
“既然你要申訴他,請出示證據。”雙臂在身前交叉,陳翔咧嘴一笑,“沒有證據,就是誣陷,可是要受罰的……”
一名平民,膽敢申訴世家子弟?天真至極!年輕氣盛,也該有個限度吧!
假裝沒聽出對方語帶威脅,李儀淡淡道:“斷崖中,不都佈置着‘魔法之眼’和‘聽幽之耳’麼?我能提供時間和地點,應該留下了魔法影像。”
“請自己舉證,”一條腿擱上桌子,陳翔得意洋洋道,“我們明鏡堂,可是很忙的……”
啪!
一枚令牌,拍在桌上。
“張氏的客卿令?”陳翔的眼睛,一下瞪得滾圓。
此人年紀輕輕,竟是“江月”張氏的客卿長老?
儘管滿腹疑竇,這等身份,已不是他能輕視的了。
“真的要自己舉證?”李儀又問。
“自己舉證?怎麼會呢?那是開玩笑的……”陳翔站起身來,賠笑着說道,“不過,‘魔法之眼’和‘通幽之耳’數目衆多,蒐集資料,需要些時間。三個月,三個月之內,肯定解決!”
他尋思着,用個“拖”字訣。
張氏客卿分量固然重,和虞氏天驕比起來,還是不足。
“三個月?”
啪!
又一枚令牌,拍在桌面上,劍袍龍騎之形,似破壁而出。
“劍袍令?”
陳翔目光呆滯,身軀猶如篩糠一般,劇烈顫抖。
這,可是劍袍王氏的族令,在軍方,一言九鼎,有虎符般的可怕魔力!
怎麼可能?區區一介平民,怎麼會有劍袍令?
但此物,又絕非贗品!
“半個月!半個月之內,我一定能……”他雙膝有些發軟,差點賭咒發誓,聲音變形。
啪!
李儀的動作,並未停下,又一枚令牌,拍在桌面上。
“承影令?”
陳翔的確老道,連並不常見的承影令,他也認識。
正因認識,也就尤爲震驚!
承影令,是御林影衛的令牌,據說,持牌之人,有生殺予奪之權,隨意殺人!
他的面容,已經不能用扭曲來形容,驚恐、諂媚、懼怕、後悔,無數表情堆積在一起,滿臉都是褶皺。
“哦,差點忘了,”長孫神機拍了拍腦袋,一幅纔想起來的模樣,“我這兄弟,還是武弈大師的弟子。”
“武弈大師?”
這句話,又是一道驚雷。
身爲武裝師,武弈在斷崖的地位,可是不遜於九大長老的。
“請問,你是……”陳翔欲哭無淚,怕自己錯漏什麼,試探地問道。
“我叫長孫神機。”長孫神機溫文爾雅地一笑,露出雪亮的牙齒,“哦,不用問了,就是‘那個’長孫。”
小兄弟,你就不能,將你的後臺一次亮完?
陳翔的表情,千變萬化,比盛夏的天氣,還要變幻莫測。
啪!
這一次,拍桌子的是陳翔。
“謀害同門,天理難容!”陳翔端坐,一拍桌子,竟是正氣凜然如包公,“我馬上就調查,即使丟了位置,也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此時,該如何站隊,他太清楚不過了。
……
“很失望?”離開明鏡堂,見李儀神色難看,長孫神機笑問道。
“我本以爲,拂曉斷崖裡,應該是公平的。”輕嘆一聲,李儀神情黯然,“別的地方,我不敢說,但學府,理應是塊淨土。”
“現實就是如此,”長孫神機看得通透,“想要公平?拳頭足夠硬,背景足夠厚,就有公平!”
“拂曉斷崖中,種種戒律,難道都是擺設?”李儀皺眉,一臉不滿。
“放心,明鏡堂之上,還有刑獄堂。”長孫神機安慰道,“若你真的死了,或者廢了,刑獄堂出手,即使天驕,也逃不了!
“也就是說,只有造成嚴重後果,斷崖纔會出手?”李儀握緊拳頭,心中不是滋味,“豪門世族,豈不無法無天了?”
“就是如此!”長孫神機點點頭,“不逾越底線的前提下,貴族,就是可以胡作非爲。”
李儀沉默。
“絕對的公平,這世上,或許永遠也不會有的。”長孫神機搖搖頭,輕聲道,“你知道,世家最大的謊言,是什麼?”
“是什麼?”李儀好奇道。
“百家姓!”
“百家姓?”李儀不解。
“百家姓,名爲血脈圖譜,實則是世家實力排行!世家血統高貴,因而子嗣強大?狗屁!世家子弟,自小有天材地寶滋補,又有家族着力培養,自然早早覺醒血脈能力!平民子弟,既無丹藥,也無功法,可不就處處落後?”
李儀是第一次聽聞此事,神情驟變,許多未想明白的地方,豁然開朗。
“所以,無需妄自菲薄……李儀,我確信,你能成爲新的世家!”
鬧了半天,是在開解自己。
李儀啞然失笑。
“放心,”他拍了拍胸脯,凜然道,“這點挫折,還打不倒我!”
“接下來,準備幹什麼?”
“修煉法術!”
“2級法術?”對李儀的越階之能,長孫神機已經見怪不怪。
“還是你懂我……”李儀微微一笑。
“這三個月,我會閉關,感悟傾城絕淚,”長孫神機道,“沒有特殊情況,不會見人。”
“知道了。”
長孫神機想了想,又提醒道,“自己小心,特別是虞潛!我覺得,他襲擊你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身爲天驕,不會爲了一點私怨,冒着被驅逐的危險,而和你過不去。這後面,有別的什麼。”
李儀點點頭,心中,一塊陰翳,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