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涼如水。
學員們都已退去，灰頭土臉。
經此一役，他們身上的棱角，被磨去了不少。
李儀坐於營帳，神情嫺靜，筆鋒則縱橫開闔，無數魔法弧線在筆尖肆意綻放。
一道道黑色弧線，猶如黑色巨龍，或扶搖，或蟄伏，或傲嘯，或遨遊，氣息暴戾而深幽。
“哦？”李儀筆鋒一凝，停下手上動作，擡頭問道，“楊瑾，你有事情麼？”
樹影闌珊中，一道身影步伐輕盈，慢慢走出。
此人，正是楊瑾。
楊瑾容貌平凡，氣質普通，臉上掛着慵懶笑意，戰神神眷者的風采，在他的身上，實在瞧不出半點。
“怎麼了？”李儀神情泰然，追問一句。
“李儀師兄，”楊瑾上前，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鄭重行禮，“我想，成爲你的天驅！”
“天驅？”李儀眉梢微動，心生疑惑，好奇問道，“以你神眷者的身份，還會缺少去處？給我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理由……”
“理由？”楊瑾一愣。
“是的。”李儀點頭。
“我身爲戰神信徒，生來命運就已註定，一生追逐戰火和硝煙。”楊瑾神情猛變，一改憊懶，慷慨激昂道，“師兄的身上，有戰爭的宿命，我願……”
“說人話。”李儀挑了挑眉毛，打斷他道。
他身爲武裝師，通讀衆神演論，對於千域之間的神靈，門清得很。這種託詞，糊弄普通法師還行，對付他就遠遠不足了。
“師兄慧眼如炬，”楊瑾摸了摸鼻子，訕訕道，“那我就說實話了……“
“說吧。”李儀道。
“神侍職責，是侍奉神靈，獻上祭品。”楊瑾笑了笑，實話實說道，“我身爲神侍，需不斷奉上祭品，才能提升自身稟賦。李儀師兄，你是武裝師，且勢力尚在成長中，需要神恩的地方極多，我作爲掮客，自然能多抽油水……”
“掮客？”李儀啞然失笑，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神侍自稱掮客。
“李儀師兄，神眷者的優勢之一，是我所主持的獻祭，獲得神恩能增加五成！”楊瑾攤開右掌，豎起五根手指。
“五成？”李儀聞言，雙目一亮。
“而且，我不僅是戰神的神眷者，”楊瑾猛然湊近，聲音壓得極低，“我還是另外兩個神靈的神眷者。”
“另外兩個神靈？”李儀聞言，眼中終於浮現震驚，“哪兩個？”
神眷者，已是鳳毛麟角，楊瑾能成爲三個神靈的神眷者，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罪淵的‘驚怖巨魔’，天國的‘熾天使’……”楊瑾警惕地朝上看了一眼，悄聲道，“只要我願意，或者李儀師兄有需要，我還能增加這名單的長度。”
李儀聞言，心頭驚愕，一陣目瞪口呆。
“三神的神眷者？”他忍不住問道，“你……你這是怎麼做到的？”
“除了戰神的神眷者是根紅苗正，另外兩個神眷者，是我使了點手段……”楊瑾笑眯眯道，“至於是什麼手段……抱歉，商業機密，不能透露。”
李儀的呼吸，一陣渾濁。
神眷者，還能通過手段獲得？若他所言屬實，眼前這小傢伙，簡直是個曠世奇才！
“實話。”
何夕的聲音，在李儀身後響起。
她的雷兆，能洞悉人心，也能判斷說話真僞。
“不過，你是爲祭品而來……”李儀側過頭，淡淡道，“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因爲祭品，又離我而去？”
“李儀師兄，當你連祭品都無法提供的時候，不論我是否離開，恐怕區別都不大吧！”楊瑾滿面春風，又道，“何況，我這掮客，一向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李儀師兄，你的每一次獻祭，可根據獻祭規模，換得我幾個月至數年的忠心。”
“哦？有趣……”李儀摩挲下巴，想了想問道，“魔獸屍體，能換幾個月？”
“魔獸屍體？那就得看，是什麼級別了……”楊瑾笑着道。
“譬如，這個？”
嗡！
李儀擡手，緋夢手鐲上幽芒浮動，無數獸屍憑空冒出，幾息間，已是堆積如山！
這些魔獸屍體，自然是莽泱位面的戰利品。
“嘶——”楊瑾身形後仰，倒抽一口涼氣，良久後，才苦笑道，“看來，我還真是跟對了人……大人，接下來三年，我都是你的人了。”
他不動聲色間，將自己的稱呼，由“師兄”轉爲“大人”。
“我的人？”李儀搖搖頭，這話聽着，怎麼這麼彆扭？
“大人，你要現在獻祭？”楊瑾急不可耐，“我已經準備好了……”
“沒有請神陣，你準備如何獻祭？”李儀很納悶，他當初向嚴冬女妖獻祭時，可是大費周章。
“身爲神眷者，我還是有點優勢的……優勢之一，就是無需請神陣。”楊瑾笑了笑，在胸口摸索一陣，取出一本黑色小冊。
李儀瞥了一眼，上書三個字——戰神天穹錄，不由瞪大了眼睛。
此書，表面上是記載楊戩事蹟，但其本質，實則是一本爛俗的豔情小說。此書中，充斥着意淫和臆測，不止不符實際，還有不少香豔情節。
真正記載戰神楊戩生平事蹟的，應當是——戰神史詩。
沒有請神陣也就罷了，楊瑾僅用一本荒腔走板的演義小冊，就能引來戰神投影？
李儀嘴角抽搐，心生荒誕。
“勇猛無敵的戰爭之主，戰禍先驅的引領者，三瞳的聖徒……”楊瑾裝模作樣地揮舞小冊，吟念繞口的禱詞，猛地拔高聲調，“請聽從你的虔信者的召喚，降臨於世！”
“嗯？這是……”
李儀臉色乍變，血脈賁張，心臟狂跳。
一縷縷猛鷙霸道的恐怖威壓，猶如滾滾血海，挾裹着腥風血雨，自九霄垂落而下！無數戰爭圖卷鋪陳，金戈鐵馬，金鼓連天！
“這是……戰神之威！”李儀心神激盪，眼中掠過震驚。
這一股戰神之威，比拂曉巨龍的龍威更典雅，比暮歲秋水的劍意更沉重，如嚴冬雪暴，似火山爆發，完全扭曲了李儀的感知，令他感知模糊，連最爲依仗的星象直覺都失效了。
“不愧是主神之一的戰爭之主！”李儀心中感慨，“別說音律執掌者、嚴冬女妖之流，就是死亡領主、罪愆暴君等強大神祗，和他的差距也不是一點半點。”
李儀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深海，遍體骨頭咯吱作響，肌肉更是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戰神之威麼？有趣，有趣……”
他卻笑了，露出凜然戰意。
李儀的瞳孔深處，無數瑰麗星軌浮游，不斷剖析着眼前一切。
“這一縷神靈之威的神韻，只需掌握零星半點，就能令我的秘龍龍威，效果暴漲！”
李儀觀摩間，一道恢弘身影，凝聚而生。
——正是戰神楊戩的投影。
“哦？是——牲祭？這樣大規模的牲祭，很久沒見過了……”戰神投影點點頭，聲音沉悶道。
獻祭的種類，按祭品不同，分人祭、牲祭、果祭等。不過，大乾帝國的人祭，基本已經絕跡，僅在北蒙等地尚存。
戰神投影手掌橫揮，將堆積如山的獸屍，一掃而空。
“這次獻祭，我很滿意。”戰神投影眼神明亮，面露微笑，“那就，接受我的賞賜吧！”
“哦？”李儀眼前一陣恍惚，浮現許多選項。
“戰神之賞賜：光環。喋血光環，光環沐浴下，負傷者，即使已經瀕死，戰力也絲毫不減。”
第一個選項，就令李儀表情猛變。
光環！居然是光環！
這喋血光環，雖然和輝煌光環、死戰光環等光環，還有不小差距，但畢竟是貨真價實的光環！而且，此光環的效果，配合敢死之士，絕對有出乎預料的效果。
李儀深呼吸幾次，按捺下心頭的衝動，望向下一項。
“戰神之賞賜：裝備。頂級傳奇裝備——裂地之斧，可劈山裂地，戰力磅礴，無堅不摧！”
李儀又是一陣心動。
這柄戰斧，若是贈予石弘，必能令他戰力遽漲，真實戰力提升一級。
李儀頓了頓，繼續往下看。
“戰神之賞賜：圖紙。英靈魔像圖紙，“梅山七怪”系列之六——赤日莽牛。”
李儀眼神一定，不再往下看了，揮舞拳頭道：“好，就是你了！”
他在白石據點時，斬殺了數頭血肉魔像，對於魔像之道，已經頗有心得。若是再加上這英靈魔像的圖紙，兩相印證，必能令他的感悟劇增！
要知道，英靈魔像中所蘊藏的規則，亦是神秘通玄！
至於製作英靈魔像，以李儀的財力，還無力支撐。
……
選擇完畢，李儀面露滿意，心中暗道，這種獻祭，倒也有些可取之處。
他的面前，那道戰神投影，卻並未散去，其豎瞳睜開，光輝射出，洞穿了李儀的身軀。
“嗯？”李儀神情微變，居然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你的手上，有件東西，我很感興趣。”戰神投影道，“如果你願意兌換，我絕不會虧待你……”
“什麼東西？”李儀好奇問道。
“那具屍體——諸犍！”
“諸犍？”李儀表情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