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琳娜本想追上去,但是看到石壁坍塌越來越嚴重,只好冷哼一聲,轉身離開,她前腳一走,就聽得後頭一聲巨響。回頭一看,堆起的石頭擋住了視線,看不見白思凡了。
白思凡此刻被壓在石頭之下。很奇怪,他懷疑自己斷了有那麼十幾根骨頭,可是比起疼痛來,反而是嘴裡的甜腥味更爲明顯。他不是沒有嘗過血腥味,可是一次嚐到這麼多,似乎這是第一次。
好鹹啊……他想。大概是鹽吃多了吧……
這種鹹味,讓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天流下的淚。那是白若晴“死去”的日子,那時他對白啓雲說了一句“是你殺了他”,隨即嚎啕大哭起來。那時白啓雲大概以爲他是爲妹妹的死而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當然爲親人的死亡而傷心,但令他哭泣的,是從此他成爲了那裡唯一的無能力者——
在那之前,白啓雲、白思凡和白若晴是這個地方存活下來的三個無能力者,而現在,若晴死了,白啓雲開啓了能力。當他意識到只有自己沒有異能的時候,不由得生出一種被背叛的感覺。他分明知道那不是白啓雲的錯,但是他卻無法原諒。
那以後,白思凡一直試着成爲強者,事實上他幾乎做到了。身爲一個無能力者,很多低階的能力者都不是他的對手。可是這並沒有什麼用,因爲,那些更加強大的能力者,和他始終是在兩個世界的人。不,或許應該說是兩個物種。他從早到晚地訓練,甚至冒着險故意去挑戰強者,然而這些,甚至都比不上別人的一點點天賦。事實上,當他發現劉揚只花了一點兒時間就變得比他強的時候,他還真想殺了劉揚。
血腥味越發濃重了,疼痛感開始席捲上來,捲走他的理智,他的眼前,似乎只剩下了斷斷續續的畫面,他看見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們三人一起,在難得沒有戰鬥的寧靜夜晚坐在石頭上看星星,他們手拉着手,說着一定要互相扶持,一起活下去,那時候大家都還年幼,儘管早早地知道了現實殘酷,卻還抱着許多不切實際的想法。他還看見後來,當他在頹廢的時候,當他在宏圖市裡惹是生非的時候,白啓雲一次又一次地擋在他跟前,不計後果地幫他攔住危險,可是他一次都沒有說過謝謝。
意識開始模糊了,疼痛卻越發清晰,白思凡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擡起眼睛,看着前方,秦萋萋的背影正從視線中消失,他想到那個女孩的好——從若晴“死去”開始,到秦萋萋出現,從來沒有人在言語上關心過他,用溫柔的眼神關照過他。雖然有哥哥保護,他始終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他對着那背影,無力地擡了擡手,輕聲道:“不要……離開我啊……”
但是沒有迴音,他終於又是孤身一人了。
也許餘下的力氣還夠說幾句話,但是沒有必要了,現在他不需要說話。意識終於隨着溢出身體的血液流空,最後,他在心裡默唸:哥,對不起,我總是在給你添麻煩……
……
三天後。
劉揚一瘸一拐地走到洞穴的出口處,他從這兒出來已經有一整天時間了,並且在外面遇到了段雯雯、顧靈鬆和吳遠,可是他始終等不到其他的人。段雯雯說洞穴裡邊太危險,不讓他進去尋找。而且他也確實不太適合尋找——他的右腿雖然沒斷,但是受傷嚴重,因爲千苓沒在,也沒有其他具有治療能力的人,所以現在他只能拄着根登山杖當柺杖走路。
劉揚深深地嘆了口氣。
“如果他們一直不出來,總不能一直等在那兒。”他說,他感覺到了段雯雯站在自己的身後。
“嗯。”段雯雯說,“你的預知能力沒有感覺到什麼嗎?”
“老實說,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我不敢肯定。”
“在這種地方,如果發生了傷亡,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段雯雯說道,“我只能這麼跟你說。”
劉揚不禁略略皺眉,此時顧靈鬆在不遠處喊道:“過來吃午飯了!”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是段雯雯最先在出口處附近找到的一座小房子。雖然不知道這兒爲什麼會有一座房子,在確認了裡面沒有危險之後,他們也就住了進去,劉揚出來的時候,他段雯雯和顧靈鬆已經在那兒待了一會兒了。
“是你老祖宗的地方。”劉揚剛進屋的時候,顧靈鬆打趣說。
“老祖宗的地方應該沒這麼先進吧?”劉揚說,“這明顯是現代建築。”
“誰知道呢。”段雯雯說,“你們家的能力不是可以預知未來麼?說不定幾千年前就知道現在的建築是什麼樣了。”
劉揚不跟他們爭辯,他不在乎這屋子是誰建的,只要確認這裡沒有危險就好。他們的帳子在巖洞裡丟了,而他可不想風餐露宿。
住了兩天,這屋子倒是沒有發生任何異常,除了在窗口眺望,確認遠處沒有敵人,劉揚就總是在空下來的時候走到山洞處,在那兒等待或許會走出來的同伴,然而他一直沒有等到,雷恩那些人也是蹤跡全無。
這天午飯過後,劉揚也是照例在山洞外站着,不過他覺得今天氣氛有點不一樣,似乎要發生點什麼。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從早晨開始就愈演愈烈,到現在終於使得他的心跳加速起來。
有人來了……
劉揚敏銳地感知到了這一點,因爲山洞內太黑,他無法看清楚是誰,只能退後一些,一面遭到敵人的襲擊。
漸漸地,那人走近了,劉揚看出那人手上還抱着一個人。很快,那人走到了光線能夠直射的範圍內,劉揚便認出來那是千苓,千苓手上抱着的是陷入昏迷的秦萋萋。
“沒事吧?”劉揚一瘸一拐地奔過去,“萋萋……那……白思凡呢?”
“不知道。”千苓淡淡地說,眼睛瞧着秦萋萋,“我問她的時候,她只是流眼淚。”
劉揚的心裡彷彿遭受到了一次重擊,暗暗猜到了些什麼,但此時他不敢去細想,只看着秦萋萋說道:“她怎麼……昏迷了?”
“恐怕是勞累過度再加上情緒的原因。”千苓說,“沒受什麼傷,休息一會兒就會醒過來的。”
“跟我來吧。”劉揚說,“我們找了住處。”
他們往那房屋的方向走去,千苓遠遠地看見那房子,便問道:“那是你們住的地方?”
“是。”劉揚說,“雖然不知道爲什麼那兒有房屋,不過看上去還安全。”
“我偷偷聽過雷恩部下的談話,這地方的這種房屋,就是你的老祖宗們建立的——他們很跟得上時代潮流嘛。”
千苓抱着秦萋萋走了過去。
屋內的人也都迎出來,見得兩人,不由得又喜悅,又擔憂,沒人敢細問白思凡去哪兒了這個問題,光是從劉揚和千苓的表情,他們就能看出會得到怎樣的答案。
“樓上的房間比較舒服。”吳遠說道,“把她安置在樓上吧。”
秦萋萋被安頓在牀上之後,吳遠又檢查了她的呼吸和脈搏:“倒是沒什麼大礙,只是……精神受了打擊。”他說。這話不啻於是說白思凡確實出了事。
秦萋萋躺在牀上,臉色慘白慘白的,白得像墳墓裡爬出來一般,劉揚看了一眼,只覺她就算在昏迷之中,臉上也帶着悲傷的表情,不由得生出疼惜之意來,便深深地嘆了口氣。此時段雯雯站到了房間門口,說道:“別嘆氣了,有重要消息。”
“什麼消息?”劉揚問道,他明明很需要一點時間來靜靜,可是世事總是不遂人願。
“雷恩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現在在西面紮營了。”段雯雯說。
“你認爲他們會攻擊過來嗎?”劉揚說。
“他們的首要目標不是打敗我們。”段雯雯說,“但很顯然,我們也是潛在威脅。”
吳遠走到窗邊,拿望遠鏡朝遠處看了看,說道:“這邊可以隱約看到他們的駐紮處,雷恩或許不想滅掉我們,但他的手下可能會很有攻擊性。”
“總之做好萬全的準備吧。”段雯雯說道,“雷恩不會幹出什麼好事來,我們遲早也是要武力阻止他們的——早晚的事。”
“可是也沒什麼可準備的。”劉揚說。
段雯雯掃了他一眼:“既然千苓來了,首要的就是治好你的腿,你可是重要戰力。”
當天晚上,劉揚上樓查看秦萋萋的情況,秦萋萋仍舊沒有醒來,劉揚正站在她牀邊的時候,就聽得出外打探的顧靈鬆喊了一聲:“他們來了!”
劉揚連忙衝出去,果然看見對面整整齊齊地排列着一個方陣,全是雷恩手下的人,但帶隊的並不是雷恩,而是賽琳娜。看起來,賽琳娜對於自己在洞穴裡邊受的罪還頗有不爽,專程帶着人來複仇來了。
劉揚緊張地嚥了口口水,講真,比起賽琳娜他還更願意面對雷恩呢。
賽琳娜摸了摸下巴,開口了:
“喲,你們那兒好像少了幾個人嘛?怎麼,除了那個慘死的,那小姑娘也沒逃出來嗎?”
“慘死的!”劉揚一下握緊了拳頭,“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