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就是一些傷員會因爲藥物不足而死去。
從此行出發前的一百二十個人,經過這個黑夜中的連番激戰,已經摺損了將近五十人。雖然對方的情況比自己這邊還要慘重,但是看着自己身邊原本活蹦亂跳的同伴們或死或傷,大家的心裡十分的痛楚,加上連夜不休的疲憊,士氣更加低沉。
很多人的心裡已經打起了退堂鼓,大家思鄉心切,恨不能立即回到家中睡大覺。這是大部分人的心聲,不僅僅侷限於普通的道門弟子。
臨時管事的宗派門主,派出一部分人輪番夜巡,剩下的人再也熬不住這種疲憊感,沉沉的睡下了。
索性這邊的樹林,並不是那種快速燃燒的松木,熊熊燃起的大火,因爲此間溼潤的氣候和不易燃的數目,在燃燒了一陣子之後,開始慢慢的熄滅了。
藥軒宗的老宗主同樣在對拼之中受傷倒折而回,掉落在黑海海面上。
黑波盪漾的內海中,波濤洶涌,讓老宗主一刻也得不到休息。恰逢今日雙方對決所引起的天象異變,大概是惹怒了上天,狂風怒吼,將海水激起,水波甚至能夠打起四五米的浪花,排浪連綿不絕,將老宗主從高處甩到低處,再從低處推到浪頂,猶如無根的浮萍一般。
大自然無視老宗主顯赫的身份和曾經彪悍的過往,只要你抵擋不住它無情地蹂躪,就只有死路一條。
相比起林百草能夠在大戰之後落在荒草叢中休息喘息,藥軒宗的老宗主則無時不刻的受到黑海怒濤的拍擊,根本得不到任何的療傷休憩。本來應該憑藉着自身的真氣慢慢恢復的千年老怪物,最終被劇烈翻騰的巨浪所吞噬,死在了大自然冰冷的懷抱中。
糟糕的事情還有,那道連綿數裡的大火雖然沒有持續在樹林裡面蔓延開來,但是卻在黑海海邊的荒草裡面肆虐燃燒,頓時火光熊熊,藥軒宗的衆人被漫天火光所阻,只能不斷地後撤,而沒有機會在第一時間裡前往黑海海中打探老宗主的消息。
而且在潛意識裡,那個一向英武不凡、威名赫赫的老宗主,必然不會出現什麼意外的。這個存活了數千年之久的老者,一次次率領大家逢凶化吉,度過了無數艱難困苦的日子,曾被大家成爲九命貓,就這樣被命運奚落戲弄,一命嗚呼了。
可憐的老人體力耗盡,真氣再多也無法抵制寒風和冷水的侵襲,劇烈起伏的海水還一次次將他無情的拋入海水中浸泡窒息,最終在極度痛苦中死掉了。他的屍體繼續漂浮在水面上,像一艘小船那樣,任由狂風大浪拍打刷洗,一刻也未曾停留,簡直是鞭屍。
到底做了什麼孽,才引得老天爺這般憤恨不已,做出此等變態的事情來。
等到大火稍稍退卻,黑海邊的荒草被一掃而空,化爲灰燼。那漫天火焰迅速轉移他方,沿着黑海上下流動,在寒風呼嘯之下,似乎要將海邊的一切全部吞噬掉。
藥軒宗聚集在大火
這邊的人們驚呼吶喊着,聲音紛亂而焦躁。
“天啊,那大火好像是去了我們住的地方了。這麼大的風,會不會刮到我們房屋上面呢。”
“不行,得趕快想辦法,不能讓我們的家鄉被大火燒掉啊,咱們的老婆孩子還在裡面呢,還有傢俱、過冬的食物、衣服等等。”
“可是火那麼大,咱們 這些人怎麼撲滅它呢?”
“要是老宗主在的話就好了,他一定有辦法的。唉,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咱們趕緊想辦法滅火,拯救咱們的家園,尋找老宗主吧。”
有了這種擔憂,藥軒宗的人齊心協作,從草地裡掘地三尺,將挖出的泥土拋入火中,經過好一番功夫纔在火道中開闢出一條大路來。
藥軒宗衆人立即從這條泥土鋪就的路上通過,繼而迅速趕回自己的老窩,留下四五個人在這邊尋找老宗主。
索性他們建造的房屋有一條隔離帶,留在家中的那些老弱病殘提前將靠近房屋的草地清理掉,大火從這裡經過的時候沒有夠得着那些房屋,而是一路北上,繼續蔓延燒走了。
只是那滿目的荒涼,光禿禿的一片,灰塵隨風飄散,火星四濺,讓那些婦女兒童和老人們戰戰兢兢,慌亂不已,一直期盼着那些男人壯丁及早回家。等到那些戰士們回到了這個村落,恐慌的情緒才稍稍止住了。
留在樹林裡繼續搜索尋找老宗主的人,很快就陷入到了絕望中,他們幾乎是地毯式的查探,卻沒有發現老者的任何蹤跡,甚至把每一顆高聳入雲的參天古樹都爬上去細細的看過。
一遍又一遍,等他們找尋了三遍還沒有找到老宗主的時候,心裡就剩下了兩種猜測,要麼老宗主自己回到了村子裡,要麼老宗主已經遭遇不測,死在了大火中。
帶着一些傷感,他們情緒低落的往回走。大火焚燒過的地方,菸灰飄滿此間天空,他們想着從海邊的草灰中撿到點什麼食物,卻看到了被海浪衝擊到岸邊的老宗主。
老宗主容顏枯槁,氣息全無,全身上下是溼漉漉的,體膚上血跡斑斑,衣服破的不忍直視,一副十分悽楚慘烈的樣子。
想到這個一貫威名赫赫的大人物,會如此悽慘的死掉,那些負責打探他的人嗚咽着哭了起來。
他們在原地商議了一番,用自己的衣服矇住老宗主的軀體,用樹枝編成擔架,擡着老人家趕回家鄉。
一道梟雄意外喪命,藥軒宗裡面登時大亂。人心惶惶之間,很多人開始有了競爭新一任宗主的想法,相互開始勾心鬥角了起來,渾然不顧四周的外敵和老宗主的剛剛離世。
比起紛亂的大火和狂風,更加險惡鬧騰的,是人心。
此役過後,藥軒宗的損失情況比外面的敵人還要慘烈。由於他們經過上千年的流落他方,沒有道門中心門派子弟的那些競爭鍛鍊,在休養生息中也漸漸地失去了血性和武勇,變得懶惰而庸碌,修煉水平在總體上要低
於前來清剿他們的那些人。不過好在他們這些人持續不斷的繁衍生息,人口已經接近了上千人,即便有所傷亡,也還是能夠支撐的下去。
將近三百多位壯丁參戰,死掉了一百來人,傷亡不可謂不壯烈,但是這個宗門一貫冷酷無情、自私自利,還沒來得及哀傷痛悼,就因爲新宗主的事情而劍拔弩張了。
林百草從療傷靜養狀態中睜開眼睛,是在半天以後的時間裡,那時候太陽高高升起,森林裡生機再顯,鳥鳴聲不斷,大火已經完全熄滅,狂風也已經偃旗息鼓,道門子弟依舊在草地上呼呼大睡,接替別人進行守衛的人員也是一副困困頓頓的樣子,無精打采,眼皮都差點耷拉了下來。
林百草嘗試着站起身子,但是沒有用,他的身體在激戰過後,元氣大傷,體力衰竭,連站起來走路的能力都沒有,只能靜坐在原地,轉動着腦袋,將目光在周圍的那些人身上來回的掃視着。
現場的情況不容樂觀,一些原來是負傷狀態的人已經停止了呻吟,駕鶴西去了。剩下的人十分的疲憊,很難有再戰之力了。
林百草苦嘆一聲,已經在心裡做出了撤回道門的決定。
經過這次慘烈的大戰,藥軒宗那邊的傷亡應該也不會小,對世俗界那邊的邢萬山和王凱旋他們應該也會受到影響。
如果可能的話,林百草願意帶着大夥在這裡繼續停留一段時間,給藥軒宗的人施加一些壓力,迫使世俗界的那些人回撤支援,給王睿在中南市那邊的行動爭取一些有利的環境。
但是,很明顯的,無論是他自己的身體,還是道門衆宗弟子們的狀態,都已經無法繼續留在這裡了。他們糧草匱乏,士氣不振,再繼續留在這裡,幾乎就是一場毫無意義的瞎折騰,甚至可能會演變成藥軒宗不斷偷襲下的游擊戰,對這些外來者更是一種災難。
“算了,還是帶着這羣后生們,離開這裡吧。”
如果現在離開的話,只能說是跟藥軒宗兩敗俱傷,既沒有勝利,也不算失敗。不過,先前從百草門出發的時候,儘管口號喊得震天響,其實心裡也是沒底的。
林百草此刻很想躺下睡一覺,不再勞心費力去尋思這些事情。但是他的身體負了傷,不能靈活自如的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想要找個人過來幫忙,又不忍心打攪他們的美夢。
幸好,交替換班的時候到了,那些睏倦的值班者叫醒了應當接替他們的人,躺到了那些人剛剛睡覺的地方。而被叫醒的人,則睜着惺忪的睡眼,按照慣例在周圍巡視一遍。
就這樣,新的值班者看到了醒來的林百草,立即快步走了過來。
“師叔祖,您醒了啊?”
“恩,剛醒沒多久。”
“您的傷勢怎麼樣,不要緊吧?”
“不要緊,不要緊。現在麻煩你叫兩個人,把我攙扶到那顆大樹後面,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沒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