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頭,把手放下!”
馬漂亮的指尖還沒觸到馬建國皮膚,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那聲音尖銳之中帶着一絲沙啞,彷彿來自上了年紀的太監。
王劍回頭一看,驚愕地發現,顧教授臉色青灰、眼神陰鷙,脣角尚在不停地抽畜。
鬼上身!
那種眼神,那種表情,王劍一看就明白了。
“你們幾個真能幹,竟然追到這裡來了。”顧教授撲嗤一聲,如女子一般詭異地笑了出來,他伸手摸了摸那條受傷的腿,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沒想到腿上有那麼嚴重的傷,接着順手向旁邊石凳指了指,對大家柔聲說道:“坐吧,遠來是客,難得有人給我鬧洞房。”
王劍、小楊箏和馬漂亮紛紛一震,誰也沒動。
“咯咯!”顧教授怪笑一笑,拄着柺杖,緩緩地來到石桌邊坐下,端起酒壺爲自己倒了一杯。
“你……把建國他、他怎麼樣了?”小楊箏向前走了一步,沉聲逼問。
“建國?”顧教授正端着酒杯小嘴抿酒,聽小楊箏這麼一問,眼神中流露出初爲人婦的嬌羞:“你應該問他把我怎麼樣,今晚他是新郎,我是新娘子……”
“不要臉!”馬漂亮在旁邊大罵:“你害死了我媽,今天又要害我爸,我、我……”
“你想怎麼樣?”顧教授倏然擡首,一層黑氣陡然籠罩在臉龐,兩眼目光劍一般刺向馬漂亮,不過轉瞬又是一緩,輕嘆一聲,冷冷道:“臭丫頭,要不是想讓他在人間留一條血脈,你根本就不會活着降臨人世!”
“啊!”一句話把馬漂亮震住了。
王劍扭頭看了看小楊箏,不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難道在馬漂亮出生之前,女鬼和她就有過激烈衝突?小楊箏沉着臉,嘴脣嚅動幾次,終於一字一句地艱難問道:“你還沒有鬧夠嗎,你還想怎麼樣?”
“哼,”顧教授扭頭看了馬建國一眼,端起酒杯,卻沒有嘬杯裡的酒:“我跟爸爸鬧翻,離家出走,在逃跑的時候出車禍死了。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他、爲了我和他之間的愛情!但是他呢?娶妻、生子……完全把我們的愛、我們的誓言拋棄!”被附體的顧教授手指輕顫,目光迷離,陷入了那段愛恨糾纏的回憶中。
“如果不是因爲虎子哥——就是把帶到這裡的那個人,我早已帶着臨死前聽到的謊言,血肉成泥、魂飛魄散了。幸虧舉行那場冥婚的時候,虎子哥一直在河中看着;幸虧虎子哥把我的屍體運到了這裡,並且整日把我浸泡在那隻大銅鼎裡;我才能等到今天,喚回我的負心郎,奪回這份應該屬於我的幸福!”
王劍心頭一震,猛然記起《神鬼齋》中關於外丹術的記載:我國的外丹術最遲在秦代已經出現,於唐朝發展至鼎盛,就連藥王孫思藐都對此鍾愛不已。外丹術門派衆多,但是目的全都是爲了煉出長生不死、益壽延年的“金丹神水”。
原來她的肉體保持不壞,是因爲那尊大銅鼎!
顧教授已經斷定大鼎盛得裡是煉丹之物,根據那副楹聯來看,這裡曾經應該是一間丹房。
水虎這種東西極爲好色,但是已不能像幾百年前的祖先那樣得到祭祀的童女了。
正巧女孩兒爸爸大張旗鼓辦理冥婚,驚動了它,它就潛伏在水中觀看了整個冥婚過程,因爲垂涎女孩的美色,等人們走後就挖墳掘墓,偷出了女屍,然後用銅鼎裡的不老神水浸泡保存……
而且成年水虎有心靈感應的能力,所以能和女鬼溝通。
天長日久,水虎這隻妖獸不僅戀屍,還深深愛上了女鬼!
所以甘願爲她做這一切,甚至癡情到要自殺!
王劍腦瓜轉得飛快,接連推想,旁邊被女鬼附體的顧教授,也沒有停止對這件事情的敘述。
“我沒有遺失每一秒能夠守在他身邊的時間,看着他爲了暫時遺忘而拼命工作、看着他瞬間呆滯念出我的名字、看着他輾轉反覆夜不能眠默默留淚,我的心都碎了!所以在他認識你的時候,我並未出來阻止,而是選擇了默默地祝福。
你知道嗎?
在你們結婚那晚,鬧洞房的都走後,我就在你們的牀前徘徊,眼睜着看着你們,看着我的丈夫跟你情意綿綿、寬衣解帶,我伸出雙手,幾乎想要把你們掐死牀上!然而,我終於還是選擇了退出,退出你們的房間,退出你們的世間,退出我和他之間的愛情!
那夜,**********飄零,在風雨中哭泣,在絕望中哀嚎!
試問天地間,有誰明瞭我這顆孤魂女鬼的心!
我決定,這一世我寬容了他,讓他幸福生活,但是三十年……他所說的下世要和我結爲夫妻的三十年之約,我一定不會放棄!”
女鬼泣血的往事由顧教授娓娓道出,小楊箏、馬漂亮和王劍都不禁動容。
顧教授滋涕淚橫流,越說越激動:“我沒有想到,你們之間的愛越來越深,他似乎正在想方設法把我、把我們之間的愛情、把他對我的誓言統統忘掉!
我不願、我不能、我不肯!
我要讓他記起我們之間的一切,我要讓他明白我一直守候着我們的愛情、我們的誓言,一直守候在他的身邊!所以,我在他的世界、你們的生活中顯現了,我要用一切方法、一切手段來捍衛我的愛情。
但是,你們不畏我的警告。
他來我的墳前求我,你去請來鎮宅驅鬼的符篆神祗,互相勾結、軟硬兼施、用段使盡,枉圖置我於死地!哈哈!”
顧教授突然淒厲地一聲獰笑,把手裡的酒杯狠狠地摔到地上,裂眥豎發怒視小楊箏:“所以,我便在那晚讓虎子哥幫着我撕去法符、偷走神像,親手把你掐死在浴室裡!”
雖然已經料到事情經過,但是由女鬼寄顧教授的口說出來,王劍還是不由得一顫動。
而小楊箏則忍不住後退一步,面無人色。
馬漂亮上前兩步,擋在小楊箏面前,對着顧教授大喊:“你這個不要臉的女鬼,你口口聲聲說愛情、愛情,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情嗎?你在我爸爸身邊遊蕩了那麼久,有沒有看他爲你受了多少罪?你都已經死了,難道就不允許你的愛人過得快樂一點、幸福一點嗎?”
“臭丫頭,你纔多大,也配談‘愛情’兩個字?”
“我不配,可是她配!”馬漂亮轉過身,把小楊箏推到顧教授眼前,“當我爸天天爲死去的你流淚、頹唐的時候,是誰在安慰他?在我爸失意、絕望的時候,是誰在鼓勵他?當他在無助、失意的時候是誰在支持他?當他生病的時候是誰在照顧他?她抵毀過你們之間的感情嗎?她瞞怨過我爸對你念念不忘的愛嗎?她投胎轉世回來都要來救他的丈夫,你能體會這是怎麼樣的愛嗎?”
馬漂亮連珠炮似的吐出埋藏在心底裡多年感受,說到最後眼圈通紅,已是淚流滿面。
附在顧教授身上的女鬼神色木然,怔怔地看着小楊箏。
一時間,山洞內聲息皆無,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