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別蘺淡淡一笑,神色突然一凝,美若冰雕的臉龐莊嚴而神聖。
跟着深吸了一口氣,苑別蘺雙手緩緩上提,指如鵝毛拈風,掌心卻若凝重異常,若懸千鈞重物。
在場的衆人紛紛屏住呼吸,大家都知道,苑別蘺要在這塊石頭上,彈奏什麼【天機譜】了,真的有她說的那麼神奇嗎?
咚!
王劍還陶醉在如仙如畫的身姿中,苑別離已向【造化自然琴】的胸腹位置擊去。
一個簡單的音符,如春風拂面、如小草破土、如雄雞唱曉。
王劍奇異的睜開眼睛,他的肝臟部位明顯感覺到了顫動,同時嘴裡發酸,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許多。
崩、崩、崩、崩!
臂如甩鞭手如槌,隨着苑別蘺的手掌落下,桌上的黑石頭接連發出五種迥然不同的聲音。
或清脆、或激昂、或沉悶、或凝滯、或綿長。
隨着這五個音節,王劍的表情連連變化,心中驚異更是無可復加。
他能輕晰的感覺到,隨着這五個音符,自己的心、肝、脾、肺、腎竟然真的如鍾罄合鳴一般,跟着同頻共震了起來。
同時,眼、耳、口、鼻、舌都敏感地起了不同反應。
整個大腦情緒複雜,五音過後,又說不出的暢然!
而更令王劍驚奇的事,苑別蘺拍擊【造化自然琴】的手法,是那麼地熟悉。
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跟着節拍動了動,眼睛猛地一亮,這不是小時候堆土拍泥的手法嗎?
苑別蘺比王劍大五歲,王劍小時候,天天跟着苑別蘺的身後。苑別蘺去哪兒他就去哪兒,苑別蘺幹什麼他就幹什麼。而苑別蘺最喜歡拍打一些東西——大樹的樹幹、潮溼的沙堆甚至堅硬的石頭。不過卻不是瞎拍,而是有一套固定的手法,而且手法從簡單到複雜,最後極爲繁鎖……
王劍有樣學樣,不知不覺,竟然也跟着學會了。
原來,他並不知道是什麼,只是想過憑這項手藝,上大學的時候,去舞蹈興趣做一名鼓手。畢竟,舞蹈組的妹子哪怕臉龐一般,身材肯定個頂個的棒。
尤其是當她們穿着緊身舞衣的時候,光想想都能讓王劍流口水。
沒辦法,他就是這麼渴望藝術。
現在,王劍終於別白了,苑別蘺那看似遊戲的拍打,實則是在練習彈奏【造化自然琴】的——【太乙天音手】!
“【琴】字與【情】諧音,相對於五志,七情又多了兩個變化。所以五絃古琴之後,古華夏又發明了七絃琴。七絃七音對應着人的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苑別離一邊說着,如雪的手掌在漆黑的石頭上再次敲擊起來。
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單一的字節,而是一首古曲。
琴聲綿如風、密如錦、疾如箭,勢若瀑布三千,飛流直下九天。
剎那間整個房間的景色都似乎爲之扭曲,進入了另外一個時空。
“這是?!”
王奉德猛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着苑別蘺,喃喃念道:“天機譜!她真的、真的把天機譜彈出來了!”
琴音如水,化做無質江河,大浪包身裹腳、沁入心脾。
王劍的五臟隨音翻騰、胸膛跟樂緊縮,似夢似醉似癡似仙,人生中的種種境遇,或喜、或怒、或憂、或思、或悲、或恐、或驚,一剎那間全部涌上心頭。接着這些心情和煩惱又如幻影般砰然散盡,自己丰神俊朗、衣袂飄飄,如天仙臨凡,無限風騷籠罩萬山,微微一笑捲起千堆浪雪。
這簡單是心靈的盛筵,無法形容的饕餮。
心底裡壓抑的情感如百花乍放,如岩漿井噴。
王劍偶爾也會唱首流行歌曲,自我感覺還不錯,但是卻從沒有一首如此地直指內心!
咚!
苑別離雙手齊擡,跟着緩緩放到琴面上,琴聲嘎然而止。
王劍茫然驚醒,已是淚眼娑婆。
他連忙把眼淚擦掉,偷偷向四下一看,這纔有點放心。
不但是王劍,爺爺王奉德、父親王子溫、小叔王子儉、同學馬漂亮,還有那個大老外布萊克都滿面溼痕。
“unbelievable!”布萊克用白手絹捂着大鼻子,擤出兩筒清鼻涕,對苑別蘺伸出大拇指道:“蜜絲苑,你一定天使!不然的話,我怎麼可能會看到上帝!”
“媽媽!”馬漂亮一把住王劍的胳膊,渾身顫抖,眼淚依舊嘩嘩流個不停,嘴裡癡癡地念道:“我見到媽媽了,我終於又見到媽媽了。王劍,我、我見到我的媽媽啦!”
王劍的手臂被掐得生痛,卻沒有把馬漂亮推開,而且輕輕地拍了拍她搐動的後背。
他知道,馬漂亮是單親家庭,她的媽媽九歲那年去世了。“苑姐姐!”馬漂亮突然轉過頭,看着苑別離道:“你告訴我,你這麼厲害,能不能告訴,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鬼、有神仙?”
苑別蘺看了馬漂亮一眼,搖頭道:“我相信有,但是我沒見過。”
“好了,漂亮。”王劍輕輕地拍着馬漂亮的後背。
馬漂亮這才緩地神兒,一把將王劍推開,眼神緊緊地盯着苑別離。
“好、好、好!”王奉德連叫了三個“好”字,從椅子上站起來,激動地念道:“我以爲這輩子都再也聽不到【天機譜】的了!蘺兒啊,你只有二十四歲,就可以運用【太乙天音手】,奏響【造化琴】。【道醫門】掌門之位,非你莫屬!”
一面說着,王奉德從懷裡取出一塊玉牌,捧到苑別蘺面前:“爺爺無能,沒能將【道醫】發揚光大。以後,你就是【道醫門】第三十七代掌門!”
雙手舉過頭頂,正色道:“道醫祖師在上,弟子苑別離今日執掌門庭,必竭盡所能,懸壺濟世,拔衆生苦,將道醫發揚光大!”
“蘺姐,恭喜你!”王劍用力拍着巴掌。
“【拔衆生苦】,說得太好了!”淚痕未乾的馬漂亮,也跟着大家一齊鼓掌。
“小蘺,爺爺今天真的好高興了!”王奉德雙手撣了撣衣服,淚目含笑:“你七歲跟我學習,是我見過資質最好的孩子。你離開這四年,你不知道,爺爺有多擔心。這下好了,你現在接任掌門,我心裡的石頭也就可以放下了。我馬上讓人去準備請帖,把幾位老朋友都講來,擇個良辰吉日,做一個正式的傳位大典。”
“不用了!”苑別蘺搖頭道:“我不在意那些形式。我要帶着【造化自然琴】,馬上回米國。”
“你……要把【造化自然琴】帶出國?”王奉德不禁一怔,說道:“小蘺!在國內有什麼不好嗎?憑你的本事,在哪裡都能幹出一番大事。再說,【造化自然琴】是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怎麼能拿到外國去呢?”
苑別蘺低下頭輕聲笑了笑,跟着又傲然擡起來:“我之所以回來取這個門主之位,就是要以【道醫】傳人的身份,光名正大地與布萊克先生合作,研究人體的終極秘密。比如說,鍼灸與腦電的關係,能否利用穴位在大腦中的反應點,來對大腦進行人工編程。”
“可是,【道醫】是我們華夏的啊?!”王劍聽得大驚,怎麼大老外的研究,跟自己現在的情況有點相似,這之間有什麼關係呢?爲什麼苑別蘺要把這麼重要的東西傳承到國外,而不選擇和自己人合作呢?!
“沒錯!是你們華夏的,也是世界的!”布萊克望着王劍,哈哈大笑,“小朋友,不要閉鎖了,對於神經生物學的研究,我們是最先進的!”
“布萊克先生,”王劍面沉似水,“你有母親嗎?”
“當然,我的父親雖然早逝,但是母親還很健康。”
“你媽媽是你的,也是全世界的。要不然你把你漂亮的媽媽送過來,我們華夏很多優秀的孤獨老人!”
“這個嘛……”布萊克低頭想了想,笑吟吟地道:“也不是不可以,愛情是無國界的,只要她願意,我不反對。”
嗯?
王劍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這大老外的思想覺悟很高嘛!
“笨蛋!”旁邊的馬漂亮戳了一下王劍的腰眼兒,“人家跟咱們的思想不一樣,你這樣說只會讓他覺得你在誇他的媽媽,讓他更自豪。”
我去!
聽到這個解釋,王劍的鼻子差點氣歪了。
“小蘺!”王奉德沉喝一聲,緩緩走到苑別蘺面前,紅着臉皮,一字一句地念道:“我們的修身文明是內文明、修身內求,科學技術是外文明、以智外求,兩者是不可能融合的。而且,我不允許你把【道醫門】的東西帶出國外!”
“一陰一陽方爲道,誰說修行不能跟科學結合呢?道術之所以得不到發展,就是因爲你們尸位素餐無所作爲。與其讓【道醫】在世界上消失,不如讓賢,交給別人來做!而且,現在我是門主!”苑別蘺眼神中冷光一閃,高高舉起手中的令牌。
“我苑別離,道醫門第三十七任掌門門主,現在宣佈——門內弟子王奉德,修學不精、草菅人命,現在逐出師門,永不復用!”
“什、什麼?”
王劍腦袋裡轟的一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