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市。
一隊持槍的小弟排着長隊陸陸續續爬上了老式住宅黑黢黢的頂樓,他們的頭目——本週剛從阿卡姆精神病院裡逃出來的精神病人稻草人,這會兒正遙遙在前面領着頭,在屋檐和樓梯上上下亂竄。
聽說這傢伙以前還是個心理學教授,天知道他怎麼有這麼好的體力。落在隊伍最後的一名小弟揹着步槍吭哧吭哧地爬上屋頂時,他們的老大已身輕如燕地跳去對面房頂了。
落在最後這哥們顯然體力稍差,爬出樓梯間已是腳步蹣跚,只單手支撐在旁側的牆壁上粗喘。他不得不停下來稍喘了兩口氣,同時下意識側過頭向對面房頂瞟了一眼。
然後他嚇得魂飛魄散。
黑色的倩影蹲在屋頂正對面的滴水嘴上,像個黑暗中的捕食者冷眼凝視着他們。那影子婀娜、陰森,透着股直刺骨髓的寒意,彷彿一隻優雅而致命的惡魔。
他爆發出大喊,吸引同伴注意力的同時舉槍向着那個影子掃射。對方身子一歪從滴水嘴上縱身墜下,任子彈將她剛剛的落點擊得粉碎,同時沒入了黑暗中視野的死角。
這裡是哥譚,每一個人都明白他們遭遇了什麼。屋頂上回蕩起了此起彼伏的槍支上膛聲,每個人都提高了警惕,提防着四面八方的黑暗,準備好應付那可能從任何角度發動進攻的捕獵者。
但無論你多麼警惕,哥譚的獵手總能找到你的死角。
海倫娜·韋恩在煙幕彈炸開的瞬間跳到了這幾人陣型的中央,一腿凌空飛旋抽在了一個傢伙面頰上,將他重重抽翻在地。
雜兵們開始大呼小叫,一點簡單的煙幕就讓他們驚慌失措,這充分證明了他們只是毫無經驗的小雜碎,應付起來輕輕鬆鬆。
海倫娜一個膝撞撞歪了一個傢伙的下巴,粗暴地把另一個可憐蟲小腿踹錯了位。另有個傢伙試圖向她開槍,但她及時摁住了對方的胳膊,讓他“意外”地一槍射穿了隊友的膝蓋。
最後她用肘擊擊塌了身後那人的鼻樑,這拉下了這場遭遇戰最後的帷幕。
煙幕散盡,海倫娜站直身子,環顧過了屋頂上被她放倒了滿地的雜兵們。
沒有稻草人,他肯定趁亂逃了......但不會太遠。
她循着剛剛稻草人逃走的方向跳上了對面屋頂,果然在樓底的消防梯上發現了稻草人的身影。那披着像麻袋一樣滿是補丁的可笑外衣的傢伙正從梯子上跳進小巷,腳底抹油地消失在了巷子的轉角。
海倫娜輕哼,他跑不了多久了。
她縱身躍下,斗篷張開,像一隻身段婀娜的吸血鬼迎風墜下。她輕巧落地,快步追過那轉角,卻在拐過彎的一瞬猛地止住了腳步。
失去意識的稻草人像一塊破抹布被人隨意地提在手裡,嘴裡含糊不清地發出着古怪的呻吟。那個被她定義爲“討人厭的氪星小鬼”的傢伙輕飄飄地浮在她頭頂,帶着微笑俯瞰着她。
“嗨。”傑伊將昏迷不醒的稻草人扔在了她腳下,急忙解釋,“啊抱歉我當然知道你能應付,我只是幫你節省點時間。因爲我想......也許我們可以聊聊?”
海倫娜仰頭望着他,眯起了眼睛,表情陰沉得像是要滴水。
哦,忘了重要的事......海倫娜討厭在天上飄來飄去的東西,太粗心了。
傑伊暗自反省,然後急忙降落回了地面。
海倫娜蹲下身,掏出手銬把稻草人銬住,重新起身時擺出的表情就像在無聲地對他道:“說,我聽着在。”
“唔,其實也沒什麼。”傑伊醞釀了一下措辭,“我只是想,如果這個週末你有空的話,也許我們可以找時間吃頓飯之類的?”
海倫娜用一副像是莫名其妙的表情打量着他。
“我只是覺得,從我回來以後我們一直都沒怎麼說過話,所以......”
“綠燈提的建議?”她冷不丁問。
“呃......好吧,是的。”
“我就知道。”她低聲嘟噥着,左手一把提起了昏迷不醒的稻草人,右手朝頭頂射出了繩索。
“沒空。”她最後甩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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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
“喂,傑伊!”
傑伊在女朋友用力拽了拽他胳膊時回過了神來,一回頭恰迎上了卡拉噘着嘴氣呼呼的表情。
“呃,怎麼?”
“你剛剛完全沒有聽我說話對嗎?我說剛剛那部電影的女主角......啊,算了,你壓根也沒認真看電影對吧?”
“我......好吧,是的。”傑伊選擇坦白。
“你從回來以後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卡拉語氣稍緩,關切地問道,“是因爲在別的世界的經歷嗎?和你提到的噩夢有關係嗎?”
傑伊眼前再度閃過了夜晚閉上眼時一遍遍在他面前閃過的畫面,被熱視力烤熟的阿曼達·沃勒像個冤魂一樣糾纏不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對他失望透頂,直到最後他的整個生活都因此而分崩離析。
翼騎士說他幫自己料理過了殺死沃勒之後的後事,傑伊相信如果是他替自己收了尾的話想必是萬無一失的。但翼騎士也警告了他說每一個選擇都有代價,他做出了這個選擇遲早有一天得面對後果。
所以後果會是什麼?會就像他在噩夢中一遍遍重複看到的那樣麼?
卡拉......她又能否接受?
看着她那寫滿擔心憂慮的翡翠色眼睛,傑伊輕笑:“我沒事,只是前陣子發生了太多事,有點倦了而已。休息一陣就好了。”
卡拉將信將疑地點點頭,然後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知道,我最近總是覺得,你和我在一起好像沒有以前那樣開心了。”她輕聲說,“是我的錯覺嗎?”
傑伊心底不由苦笑。
是啊,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的生活是多麼簡單幸福啊。雖然那會兒他也面對過像蒙戈、克隆超人、毀滅日還有到後來意圖剷平人類的“中心”,但那時一切都還很簡單。他只需要努力扮演好人,然後用足夠大的力氣去痛扁壞人、拯救世界就行。
但突然之間,世界再沒那麼簡單了。
接下來他需要面對來自政府、軍隊的惡意,親眼目睹人性中黑暗的部分。啓動了超人預案的阿曼達·沃勒,毫不猶豫按下開關釋放十億噸級氪石試圖將他們從地球上趕走的拉娜·朗,接着還有參與了這個計劃的那些憎恨他們的軍官,在納欣諾把卡拉追得走投無路的士兵......
哦,差點忘了,還有“美國男孩”,那個滿懷一腔熱血、卻只成爲了沃勒手下的犧牲品的年輕戰士,恰恰正是人性醜惡和扭曲具象的產物。事後海倫娜帶走了它,萊克斯集團和韋恩集團合力試着讓這位年輕戰士恢復原樣,但到目前爲止都再沒傳出消息,也不知成功了沒有。
在這一切發生之前,這些人還全部都是他拼命戰鬥所要保護的對象。
這一切的一切彷彿一根根尖刺,一次又一次地刺向他的防線。它們的不懈努力終於在他心中刺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一絲絲黑暗悄然灌入,讓他眼中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愈加複雜。
最後他忍無可忍,他殺了阿曼達·沃勒。他依然相信這是正確的選擇,但這並不能讓他輕鬆多少。
他想起了電影裡超人曾說過的一句話——這個世上沒人能永遠保持善良。
或許這句話不錯,或許世界永遠也沒法變得像當初那樣簡單了。
但傑伊仍只微笑,愛憐地輕撫過卡拉金燦的髮絲。
“錯覺而已。”他微笑,“和你在一起永遠是我最幸福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