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英一頓金鞭狂舞,就嚇得嘉定、青浦兩縣,不戰而降;比當初他們拿下縣城還要輕巧,像過家家、瞎胡鬧似的,讓人不可思議。
因爲是反清復明,在沒有旗人的地區,都是這個情形;出現大面積傷亡,都是在朝庭派兵鎮壓之後,纔會出現;福建、滬上的小刀會起事,一開始都是這樣。像潘起亮那樣,兇起殺人的現象,並不多見,不是普遍現象。
楊孟晗和何卓人見過徐耀、潘啓祥後;兩人都認爲,徐耀是個人才,搞情報的話,將來非常可能是把好手;但潘啓祥就有點讓人不放心了,主要是太老實了、太實在了;反過來講,在搞情報時,遮莫笨笨的,也容易露餡;一旦失手,不僅僅是他本人有生命危險,連帶的情報網絡損失,可能就更大了。
最後,讓徐耀先進情報部試訓;而潘啓祥則讓他帶隊,先把這些人送到南洋安置好;真想吃公家飯,就在南洋當地,安排進警察局,當巡警算了。嗯,當個議員也行,這小子有點急公好義,跟着周立春這些年,武藝學得怎麼樣不知道,這周立春身上喜歡主張正義、打抱不平的勁頭,他倒是學了個十足十;他們起事,很大原因就是嘉定縣官逼糧,這臭小子看不過眼,跟衙獄官差動手鬧起來了,才惹出來這麼大動靜的。
何鼎桂之主力一團攻寶山,也跟武裝行軍差不多;部隊到達寶山西門後,分出部隊像南北二門而去。還沒到達南北城門吶,城裡小刀會就崩潰了,先鋒官陳阿明看到別人都沒影子了,自己也不能傻傻地頂在前面挨炮彈吶,打開東城門,帶着幾個親信,直接跑路了。其餘會衆,有的跟着跑;更多的本地人,把頭巾一抹,回家重新做回我大清順民了......
二團方浚耜部,收復川沙、南匯,也沒有太大波折;看到洋槍洋炮的巡防師,很多人直接把刀槍棍棒一扔,回家了。滬上一帶南方人,要聰明一些,知道洋槍洋炮厲害,看到不對勁就先躲了、先閃了。
不像北方,在幾十年以後,鬧義和團時,還有大把的人相信,只要請來神仙護體,就刀槍不入,洋槍洋炮沒什麼好怕的。嗯,還有人出來忽悠,說誰誰誰,腦後這根豬尾巴還能當“神鞭”用,遇佛殺佛,遇神殺神,可金貴着吶。哼!你不信你傻!
滿清對北方的流毒與禍害,要更深一些;就是後世,各種邪乎的教門歪道,也是北方更容易氾濫一些。長江流域及以南地區,成了漢文化的主流區域;而漢文化的發源地,中原地區,反而有些退化了,民衆更是草根化了。這種落差,就是到後世,也沒有完全彌補過來。一個簡單指標,後世,北方信基督教的比例,明顯比南方高一些;呵呵,不客氣地說,紅毛大仙教教義,是西方文化裡,最不精華的那部分;形象地說,就是塊存放了兩千多年的老茶磚,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來喝,那是他的事;您不會也捧着金子、銀子,跟他搶吧?
等巡防旅把上海縣城團團包圍住以後,各部按照命令,沒有急於進攻。
楊孟晗回到了滬上楊家新宅,陳子恆已經專程把方五妹送回來了,狀態還不錯。
翁小妹也跟着回來了,新一輪整編在即,估計陳子恆要在滬上盤桓幾天;而且,中秋節之後,要快過年了,翁小妹把家婆扔在滬上,自己老和夫君待在常州,是不合適的;翁家家教家訓,也不允許她這麼做的。
芸娘成了地道的大肚婆了,楊孟晗輕輕抱住她,也不敢用力,問問她這幾個月的身體情況。好不容易懷上孩子的芸娘,對這個孩子期待得很;醫生告訴她,這一次能懷上就蠻幸運了,她再懷孕的機會並不大了。所以,芸娘處處細心得很,小心翼翼的,生怕出意外。
她現在已經把公事交給馨馨了,在家裡安心養胎,年齡還是有點大了,就是後世,都算高齡產婦了;好在現在有婦兒醫院了,芸娘倒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否則,高齡頭胎,讓人很不放心吶。呵呵,恐怕李家滄的小師妹,也把芸娘當試驗標本了,每天帶着十來個實習生,身前身後的跟着觀察,細心看護。
讓外人倒是誤會了,說楊家也太誇張了,一個大肚婆,請了一打穩婆;有錢就是任性。
回家後,第一個客人是方子詹,幾個月沒見面,肯定有很多話要說,很多事要溝通。方子詹進門時,身後跟着龔逸夫副部長和另外一個老先生,這位老先生的年齡應該跟龔逸夫老先生年齡差不多,年逾半百的樣子。
方子詹說道:幼鳴,當初,你要我找兩個人,逸夫先生是去年費勁挖來了。另外一位丁拱辰丁淑原老先生,費的波折更多了;這一次,又差一點點擦肩而過、失之交臂。嗯,不過好在現在可以和你交差了,哈;嗯,幼鳴,介紹一下,這位就是聞名遐邇的火器、機械大家,晉江丁淑原丁老先生......
楊孟晗趕緊回禮,怪不得方子詹這麼急吼吼的過來獻寶吶;要說江湖上的名氣,丁淑原比龔逸夫,只大不小。
丁淑原和龔逸夫一樣,都是1840年鴉片戰爭時,嶄露頭角。逸夫先生稍微幸運一些,之後,好彩還混個知縣噹噹。
丁淑原有點歹命,1841年,他帶着自制的用以“測量演炮高低”的象限儀一具,由福建老家千里迢迢奔赴廣東,前來軍營投效。這時,林則徐已被遣戍,主持廣東軍事的是“靖逆將軍”奕山。這年冬天,丁拱辰在廣州燕塘向團練大炮手傳授炮法,“用象限儀測視演放”,奕山親往檢查,認爲“尚爲有準”,還是蠻肯定的、很認可的。
以後他又將所著《演炮之圖解說》與懂得制炮技術的署督糧道西拉本共同研究,“詳加考覈”。他們“互相參酌,擇其演炮要法,另擬圖說數則,言簡意賅,刊刻多張,懸掛炮臺”,使駐守各炮臺的司炮者人人都能理解,懂得用法。
經奕山等批准,丁拱辰按他的設計在廣州鑄炮,由他鑑制的大炮均採用滑車絞架,能上下左右改變射擊的角度和方位,重量自一千斤至八千斤不等,靈巧結實,操縱推輓都極靈便,成爲當時先進的武器。
對於丁拱辰出色的發明創造,靖逆將軍奕山還是滿夠意思的,特意奏請道光大萬歲,擬請賜給丁拱辰六品軍功頂戴。但事情就這麼寸,不久,隨着南京條約的簽訂和鴉片戰爭悲劇性的結束,很多人都沒落着好下場;將軍奕山也被圈禁在宗人府,好多年都人間蒸發了;他奏報的事情自然打了水漂,沒有下文了。
可憐的丁拱辰丁淑原老先生,白忙乎一場,空歡喜一場。
後來,丁拱辰繼續進行他的科學試驗,他又通過多次實踐,對《演炮之圖解說》再三修訂,在丁守存和鄭復光的幫助下,於道光二十三年增訂刊行《演炮之圖解說輯要》,全書分四卷,共五十篇,附有一百一十多種圖樣,對各種西式炮、火藥、炮彈以及輪船戰艦的製法和運用都繪圖詳細說明。企望朝庭能夠採用,既能對鞏固國防出一份力,也能讓自己有個進身之階。
我大清,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的,南京條約簽訂後,西夷也退兵了,就沒人關注這些事了;丁拱辰經過辛勤研究取得的這些成果,基本上是躺在丁家書房裡;丁拱辰老先生平時要靠做生意維持生計和科學研究。
長毛亂起,又有人想起他,寫信請他去製造兵器。咸豐元年春天,應當時欽差大臣賽尚阿之聘,丁拱辰偕其胞侄丁金安,前往廣西桂林,與丁守存等鑄造大小各種類型的火炮一百零六門、兼造火藥、火箭、火噴筒、擡槍、鳥槍等武器。又編寫了《演炮之圖解說後編》一冊二卷,對製造大炮和炮彈及槍炮的測量、演練教習等作進一步的闡發。
在桂林期間,丁拱辰諧丁守存,依據倉庫裡幾件已經破損的英國康格里夫火箭樣品,成功地研製了由金屬火箭筒構成的山寨版中國近代大火箭,射程200餘丈(660米)。“後底五孔出火焚燒(5個噴管),一刻之久,煙霧迷空。以之火燒敵營,衝鋒破陣,人遭必死,甚爲得用,其功力與火炮並烈”。
這是中國研製近代火箭之始,但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推廣開來。丁拱辰的歹運還沒有結束,賽尚阿大人因爲剿匪不力,被摘去頂戴花翎,革職拿問,隨後即押解回京,聽候查處了。
丁拱辰又兩手空空地回到老家,正在老家糾結着:是辦團練爲朝庭效力呢,還是先做一趟生意,賺點錢,再辦團練爲朝庭效力呢?
方子詹四處請託尋找丁淑原老先生的信使,終於在晉江縣海濱的陳埭鄉岸兜村的丁家老宅,逮着了這行蹤不定的老先生。
丁淑原:幼鳴師長,恕罪恕罪,老夫這幾年,要麼奔走海外,混口飯吃;要麼就在廣西軍前效力。不知道巡防師尋找老夫很久了,實在是惶恐至極,當不起幼鳴師長如此厚望,老夫汗顏了。
楊孟晗拱手還禮:淑原先生客氣了,人皆道,晉江丁淑原,是和長洲龔逸夫齊名的機械、火器大家;如果工程學院,能有淑原先生加盟,幼鳴甚幸,巡防師甚幸也!
丁淑原拿出一個船舶模型,這個模型長一尺九寸,闊六寸,載重三十斤,鍋爐和機身都是銅製的,叫“小火輪車”。
丁拱辰丁淑原:這是在下與山東丁守存丁心齋、安徽歙縣鄭復光鄭元甫,幾個人前幾年鼓搗出來的小玩意,放大的圖紙也有現成的。以前,是一無造船材料,二無造船設備,三無造船錢財;現在幼鳴師長要造蒸汽船,此乃老夫多年之夢想也;但有所命,安敢推辭。
楊孟晗:淑原先生,剛纔你提到的安徽歙縣鄭復光鄭元甫,現在在何處高就?
丁拱辰:這個,我可以去信,幫你去問問。這裡面有個小掌故,心齋先生作爲欽差大臣賽尚阿幕府隨員,前年跟隨南下;某家也是心齋先生舉薦的。咸豐二年,在永安州外,朝庭官兵抓獲了一人,這人一會說自己叫洪大全,一會說自己是湖南興寧天地會招軍堂首領焦亮。不知道是揣着明白裝糊塗,閉着眼給欽差大臣賽尚阿邀功呢;還是心齋先生自己真被繞進去了,他深信不疑,執拗地認爲焦亮就是洪秀全,而一路打到天京的所謂洪秀全,是“真洪秀全”被抓後,楊秀清等人弄出來冒名頂替的、糊弄事的傀儡水貨。心齋先生親自押送“洪大全”北上,“洪大全”後來也在北京被凌遲處死。但時間一長,即使心齋先生自己還深信不疑,別人也當笑話聽了。再後來,賽尚阿大人被摘去頂戴花翎,革職拿問了;心齋先生也吃掛落了,多少有些灰頭灰臉的。
楊孟晗摸摸鼻子,當世人不理解;可是,在後世,類似這種高智商低情商的科學家,比比皆是,沒人會奇怪。還是那句話,既然是科學家,就不要去做親民官;更不能做這種要累似大量腦細胞的幕僚的差事;這些皮裡陽秋裡咯弄的事,就不是一個科學家,能幹得好的。
丁拱辰接着說:他在給我最後的一封信裡說,他準備跟隨兵部尚書孫瑞珍大人,到山東辦理團練防務去了;嗯,目前的境遇,應該不算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