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還真是個硬茬
巡撫費莫.文俊,也沒那麼冒失;在前線戰區,膽戰心驚地混日子,不這樣可難行;嗯,他也不是沒腦子,還是蠻謹慎小心的。
一開始,對停留在西城的,這一支服裝怪異的軍隊,還是有些忐忑不安,心裡打鼓,有些犯嘀咕的;他穿着便衣常服,趴在城頭,伸頭伸腦地,偷偷打量、端詳了好久好久。
細心觀察許久,才慢慢看出點門道來;這支軍隊,一水的西洋快槍,看着很是精銳,人數不是很多;他們在城下的所作所爲,更像是治安巡邏,目的就是要護住贛江水道的順利通暢;嗯,至少,暫時無意攻城;這點人馬,打南昌城,還是做鹽不鹹、做醋不酸滴。嗯,滴個老夫知道,老夫雖然不知兵,這個淺顯的道理,還是曉得的。
看來,佈置在南昌周圍的太平軍重兵,以及原來駐守北面的烏泱泱的長毛髮匪;不知調到南面何地,要跟誰家兵馬,大打出手了。只拿這一支少而精的部隊,看住咱們南昌城裡的綠營、團練,不讓灑家出城搗亂。嗯,人家要打大戰役,兵力不敷使用,如此佈置,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呵呵,死道友不死貧道,不管是誰,在南面,和長毛髮匪打生打死;對灑家、對南昌城,都是好事兒。嗯,爾等長毛髮匪,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你們好好打,本官絕不給你們添亂。嗯哼,都特麼的死絕了,這個世界就清淨了;朗朗乾坤,遍地普照的,又都是我薩滿大神的聖潔光輝了。
既然不需要馬上去見薩滿大神,而且,還有南面熱鬧的好戲瞧;而且,幾拖幾拖,幾折騰幾折騰,說不定往後好長時間,長毛都沒有精力,再困南昌城了。想透了這一點,心裡就豁亮了,也就讓費莫.文俊,面容陽光了許多,長長地鬆了口氣;嗯,運氣還是沒有壞到家嘛,說不定就要苦盡甘來了吶;那就先把小心肝兒,暫時放回肚子裡吧。
講起來,這一兩年,每每一日數驚;慢慢地,也把費莫.文俊,鍛鍊得有點神經大條了,至少比以前皮實多了。反正閻王叫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該來的總會來的;嗯,到時候,咱就爺們一點;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來的話,咱就快活一天是一天,活一天賺一天。
心情一好,情緒也就來了;啪的一聲抖開摺扇,不知不覺地,還哼起來了: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南昌城其他方向的太平軍,都陸續撤走了;城外原來太平軍一個挨一個,鱗次櫛比的營壘,現在也是空空蕩蕩的,看不到人影子;只有成羣的麻雀,旁若無人地,成羣結隊地,在裡面覓食。
已經有膽大的村民,從小心翼翼,到大鳴大放地,在營壘裡晃盪了;期待着能尋摸到什麼好東西,發個意外小財了;嗯,即使什麼都找不到,這遍地建營地的木料,也是好東西啊,都是好木料啊;拖回去,做什麼都可以的,蓋房子、打傢俱最合適不過了。
看到村民在營地裡晃盪,汗流浹背地往回倒騰東西,什麼事都沒有;於是,陸續地,南昌城其他方向的四個城門,就慢慢打開了;也有大膽地市民,出城去營地裡撿洋落了,或者走遠點去打柴火了。城市被圍困這麼久,短缺的不僅僅是糧食;其實是什麼都缺,連煮飯的一把柴火,都貴得要死。
再後來,就有大膽的村民,看着西城外這些奇裝異服的軍人,也不像是那麼凶神惡煞的;就有好奇、膽大、不怕事的,逡巡着過來,和巡防隊士兵搭話。
一交流,才知道,原來在西城,駐防了好幾天的這支奇裝異服的軍人,他們根本不是什麼長毛;而是跟咱一夥的,也是朝庭的軍隊,還是兩江的,都是鄰省安徽人,叫什麼什麼巡防縱隊。
消息傳得再慢,還是在幾天後,口口相傳,傳到了巡撫費莫.文俊的耳朵裡;聽到風的門子,滿頭大汗,一陣風地跑進後衙,跟主子趕緊彙報討賞,才讓費莫.文俊恍然大悟。
一聽說西城這支部隊,是安徽來的巡防支隊,費莫.文俊他立馬來精神了;嗯,既然是自己人,當然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嗯,對頭,俺是旗大爺唉,俺是巡撫官老爺唉,是他們怕我纔是汕!
再一轉念,往深裡細細想想,心頭火也騰地一下子,給拱起來了;越想越氣,還氣不打一處來。
啪地一聲,把手裡的景德鎮細瓷茶碗,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一拍太師椅的扶手;特麼的,消遣本官這是?遮特麼的誰呀,膽子肥了?
特麼的,敢跟大爺我,玩這個幺蛾子;嗯?到我的地頭上了,爾等一介武夫,怎麼可以不先進城來拜拜碼頭,送點孝敬呢?
嗯,不磕頭請安,姑且不說;竟然還跟特麼的長毛髮匪一個做派,把咱家這朝庭官兵還當賊寇防着;還困着我南昌西邊沿江三門,不讓出入;哼,這特麼的算什麼,南昌城什麼時候輪到這幾個窮丘八說了算了?
這幫江東兵,膽子也太肥了,什麼時候你們這麼有臉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還真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嗯,既然是兩江的火槍兵,領隊的應該是楊家小三子,是吧;一個小小提督,見到本撫本官,怎麼可以不進城來,給老夫先磕個頭問個安。嗯?怎麼這麼沒規矩?你楊家就這麼缺家教嗎?哼!
說着話,就氣沖沖地領着撫標出門了,直奔西城最主要的城門章江門而來。
負責看守南昌西線三個城門,並維持門外水陸碼頭秩序的,是巡防縱隊司令部直屬部隊的一個營,營長是個跟楊孟晗同輩的楊家本家,叫楊孟清;也是個楊孟晗在滬上籌辦巡防營時,頭一年就入伍的老兵。
楊孟清他的情況,跟孟懷、孟達有點像,也是個鄉下武把式,手底下有兩下子;嗯,他們也算是同門師兄弟,武藝是一個師傅教的。只是,他家不在爐橋鎮上,離的還不近,有個十多裡。嗯,定遠到底有多少個,楊家本家本族聚居的大小村子,估計只有負責家族事務的老三叔,才大致能說得清楚。
離得遠了,所以,他也就沒機會像孟達那樣,整天跟着壞哥,混吃混喝混社會。不過,師兄弟加本家,一年總是會找時間聚幾次的。尤其是,壞哥也是個大漏勺;但凡蒙着銀子了,也挺捨得的,也是老鼠不存隔夜糧;叫上一幫狐朋狗友,就出去胡吃海塞;什麼時候花完了,接着再出去矇事去。
也讓這鄉下苦哈哈的師兄弟楊孟清,老有機會過來鎮上,打打牙祭,混頓好吃喝。
後來,巡防營開張,他第一時間就跟出來了;其實,當時他們那一撥兒年齡合適的一起練武的師兄弟,基本都跟出來了;這幫人,凡是沒當上軍官的,後來基本上都是選調進警衛營,多數是乾的偵察兵;這也是,偵察兵從一開始,就是又跩又躥,一個個都牛叉叉的由來之一。
楊孟清一直沒有混出頭,就是因爲,入伍前他就幾乎是個大字不識的,文化水平比起小達子,還差老大一截;即使在部隊裡,待了五年都多了,文化水平是提高了不少;可是離入讀軍官班的標準線,還有不小的距離;所以,一直就是個大頭兵。嗯,也不全是純粹的大頭兵,是士兵中級別最高的士官長;而且,是偵察兵中的士官長,兵王中的王中王。平時還是很牛叉、很跩的,一般的新來的連排長,對他是要客客氣氣的,叫聲清哥;不然,他甩都不甩你。
巡防縱隊剛成立時,他跟着部隊,被派過來做教官;呵呵,讓他來訓練士兵,可讓他逮着機會好生地嘚瑟了一把。
就是那些平時也打了不少仗、見了不少血,身體底子一點不差的各家團練,到他手下,可就遭了罪了,被操練得叫苦連天的。清哥兒操練起士兵來,那叫一個狠;哼哼,在我手下想過關,不讓你哭天喊娘,俺就不姓楊!
不過,楊孟清有一點,做得硬氣,讓人沒話說;人家每次大運動量訓練,都是身先士卒,都是自己當排頭兵;人家教官練得一點都不比你少,你不服都不行,只得咬着牙含着眼淚,挺着跟着;不然,回頭,這傻不愣登的清哥,會把你當沙袋,要跟你練練拳腳。
後來,巡防縱隊實在是太缺軍官了,尤其是缺少熟悉新式武器作戰戰術的指揮官。於是,凌蔚樵就厚着臉皮,動起歪念頭,挖主力部隊的牆腳;正式軍官,咱是沒戲,動動士官的歪主意,總是可以的吧?嗯,士官轉軍官,也是人生一個大跨越唉。
在他和錢鼎銘錢新之的三寸不爛之舌的鼓動下,很多在主力部隊,因爲文化課死活過不了關,就是轉不了軍官的老士官,都被他們盛情難卻地、死乞百咧地給煽乎着留下來了。
楊家這本家兄弟楊孟清,也是這樣子,被留下來的;凌蔚樵也挺夠意思,直接任命他爲正八品上尉代理營長;而且,帶的還是巡防縱隊的模範教導營;平時,還管着整個縱隊基層士官的輪崗輪訓,和班排戰術合成訓練。搞得在巡防縱隊裡,想混個班長,混個下士,都難於上青天;都要在孟清飈大爺手下,下次油鍋,走一次煉獄。
嗯,在整個巡防縱隊裡,楊孟清還真算是個腕兒;各項技戰術,樣樣精通;隨意地以站姿盲射打靶,比一般人臥倒瞄準,環數還要高。除掉司令凌蔚樵、鎮撫錢新之,其他人,都不是很放在眼裡。
據說,在部隊輪訓時,他還特意找巡防縱隊裡,別人吹噓的所謂巡防縱隊第一武林高手,小劉六麻子劉銘傳,私下較量過拳腳,當時是一點也不落下風。
楊孟清當時交手前,還牛皮嚯嚯地說,灑家跟你玩槍械,那是欺負人;咱家就跟你比劃比劃拳腳。哼,第一武林高手是吧?小樣,贏了某家,你纔有資格,找俺壞哥老大討教一二;再贏了,你才當得起這個稱號。嗯哼,如果連某家都贏不了,就不要妄稱什麼第一高手了,吼吼吼......
嗯,搞得當時,小劉六麻子劉銘傳也很鬱悶;特麼的,別人瞎說的,又不是我自己吹的,關我咪事汕;就爲這麼點破事,就非要找我打一架,閒的呀?特麼的,姓楊就了不起啊,跩個蛋蛋啊你?
嗯,楊孟清本質上,就是個鄉下大老粗;還跟壞哥多少傳染了點橫嘞吧唧的臭毛病,尤其是當了偵察兵之後,更是上房揭瓦了,三天兩頭的愛惹點事;牛勁兒上來,也是個傻愣彪、渾大膽!
嗯,他還很有底氣;反正,在兩江,文官就數他本家文定二伯父最大,這武官也是本家兄弟晗老三最大;所以,急眼了,他誰都不在乎。嗯,犯錯了,大不了被袁大部長手下捉了,關幾天禁閉;反正,皮糙肉厚的、沒皮沒臉的,也不是很在乎;關禁閉也不是頭一回了,都數不清是幾進宮了。
還有就是,從定遠老家出來後,就一直待在軍營裡,文化也不高;只認得衛國軍內部的各級軍銜,對我大清文武官員的各式補服與頂戴,他這個鄉下來的土老倌,是傻傻分不清的。
所以,當巡撫費莫.文俊,氣勢洶洶地帶人殺出城來找後賬時;可憐的小孟清、清哥、清大爺,並不知道,他已經攤上大事了。
費莫.文俊還是有點養氣功夫的,出了城門不遠,就立在原處未動;嗯,他是等着巡防隊這幫粗鄙武夫,有眼色地,主動過去跟他打千、磕頭、請安吶。
可是,老半天,這邊一點反應都沒有;在楊孟清看來,不管是誰,只要不靠近碼頭,不進入自己防區,大家就相安無事。楊孟清這個規矩還是懂的,出任務的時候,主動惹事的時候,也不是很多。不然,軍裝就要被袁翔甫扒了,趕回爐橋種土豆去。
等了半天,對方竟然無動於衷,一動不動;費莫.文俊就是脾氣再好,臉上都有點掛不住了;蠻說他費莫三爺,天生就是個脾氣很衝、囂張無比的性格。嗯,今天,爺已經很好說話了,是你們這幫不開眼的,自己找死,那可怨不得灑家了。
心裡碎碎念着,面沉似水,領着衆人,一步一步地,朝巡防縱隊防衛的碼頭區域,緩緩地壓過來!
楊孟清上戰場摸打滾爬多年,警覺性是非常高的;一看有點不對勁,這來者不善啊;在這羣人離巡防隊設置的警戒線,還有一百米的時候,果斷地吹響了口中警哨!
警哨一響,就是戰鬥命令;所以士兵,立刻就位,也把刺刀插上,擺出戰前警戒姿態。
費莫.文俊隔老遠一看,更來氣了;特麼的,這是根本沒拿自己當根蔥啊;某家堂堂巡撫出面,你特麼的把小炮都擺出來了;吆喝,敢刺殺本官,還是怎麼的?有膽衝本官來一發,讓本官開開眼!是打大腿,還是打屁股?
口中唸唸有詞,費莫.文俊那股女直人的原生態渾勁兒,也上來了;還真一步不讓,只進不退了!
接近五十米的時候,楊孟清扯起練兵喊出來的大嗓門,大聲警告:來人止步,你已靠近巡防縱隊軍事警戒區域;擅闖軍事禁區,將會發生不可預知的風險;一切後果,爾等自負!再警告一次,一切後果,爾等自負!
看對方陣列森嚴,殺氣騰騰;好像一言不合,就會開火的樣子。費莫.文俊周圍的標營將士,就已經有點習慣性地慫了;幾個最親近的戈什哈,都有些面面相覷,眼睛骨碌碌轉着;都想扛起主子,掉頭往城裡撤退了。
嗯,遮個勞什子江東過來的巡防縱隊,咋比俺們旗大爺還囂張涅,爾等咋就不知道怕涅?真是活久見!俺們是旗大爺唉,別告訴我,你特麼的就是鄉下來的,沒出過門,不知道不認識吧?
可是,已經不習慣低頭的巡撫費莫.文俊,豈能就這麼,被人兩嗓子,就給嚇回去了;要是這樣,那回頭,回到四九城,還怎麼有臉見人吶!
嗯,輸人不輸陣,架子端到底,就這麼大刺刺地,緩緩往前走着!
楊孟清一看,警告兩次了,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依然故我地往前走着。於是,再一次吹響警哨;身後的司號兵,也根據軍事條例,滴滴噠噠地吹響了準備戰鬥的軍號。這一下,更是誇張了,分守在其他地方的連隊,也吹響了應答軍號,並列隊跑步過來支援了。
在贛江江面上,負責警戒巡邏的葉常春鎮標的小豺狗,也拉起警笛,也嗚嚷嗚嚷地,不怕事大地,興沖沖地衝過來了。
嗯,對方還是不理不睬,在繼續前進;哎呦,碰到硬茬了,那還能咋辦;衛國軍軍人,可是永不言退的,這是死規矩啊。
啷個說咋球個辦嘛?
管他是誰,那就只能先乾死他囉!
一場意想不到的戰鬥,再無聲的對峙中;好戲就這麼,真的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