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勞駕!讓一讓!”
正當王秋和文德嗣在沙灘上說着閒話的時候,一輛式樣很迷你的四輪電瓶車,就鳴響着喇叭蹦蹦跳跳地從後面闖了過來,然後一個急剎車+緊急轉彎,在他們身邊停下,揚起一片紛紛揚揚的沙塵。
“……咳咳,是馬彤和蔡蓉啊!你們怎麼磨蹭到現在纔來?剛纔我們直闖敵陣的時候跑哪兒去了?”
王秋一邊拍打着身上濺到的沙礫,一邊咳嗽着抱怨說,“……害得我在一開始的時候,還以爲你們是被西班牙人打死或俘獲了呢!一時間差點沒給急死!直到後來,才曉得你們是掉隊當了逃兵……”
“……誰當了逃兵啊?還不都是給蔡蓉害的!唉,真是甭提了!”
馬彤摘下頭上的鋼盔,同時回頭瞪了後座上的蔡蓉一眼,“……咱們這位小丫頭領導爲了擺酷,居然學着文德嗣的模樣,一邊催促我全速開車,一邊自己站在後座上對準敵艦發射火箭筒。可問題是,電動車的重量根本沒法跟悍馬相比,底盤不穩,結果她纔打了一發RPG,整輛車就自己向後飛了出去……”
王秋聞言便端詳了一番蔡蓉團長此時的模樣,果然發現在她的鼻樑和麪頰上都貼了OK繃,而胳膊和額頭上還裹了一圈紗布。馬彤學姐的情況雖然稍微好一點,但也同樣是鼻青臉腫,頭髮亂得好像被狗啃過。
接下來,他又注意到,馬彤學姐此時騎過來的電瓶車,已經不是早上的那一輛,而是另一輛備用的。
……兩位女士,你們究竟摔得有多慘吶!
然而,蔡蓉團長卻一如既往地揮舞着她的小拳頭,挺着她那毫無凸起的胸部,依舊一臉了不起地說道:
“……這麼一點挫折根本算不了什麼!真正的勇士,就是要敢於面對淋漓的鮮血和慘淡的人生啊!”
——不知爲什麼,總覺得你這貨的人生已經夠慘淡了……除了賣萌之外,差不多就一無是處……
“……嗯嗯,我承認團長小姐確實是個勇士,但是那一發RPG打中什麼了嗎?”王秋一針見血地吐槽。
“……呃……什麼都沒有打中……”蔡蓉的臉上瞬間就掛滿了黑線,整個人也隨之灰白化了。
不過,作爲元氣蘿莉的重要特徵之一,就是永不枯竭的精力和永遠旺盛的好奇心。
雖然蔡蓉在前一刻被吐槽得很囧,但下一刻就從失意體前屈之中擺脫出來,又掛上了元氣滿滿的微笑。
“……吶吶!既然咱們又取得了一次大勝利,那麼就拍張照片留個紀念吧!”
她揮舞着脖子上掛着的一部照相機,語氣歡悅地說道,“……文德嗣同志,你是這一仗的主角!就由你先擺個姿勢拍一張特寫,然後我們大家再來個合影怎麼樣?”
聽了這話,文德嗣就回頭觀察了一下這片沙灘的環境,然後看到了被夕陽染上一抹嫣紅血色的港灣,遠處餘煙嫋嫋的帆船殘骸,以及作爲整體背景的緋紅色豔麗晚霞……看起來確實是很蒼涼,很有戰爭風味。
“……嗯,你的主意似乎不錯,這地方看起來也很有一種大戰落幕的史詩氣氛。不過,按照我的攝影經驗,最好還是換一個位置和角度,這樣才能把整個黃昏海灣的全景都給取進來……”
他一邊如此說着,一邊獨自走向不遠處的某塊礁石,一邊擺着pose,“……你看,這個姿勢怎麼樣?”
——似乎是被朦朧的暮色影響到了觀察力,此時的文德嗣並沒有注意到,就在他身旁的那塊礁石背後,不知何時竟然冒出了一雙眼睛,正用充滿了仇恨與瘋狂的目光,炯炯有神地朝着這邊窺視……
泛着白沫起起落落的海潮之間,皮薩羅傴僂着傷痕累累的身軀,背靠在某塊礁石後面的潮溼苔蘚上。
儘管他看上去臉色蒼白、表情憔悴,但依然一邊微微地喘着氣,一邊竭力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上午被那輛鋼鐵怪車撞飛出去的時候,皮薩羅不僅渾身到處掛彩,皮開肉綻,甚至似乎還摔斷了幾根肋骨。隨着時間的流逝,胸口的疼痛已經幾乎麻木了,而大量的失血卻讓他渾身發冷,頭腦也似乎有些暈眩……但所有的這一切傷痛,都抵不上眼前這熊熊燃燒的港灣,給皮薩羅帶來的絕望和無助。
——之前載着他們來到此地的全部五艘遠洋帆船,如今統統都已經成了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火炬。
上帝啊!一切都完了!
縱然他能夠在戰場上逃脫敵人的追捕,也沒有辦法離開這片遙遠陌生的異鄉。
一念及此,皮薩羅就忍不住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但心中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人生在世的跌宕起伏,在他身上竟然可以表現得如此離譜!
今天早晨的時候,他還在一邊檢查着各種琳琅滿目的昂貴戰利品,一邊遐想着凱旋而歸之時的轟動和榮譽;而到了傍晚,一切雄心壯志就已經盡數化作泡影,甚至連性命也快要保不住了!
夕陽西下,天色漸漸黯淡下來,隨着最後一點體力的慢慢消逝,視野內的景物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而被海水濺到的傷口,也開始傳來了隱隱的刺痛,讓他忍不住發出了悲哀的低嚎。
與此同時,今天遭遇的各種可怕經歷,彷彿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又一次在他的眼前迅速回放。
——力道勝似蠻牛的鋼鐵戰車、瓢潑大雨一般迎面掃射的子彈,射程和威力一樣驚人的奇怪火箭,漫山遍野嗷嗷叫着襲來的土著武士……最後,則是烈火熊熊的五艘帆船,以及成羣結隊被押走的戰俘。
他的事業、他的冒險、他的遠征隊都已經完了,而下一個要完蛋的就是他自己!
接下來,他不是被土著人捕獲,淪爲祭神的活人供品,就是像喪家犬一樣流落荒野,無聲無息地死去。
看起來,自己十有八九是很快就要死了。
唉,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伴隨着紛亂的思緒,皮薩羅疲憊無力地眯縫起雙眼,絕望地在心中默默哀嘆:
像這樣一事無成的死去,他就是上了天堂也咽不下這口怨氣!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蜷縮在礁石背後奄奄待斃的皮薩羅,突然聽到了有人靠近的響動。
接下來,他便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邊說着自己聽不懂的話,一邊慢慢地朝着礁石這邊走來。
糟糕!被發現了!
皮薩羅的心中頓時響起了警鐘。
但是,他接下來扭頭看看,卻發現自己背後就是滔滔大海,前方是一羣裝束怪異的敵人,左右兩邊則都是一望無際的空曠沙灘,根本沒有可以逃跑的路徑,也沒有任何可供躲避的地方。
短暫的幾個呼吸之後,這個男人距離皮薩羅越來越近,只要再走幾步,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了。
終於要死了麼?皮薩羅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伸手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那麼,與其淪爲野蠻人的俘虜,隨後受盡折磨而死;還不如奮力一搏,就是死也要死得像個勇士!
下定了決心之後,皮薩羅再次睜開眼睛,低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從礁石背後一躍而起。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他就握着手裡僅有的長槍,衝到了這個全無防備的傢伙面前,隨後在對方混合着驚愕、不信和恐懼的眼神之中,獰笑着將鋒利的槍尖狠狠地戳了下去!
——血花飛濺,驚呼乍起……
漆黑的夜空中,星斗閃爍;幽暗的大地上,營火熊熊。
隨着一場大戰的落幕,這一天夜晚的希望港郊外,燃起了無數堆蓽撥作響的篝火。奪回了希望港的洪休提茲幹軍隊,儘管剛剛取得一場輝煌的勝利,卻根本無心載歌載舞、縱酒慶功。
搖曳的火光之下,每個洪休提茲幹人的臉上都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而是隻有無限的焦慮和憂愁。
——儘管他們成功地消滅了入侵者,完成了復仇的壯舉,但希望港也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
更糟糕的是,領導他們的新君王“神人”文德嗣,在戰鬥的尾聲遭遇偷襲,此時已是生命垂危!
所以,這些洪休提茲幹族武士不是坐在篝火旁邊,抱着刀槍默默地休息,就是聚集在一座燈火通明的大帳篷外面,焦急地等待着裡面的消息。
雖然那位躲在礁石後面用長槍重創了文德嗣的漏網之魚皮薩羅,根本沒來得及歡呼勝利,就被兩名咆哮着的健壯武士立即用戰斧和刀子砍成了肉泥;雖然發狂的洪休提茲幹人爲了泄憤,已經悍然處死了所有的俘虜——無論是瑪雅人還是西班牙人,此時全都被活埋在了一個大坑裡,與蚯蚓和螞蟻爲伴;雖然成千上萬的本地土著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默默地祈禱着上天保佑,甚至有人表示自願擔任祭神的活人貢品……
可是,這都無法阻止某人的生命,隨着時間的推移,一點一滴地悄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