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在東京都內一座尚未完工、處於封閉狀態的僻靜停車場內,指揮“義士”們又唱了一遍《昭和維新歌》之後,龜田正男聯隊長便跳上一輛右翼暴力團的宣傳車,手持麥克風對衆人發出了作戰指令:
“……全體立正!”
龜田正男聯隊長慢慢掃視着臺下森然林立的士兵,高聲喊道:“……大家都聽我說,如今的國家,已是處於風雨飄搖的危亡之際,雖然天皇陛下絕對不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子民如此受苦,但那些佔據在政府、國會的貪官污吏,還有和支那人勾結的愚蠢政客們,卻硬是將我們美麗的日本國弄成了今天這種局面!
因此,這個衰頹悲壯的時代,正在呼喚我等勇者的豪邁壯舉!我等官兵必須一體同心,全力以赴,爲建設新日本而奮戰到底!現在,各部隊上前領取作戰任務,準備展開東京攻略!
第一分隊50人,裝甲車一輛,120毫米迫擊炮兩門,由我親自率領。攻擊目標,首相官邸!
第二分隊180人,10式戰車兩輛,野戰炮一門,由細川聯隊長指揮。攻擊目標,三宅阪!
第三分隊500人,由卜部德猛、卜部德歡(樸德猛、樸德歡這對韓國兄弟給自己取的日文名字)兩位義士率領。作戰目標:鎮壓東京警視廳總部!青木高和一等陸尉和金澤廣志一等陸尉的兩輛10式戰車,負責爲警視廳攻略部隊提供火力掩護!並且在鎮壓完成之後,於日比谷公園佔據制高點,設立崗哨和營地!
第四分隊70人,81毫米迫擊炮兩門,由德川聯隊長率領。作戰目標,鎮壓東京皇居!
第五分隊25人,軍用卡車兩輛,81毫米迫擊炮兩門。攻擊目標,內閣官房長官宅邸!
……
本次東京攻略的作戰計劃,至此全部發布完畢,行動代號‘尊皇討奸’!現在是東京時間21點30分,請所有人對錶!另外,請大家注意,今天晚上是實彈作戰,不是演習!記住!這不是演習!”
說到這裡,戴着金絲眼鏡,相貌斯文儒雅的龜田正男聯隊長,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面目猙獰地狠狠一揮手,發出了最後的指示,“……敵在永田町!出發!”
“……天誅國賊!尊皇討奸!敵在永田町!大日本帝國萬歲!”
聚集在停車場上的年輕健兒們,也全都發出了興奮的吶喊……只是其中有幾個傢伙的嘴裡又一次忍不住蹦出了“思密達”,讓來自東北第六師團的陸上自衛隊裝甲兵們人人側目,牙酸蛋疼糾結不已……
然而,這些莽撞而又大膽的政變部隊並沒有注意到……或者說刻意沒有去關注的是,他們這支隊伍的一舉一動,全都處在遍佈於東京都內的無數監控攝像頭之下,根本沒能讓對方感到措手不及。
因此,自從一進入東京市區開始,他們的行蹤就在警視廳和其他某些人的眼中暴露無遺。
——21世紀的東京,早已不是1936年的東京了……科技的進步,讓這個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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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歡宴正酣、人聲鼎沸的赤阪高級料亭“時雨軒”內,作爲政變部隊要打倒的頭號標靶,原AKB組合的中二病歌姬小鳥遊真白首相,卻依然是一臉地鎮定自若。
只見她一邊漫不經心地留意着政變部隊的行蹤,一邊悠然自得地繼續跟賓客和藝妓們調笑,還抽空給幾個粉絲簽名留念,甚至帶着整個AKB歌姬內閣班子,換了華麗的戲服一起上臺,引吭高歌了一曲,贏得了一片熱烈的掌聲……似乎渾然未曾擔心某支上千人的武裝部隊會在東京挑起戰火,顛覆自己的統治。
——儘管即使沒有這次兵變,小鳥遊內閣也馬上就要總辭職了,但政變下臺和正常辭職畢竟是兩碼事。
然而,她的內閣防衛大臣,照例打扮成新選組劍客的熱血系歌姬小早川森夏,卻沒有這麼良好的心態。
“……真白醬,叛軍已經從臺場附近的集結地再一次出發,距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機會,小早川森夏把筆記本電腦直接湊到了小鳥遊真白首相,指着屏幕上的東京市區地圖,還有地圖上表示政變部隊的一個個紅點,神情焦慮地說道,“……真的一定要後發制人,等到他們進了千代田區之後再動手嗎?雖然政變部隊裡面有我們的人,但畢竟不怎麼靠譜,而整場事件的舞臺,又是在作爲國家心臟的東京都——我很擔心搞到最後會玩脫了沒法收場啊!”
“……森夏醬,你儘管放心好了,眼下的一切都還在掌握之中!”小鳥遊真白用摺扇敲了敲手心,完全是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當年的‘二二六’事件之所以能夠發動,是有着深刻的社會歷史背景的,並不是隨便哪幾個基層軍官頭腦一發熱,就能把部隊拉出來槍殺大臣包圍皇宮的——當時的日本社會,正面對着政客財閥腐敗墮落、醉生夢死,下層貧民卻賣兒賣女、生不如死的局面……我們這些享受了幾十年經濟繁榮與福利社會的後世之人,恐怕很難真正體會到那個時代日本人對生活的痛苦與絕望之處……
更要命的是,那時候的日本實行強制徵兵制,適齡男子不管願不願意都得當兵。兵變爆發前夕,基層官兵拿着每月幾日元的薪金在‘弘揚國威’、‘征討支那’,鄉下家裡卻因此失去了主要勞動力,害得親人長輩活活餓死,妻女姐妹則被賣到東京妓院,整個聯隊的戰友們掏空腰包也湊不夠贖身錢的零頭——苦難深重到了這等地步,手裡又有着能殺人的槍炮軍械,若是再不造反的話,那纔是沒有天理了啊……”
說到這裡,她的話鋒便猛然一轉,“……可如今的陸上自衛隊,又在什麼時候承受過這樣的苦難?自衛隊員都是招募進來的,願意來就來,不願意入伍也沒人強迫。即使入伍穿上了軍裝,也不過是把自衛隊員的身份看做是一份工作,而且還是隻能幹幾年的打零工……所以,他們無論在嘴上吹噓得多麼厲害,但是在內心深處,卻絕對不會爲了抵制自衛隊的裁撤和自己的失業而賭上性命——有誰會爲了打零工的店鋪關門倒閉,讓自己沒地方賺錢,於是就氣得去跟店老闆拼命的?又不是完全找不到其它的工作了!”
小鳥遊真白悠悠閒閒地抱着胳膊,隨手給自己斟了一杯清酒,很有自信地如此說道,“……只要顯示出我們已經有所戒備,再派人上去喊幾通話,讓這班頭腦發熱的傢伙冷靜下來,就準能讓他們棄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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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事求是地說,陸上自衛隊這次“孤軍闖東京”的事變,從一開始就沒有一個明確的政治綱領,沒有一個明確的政治實體,沒有一套明確的政治路線,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作戰計劃!完全就是一場在衆多幕後黑手的唆使之下,沒考慮過後果就貿然發動的“激情犯罪”,幾乎是沒有發動就已經註定要失敗了。
但問題是,日本人自古以來就是有那麼一手絕活:不管是悲劇喜劇,到了日本人手裡,最後總能成爲鬧劇。不管是好事壞事,到了日本人手裡,最後總能成爲笑料……彷彿是嫌這場註定要失敗的撲街兵變還不夠精彩似的,當政變部隊離開集結點,再次展開進軍行動的時候,監視者很快就發現了某些奇葩之處。
“……雖然知道這是一幫不靠譜的傢伙……但是……他們的行動路線……還真是夠奇怪的啊!”
小早川森夏防衛大臣一邊死死盯着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政變部隊行蹤,一邊琢磨着對方如此展開行動的用意,“……既沒有分兵壓制練馬區朝霞基地的陸上總隊司令部(相當於陸上自衛隊司令部),也沒有進佔新宿區的防衛省大樓,更沒有試圖奪取羽田機場,封鎖對外交通,而是一窩蜂地直奔向千代田區……難道他們真是如此的腦子一根筋,當真以爲只要打進了首相官邸就能贏得天下?”
“……或許是兵力不足的緣故吧!”
小鳥遊真白摸着下巴,低聲推測說,“……根據可靠情報,本次兵變總共只有一千二百人蔘加,重兵器也只有六輛坦克和一輛裝甲車,根本不夠壓制整個東京都,甚至連壓制一個千代田區都很勉強……莫非,他們是爲了集中兵力直搗永田町,所以放棄了那些比較次要的目標?”
“……就算他們是兵力不足吧!可既然已經人手不夠用了,爲什麼還要派人從側門試圖繞道進佔空置的皇宮呢?天皇現在已經移駕去了京都,皇宮裡什麼人都沒有啊!更別提他們還特意派出一支隊伍,放在了三宅阪。那裡好像是……日本最高裁判所(最高法院)?”
小早川森夏指着電子地圖上一個剛剛移到三宅阪位置停下的細小紅點,有些納悶地說道,“……雖然那也是重要的中央部門,但有誰會在政變時去攻打法院?而且還是在夜裡已經下班關門了的法院——就是攻打監獄釋放犯人制造混亂,也比這麼搞要更合理一些吧!”
“……等等,你說的是三宅阪?”小鳥遊真白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麼,“……雖然現在的三宅阪沒有什麼軍事意義,但戰前的三宅阪可是……天啊,難道他們手上的作戰地圖過期了一個世紀嗎?(注)”
接下來,兩位女士一時間面面向覦,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既像是想要捧腹大笑,又糾結得完全笑不出來。“……真白醬,你說……他們真的笨蛋到了這種程度?”小早川森夏首先擠眉弄眼地開了口。
“……唉,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是在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選項之後,似乎就只有這個選項還算靠譜——這幫沒安裝腦子的陸奧笨蛋,真的是完全在照搬當年‘二二六’事變的作戰方案在行動……”
小鳥遊真白聳着肩膀嘆息道,“……我們的陸上自衛隊……到底是塞進了一幫怎麼樣可怕的蠢貨啊?”
然而,正當小鳥遊首相和小早川防衛大臣坐在赤阪的料亭裡,懷疑着政變部隊指揮官的智商問題之際,這場被後世稱爲“一日兵變”的動亂,已經在櫻田門附近的東京警視廳總部打響了第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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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舊日本帝國時代,東京的陸軍省和參謀本部,都位於緊靠皇宮西南側的三宅阪臺地上,陸軍大臣官邸亦在附近,相當於陸軍的中樞。因而在當時的日本國內,往往把“三宅阪”作爲陸軍的代名詞。因此在1936年的“二二六”兵變之中,政變部隊的首批鎮壓目標之中,就有三宅阪的陸軍中樞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