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泡沫經濟崩潰之後的日本,並非沒有人才和精英,也並非沒有具備足夠遠見的優秀領導者。但問題是日本這個國家的體制本身就存在着問題。儘管這個體制曾經在戰後創造過“日本速度”、“日本奇蹟”,但都無法掩蓋它的先天不足。偏偏在日益固態化的日本社會,又找不到能夠突破這一體制的力量。
因此,面對着上進無望的慘淡現實,上條景勝和泉田準三郎在不甘心地哀嘆自己“生錯了時代”之餘,也只能繼續像那些“窮忙一族”一樣奔命勞碌,把注意力放在一些更現實的事情上。
“……上條君,赤阪的料亭在這次可是差不多都被燒光啦!東京都廳有沒有對那裡列出重建時間表?”
泉田準三郎仰頭打了個哈欠,貌似不經意地隨口提起道,“……不知道等到我們可以出院的時候,能不能再到赤阪去找一家同樣上檔次的料亭開慶祝會啊?”
“……出院的時候到赤阪喝酒慶祝?你還是省省吧!別做夢了!”上條景勝毫不客氣地一口否定,“……說起這個赤阪町重建的問題,我就是一肚子的氣——東京都廳那邊居然給我制訂了一份三年計劃出來!”
“……什麼?赤阪町的重建竟然需要三年?你該不是在開玩笑吧?”
泉田準三郎一時間聽得大爲驚訝,“……這可不是什麼偏僻鄉下,而是在國家的首都東京!跟中央政府官廳也只隔了幾條街的地方!難道你想讓議員們一走出國會議事堂,就看到一堆焦黑的廢墟麼?”
“……有什麼辦法呢?按照有關專家的說法,用三年時間重建赤阪町,就已經是最理想狀態之下的最快速度了!”上條景勝都知事苦着臉聳了聳肩膀。“……在啓動赤阪町的重建工作之前,肯定先要清理廢墟,爲了防止損傷到死者的遺體,所以不能動用大型工程設備,只能依靠人力和手工,這樣就至少要花上個小半年吧!更要命的是,這些廢墟中間還插着很多未爆彈——中國貨就是這麼不靠譜,明明不該爆炸的西瓜、手機和電視機都會爆炸,但應該爆炸的導彈卻就是不炸——在拆彈過程中會有多少死傷,眼下都還不好說!
等到赤阪的廢墟清理完了,還要對這片土地進行祈禱和淨化,讓逝者安心上路,不至於變成地縛靈和怨靈騷擾日後的住戶。但這次一下子死了好幾千人,而通過了職業資格考試,依法可以主持超度的和尚、巫女和神主,卻就總共只有那麼多,還不能加班,也不能荒廢其它業務,嗯,大概兩三個月就差不多了。
然後就是土地的徵用手續了,若是原主人活着或是有明確繼承人的還好辦,最多就是在土地價格上扯扯皮。要是地主已經死了又沒人繼承,那麼還要通過一系列極其繁雜的法律手續,證明這塊地皮無人繼承,才能收爲國有。最可怕的是某些地皮牽扯上遺產繼承糾紛官司——按照慣例,這種官司就算一連打上四五年也是常事……總之,徵地工作如果能夠在一年內完全解決的話,就可以堪稱是日本現代史上的奇蹟了。
接下來,還有房屋、街道和園林設施的規劃、設計、定型,有關建築商的招標,施工過程中的監管……最要命的是,這筆巨大的重建資金究竟應該從哪裡籌措,也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
“……赤阪町的重建工程會拉不到投資?你這是在開玩笑嗎?”泉田準三郎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這可是緊鄰着首相官邸和國會議事堂的超級黃金地段,怎麼可能會發愁沒人投資?”
“……那是建立在東京平安無事的基礎之上,但眼下東京的未來前途,在輿論媒體之中可是一點都不樂觀——鑑於之前東京遭遇的一系列可怕災難,並且如今的東京首都圈仍然時刻處在覈輻射的巨大威脅之下,因此把日本首都搬遷回京都的主張,在近期的國會和民間一直很有市場,天曉得會不會最終成真……所以在這一恐慌情緒消散之前,我們在短時間內實在是很難拉到多少投資,而都廳本身也沒有獨立承擔這項工程的公共資金——除非中央政府願意進行大筆的財政援助。”
上條景勝都知事很坦然地如此答道,“……而且,到了明年,東京都知事也要換屆改選了。因此,我必須把主要精力放在競選上,最後究竟能不能連任成功,如今也還不好說……所以,以東京都廳的力量,想要在三年時間內把赤阪町重建成功,就已經非常非常的不容易了!”
“……你說的好像是有些道理,但是……唉……”泉田準三郎搖頭嘆了口氣,“……中國在汶川地震之後,只用兩年就在這種偏僻地方重建了一座城市。而我們呢,就連首都東京的重建工作都這麼沒效率……”
“……說起中國人……對於那些去而復返的中國城管,不少東京本地的議員都很有看法呢!”
談到這個話題,上條景勝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原本明明都已經說是要回國了,怎麼現在又再一次來到了東京,而且似乎還打算住下來不走了……看着他們前些天滿街打人的狠勁,不少人都挺憂慮的。”
※※※※※※※※※※※※※※※※※※※※※※※※※※※※※※※※※※※※※※※
——在得知日本右翼勢力在東京發動兵變的消息之後,爲了保護尚未撤出的留駐消防隊人員,原本已經在橫濱登船準備回國的城管們,當即又一次去而復返……等他們從橫濱驅車趕回東京的時候,兵變已經被完全鎮壓,只剩下一些追剿和收尾的零星工作了。而且,在這場兵變發生期間,各種交火基本上都集中在千代田區的日本中央政府聚集地,中國大使館、唐人街和橫田基地的消防導彈部隊並沒怎麼受到衝擊。
然而,儘管此次事態已經基本平息,但爲了以防萬一,中國方面還是沒有把這些城管全部遣返回國,而是從中精選了三百壯士,配備上最先進的器械,組成一支“駐日城管大隊”,常駐於消防導彈發射陣地。主要職責是在“中國援助導彈消防隊”撤走之前,負責營地和發射陣地的安全保衛工作。
說實話,這支所謂的“駐日城管大隊”,雖然聽起來威風八面,但實際上不過是一個臨時的保安編制,並不可能像在國內一樣,到東京的大街小巷去掀攤子抓小販扣貨物……可問題是,東京這座城市雖然看上去很國際化、很開放,但本質上依然是個既排外又保守的地方。東京人看待外國人的時候,也一向都跟看待動物園裡的猩猩似的,彷彿那些猩猩隨時隨地都要狂性大發,把他們給推倒蹂躪一般……
不管外國人在東京表現得是多麼的和氣與友善,日本人跟他們之間,依然是充滿了各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隔閡感……更別提那些兇名卓著、整天用棍棒代替說話的中國城管了……
因此,這陣子很多東京本地的議員,都對政府容許這些中國城管長期駐留之事頗有非議,甚至還有幾個行動派議員居然完全不顧大局,開着宣傳車上街亂嚷什麼“反對中華帝國主義”,搞得上條景勝頭疼不已。
“……唉,當初駐日美軍在東京待了幾十年,也沒見這幾個傢伙亂說什麼,如今中國人不過是準備在東京最多待上幾個月,他們就一個個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冒充民族英雄了……根本就是在表演愛國秀嘛!”
通過自己的信息渠道,同樣聽說過此事的泉田準三郎,有些無奈地嘆息道,“……在政壇上待得久了,真正看清楚了身邊都是些什麼人之後,我對這個國家的未來是越來越感到悲觀啊!憑着當前政壇上人人都只會說空話的糟糕風氣,就算是擺脫了美國的控制,恢復了獨立的地位,恐怕依然是前途暗淡吧!”
※※※※※※※※※※※※※※※※※※※※※※※※※※※※※※※※※※※※※※※
“……有什麼辦法呢?我們在戰後花了幾十年時間的調整與磨合,最終結果就是打造出了現在這個奇妙的政治體制,一個讓所有人都不用承擔什麼責任的民主政治體制!”
上條景勝都知事聳了聳肩膀,“……沒錯,我們實現了三權分立、民主政治和全民選舉,但卻完全忘了該怎麼維持政治的穩定性。地方上還有一些長期執政的鐵腕強人,可以制訂出比較有效的長期發展戰略。但中央政府就是完完全全的一片混亂。歷任首相幾乎沒有誰能幹滿一屆的,而各省廳大臣的任期更是隻能用‘月’和‘周’來計算——這些連自己的任期都沒譜的政治家,怎麼可能做得出國家的長遠規劃?
因此,戰後的幾乎每一位首相,都是在許諾了一堆無法實現的空話之後風光上任,在接踵而至的醜聞纏身中渡過短暫的任期,然後在民衆的失望與麻木之中鞠躬下臺,數十年來幾乎沒有一個例外……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人民被灌輸了‘民主萬能’的神話,天真地相信只要靠他們手裡的幾張選票就能帶來幸福和繁榮,輕率地放棄了獨立思考,把權力交給那些外形俊朗、能說會道、或者家世高貴的競選人。而政客們也樂得用各種好聽的話來迎合民衆,表演出各種人民期望的形象,滿口空話大話,卻全然不考慮這些許諾能否實現。官僚們被政客奪取了主導權,也喪失了積極性,一心只想着維持現狀……
總之,自從這個體制建立起來之後,那些專業集團就可以像包裝明星一樣包裝政客、製造代理人,對於政治家的素質要求自然就大大下降了,因爲幾乎什麼樣無能蠢笨的人都能充任偶像明星,而且還更容易控制——結果就是弄出一堆把國事視爲兒戲的奇葩。過去有人說什麼拼着被中國暴打一頓的代價,也要實現國家的正常化。結果當真被暴打一頓之後,整個國家反而更加的不正常了。現在則是聲稱哪怕跟美國決裂,也要擺脫駐日美軍的控制,但決裂之後的局勢究竟會發展到哪一步,卻是任誰都沒譜……”
他撇着嘴搖了搖頭,似乎是對當前的日本政局很不以爲然,“……好了,這些煩心的國事就到此爲止,讓我們換個話題吧!對了,泉田君,你的侄女小鳥遊前首相最近在做什麼?怎麼一直沒見她來看望你?”
“……呵呵,真白醬現在可是忙得很呢!比當首相的時候還要忙!”泉田準三郎笑着答道,“……她在池袋區興辦的日本原子能災害防範處理公司,昨天終於正式開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