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正是萬籟俱靜的午夜時分,根據螺湮城教本上的記錄,這也是人世間魔力最強的時刻。
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的內心有點緊張,但很快就壓了下去。
“……不管是神明、英靈還是妖魔,都請你們現身吧!只要能拯救這座城市,一切條件都好商量!”
他一邊喃喃自語着,一邊把手交疊在胸前,全神貫注地盯着魔法陣,然後開始了高聲的詠唱:
“宣告——
汝身從於吾下,
吾命運賦予汝劍,
若遵從聖盃之歸宿,
遵從此意、此道者,迴應吧!
於此起誓:
吾乃成就世間一切善行之人,
吾乃傳播世間一切罪惡之人,
纏繞汝三大言靈之七天,
於抑止之輪降臨吧!
天秤之守護者啊!!!”
……
——冗長的宣告咒文已經唸完了,但面前的魔法陣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既沒有什麼強光一閃,一個英靈跳出來的景象,也沒有呼嘯的狂風驟然爆發,將四周的一切統統吹飛。
皇帝呆呆地佇立了良久,最後只得失望地嘆了口氣。
“……失敗了……嗎?”他自嘲地搖了搖頭,“……唉,果然,像魔法這種東西,是沒辦法指望的吶!”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皇帝突然感覺後背升起一股寒意,隨即就有一道雪亮的強光從後面射來。
“……呵呵呵呵,這個事情可不好說哦!不知從哪裡來的同志!需要我叫你一聲Master嗎?”
伴隨着一聲許久未聞的漢語普通話,一個身影從祈禱室的黑暗角落裡悄然浮現,笑着對皇帝調侃道。
驚喜交加的皇帝立即轉過身去,把手搭在額頭上,眯眼打量着這位不速之客。
——嗯,大檐帽、灰色制服,年紀大概二十多歲,右手拿着一根粗大黑硬的電警棍,左手拿着手電筒正往這邊照……灰制服的胸口和上臂位置,繡着盾牌形狀的徽章,上書“綜合執法”四個醒目大字……
誒誒誒?這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城管嗎?
莫非……這就是我召喚出來的英靈?一個和諧時代的中國城管?!
上帝啊!你這是在玩我嗎?
……不過……如今只剩下一座城市的東羅馬皇帝,召喚了一個城管出來……好像還挺相稱的?
——反正你眼下也只有一座城市需要管理了,不是麼?
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頓時不由得感到一陣心情糾結,差點兒就要當場失意體前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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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位成了末代東羅馬皇帝的穿越者,終於弄清楚王秋的身份來歷之時,已經是一刻鐘之後的事了。
而與此同時,在這座尚算寬敞的東羅馬皇帝御用祈禱室內,也已經擠了滿滿的一圈人。
——俄羅斯的軍官、日本的前首相、中國的城管和東羅馬帝國的皇帝濟濟一堂,當真是堪稱蓬蓽生輝。
“……原來我不是召喚了英靈,而是等到了來自21世紀的救援啊……而且還是中日俄三國秘密部門一起出動,想不到我這個倒黴鬼居然能有這麼大的面子……嗝兒~~你們來了,我就安心啦!”
明亮的應急燈光下,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一邊很高興地喝着穿越者們帶來的易拉罐啤酒,吱咕吱咕地啃着曲奇餅,一邊忍不住嘮嘮叨叨地打開了話匣子。
實事求是地說,他這兩年來可過得真是不容易——被丟到數百年前的異國他鄉,雖然貴爲羅馬皇帝之尊,但卻過得一日三驚,唯恐哪一天就腦袋搬家,飲食起居按照現代人的生活標準來說也是糟糕透頂,完全看不出半點皇家的奢華風範。甚至沒有嬌妻美妾可以稍稍解悶……這皇帝當得真是一點滋味也沒有。
因此,在熬過了將近七百個彷徨孤寂的日日夜夜之後,他有着太多的苦惱和哀怨想要找人傾訴。
然而,在15世紀的君士坦丁堡,他根本不敢對任何人說出自己的身世秘辛,還要僞裝出跟原來那位皇帝本尊儘量一致的性格和習慣——儘管完美地繼承了君士坦丁.帕里奧洛加斯的全部記憶,但這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中世紀的一些陋習更是令現代人發瘋。比如說沒有擦屁股用的衛生紙之類……
更糟糕的是,在君士坦丁堡的城牆外步步緊逼的土耳其人,天天都在給這位坐困愁城的穿越者施加着精神壓力,讓他感覺自己彷彿蛛網上的小蟲,無論怎樣拼命掙扎,還是在一點點地滑入獵食者的血盆大口。
如今,他終於有了一羣能夠盡情訴苦的對象,對於這位皇帝來說,就已經是一個莫大的安慰了。
所以,基本沒煩勞諸位時空穿梭者們怎麼盤問,穿越前的師範大學歷史系學生白斯文,穿越後的東羅馬帝國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就把他自己的來歷,穿越之後的遭遇和如今的大致時代壞境,統統向這些不速之客和盤托出——反正如今這座君士坦丁堡陷落在即,而且出逃無門,他這位皇帝的境況已經是壞到不能再壞了,即使眼前這些“故鄉來人”對自己懷有惡意,那麼頂多也不過是早死幾個月罷了。
相反,若是對方有意相助的話,那麼君士坦丁堡或許還有幸存下去的一線希望。
在破罐子破摔的情況下,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態度是非常之坦誠的,至於什麼皇帝的威嚴架勢更是一毫也無。正如同那些企業即將破產倒閉前夕的老闆們,往往會變得格外平易近人一樣。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在穿越的同時就融合了東羅馬皇帝的記憶與人格,立即就能像土生土長的當地人那樣,對這個時空的語言文字瞭然於心,還有一個不錯的身份,就已經算是相當幸運了。如果換成作爲本尊的二十一世紀普通大學生白斯文,直接肉身穿越到這個語言不通的時代來當盲流的話,只怕是連兩年時間都熬不過去,就要以苦力甚至奴隸的身份,悽悽慘慘地倒斃在礦山、農莊、監獄或奴隸市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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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皇帝身邊不遠的牆角上,赫然懸浮着一個被森森黑霧覆蓋的黑洞——由於這個蟲洞恰好出現在夜裡,又是位於這間祈禱室內的黑暗角落,所以在夜晚缺少照明的情況下,乍一看還當真是辨認不出來。
尤其是這位皇帝正處於心思極端煩亂的時候,各種觀察力也都變得遲鈍了許多。
於是,王秋這位城管同志,纔會在初次穿越之後,悄無聲息地蜷縮於祈禱室內的一角,忍俊不禁地看着這位病急亂投醫的穿越者皇帝,當着自己的面上演了一番“聖盃召喚”的Cosplay舞臺劇。
但是,當君士坦丁十一世把那本作爲“聖遺物”的人皮書遞給王秋的時候,就輪到王秋驚詫失態了。
“……螺湮城教本?居然還真有這玩意兒?我還以爲它完全是小說家的杜撰呢!”
如果是在幾個月之前,見到這種用人皮做的邪惡玩意兒,王秋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噁心嘔吐,連碰都不敢碰。但是之前的中美洲冒險之中,在阿茲特克人的都城裡,他見識過了太多用人皮、人骨製作的邪惡祭器,一起滾牀單的女朋友還是一位擅長殺人祭神的阿茲特克女祭司,所以對此也就見怪不怪了。
當然,由於他根本讀不懂上面寫的古代拉丁文,所以只是稍稍翻了翻,就再次還給了皇帝陛下。
“……按照先帝的記錄,或者說兜售此物的那位吉普賽巫婆的說法,這本冊子似乎真的就曾經在法國那位藍鬍子元帥吉爾.德.雷的手上被用過——當然,我是對此表示懷疑的,但也不排除此事成真的可能性。”
面對許久不見的故鄉來人,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似乎談興很濃,“……畢竟,我和這些歷史人物目前正生活在同一個時代裡……在君士坦丁堡的帝國常備軍裡,就有一位法國來的老傭兵,還曾經在這位藍鬍子元帥麾下打過好幾年的仗。我在無聊的時候,偶爾也會把他召來,讓他說說聖女貞德和藍鬍子元帥的故事——那位藍鬍子元帥直到九年前才以異端罪被正式判刑處死,而聖女貞德被燒死也僅僅是二十幾年之前的事情。甚至就連英法百年戰爭,到現在也還沒結束——雖然法國已經基本上贏定了。”
(英法百年戰爭要到1453年10月纔會以法國收復波爾多城而宣告結束。)
“……此外,未來電影和文藝作品上大名鼎鼎的吸血鬼德古拉,眼下也還是活生生的羅馬尼亞民族英雄,瓦拉幾亞大公弗拉德三世——當然,他現在還有沒登基上位,也沒聽說他有喝人血的愛好……”
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聳了聳肩膀,“……原本我還希望他能幫我多少牽制一點土耳其人的兵力,但這傢伙卻只是寫信過來安慰了我一番,然後表示自己實在是無能爲力……”
“……這些閒話暫時還是到此爲止吧!現在先讓我們談談正事如何?”
小鳥遊真白突然插了進來,抱着一臺筆記本電腦對皇帝說道,“……首先,請說說您是如何穿越的……”
“……啊,好的,我穿越的時候,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