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當王秋等人徘徊在宏偉華麗的殿宇之間,欣賞着這些藝術傑作和妖豔養眼的女祭司;克里奧佩特拉女王跟神廟裡一幫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大狐狸小狐狸言語交鋒、勾心鬥角之際,心中始終繃着階級鬥爭這根弦的楊文理政委,卻在孟菲斯郊外的村鎮之中轉悠,考察着托勒密王朝普通埃及人的日常生活。
——雖然先前在氣急敗壞之下,曾經說出過“異世界的人類,就是餓死一百億又有什麼關係?”這樣非常破廉恥的狠話,但是就本性而言,這位老教授依然是一位十分關心大衆疾苦的傳統老黨員。即使是在蟲洞對面的異世界,他也總是習慣於從底層人民的角度來看待這個社會,並且爲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當然,爲了自身的安全起見,楊文理政委實際上是坐在轎子上進行巡視的,還讓女王派了不少士兵隨行保護,同時又承擔了監督救濟糧食分發的工作,以便於避免底層人民的敵視,順便在民衆之間刷好感度。
總的來說,下埃及,或者是尼羅河三角洲地區的埃及人,目前的生活狀況基本上全都非常糟糕。
——尼羅河連續兩年枯水導致的莊稼減產,以及隨之而來饑荒加戰亂,這日子要是能好過纔怪了!
唉,瞧瞧這一條條髒兮兮的大街小巷上,居然連大姑娘都窮得穿不起褲子啦!
望着幾個全身赤條條或者只披着一塊粗麻布,光着腳,晃着胸和屁股,從骯髒街道上匆匆跑過的年輕埃及土著少女,楊文理政委忍不住微微搖晃着腦袋,不住地嘆息:
吃不飽穿不暖的窮地方見識過不少,但窮成這樣全民光屁股的文明國度,還真是不多見。
——在解放前的舊中-國,確實是有不少衣衫襤褸的窮人蓋着麻袋片出門,甚至全家人只有一條像樣褲子,一件好衣裳能夠流傳祖孫三代……但在古埃及的城鎮裡,已經差不多滿街都是不穿衣服的光屁股男男女女,還有光頭赤腳不着寸縷的小孩子在嬉戲,簡直就是一個特大號的永久性天體營。
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爲埃及這地方天氣炎熱乾燥,怎麼樣也凍不着,在丟掉羞恥心的情況下,不穿衣服也能生活,另一方面則是因爲生產力落後,人民普遍貧困……要不然的話,太陽還是那個太陽,沙漠還是這片沙漠,尼羅河還是那條尼羅河,爲啥兩千年後那些崇拜真主不吃豬肉的埃及婦女,無論貧富都有能力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那麼嚴實呢?顯然是未來的生產技術大幅度進步,從而導致布匹價格暴跌了啊!
根據楊文理政委的實地調研,雖然文明之花此時已經在尼羅河畔綻放了整整三十個世紀,但在這個時代的埃及鄉村,一般埃及居民的生活依然處於科技水平十分低下的狀態,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矇昧生活,承受着沉重的剝削。乾旱、骯髒和極度的貧窮,始終是這一地區千百年永恆不變的節奏。
——在尼羅河畔,楊文理政委看到的幾個古埃及村落裡,絕大部分的房屋要麼是用凹凸不平的泥磚壘成,要麼索性就是用蘆葦和茅草搭成的簡易棚子,中-國人形容某戶人家很窮困時常說“家徒四壁”,而埃及窮人的蘆葦棚子乾脆連牆壁都沒有……並且幾乎無一例外地破破爛爛,看起來搖搖欲墜,似乎只要一陣微風吹過,馬上就會變成一攤廢墟。它們能夠在埃及的風沙中矗立到現在,恐怕已經能夠堪稱是建築界的奇蹟。就連擁有泥磚房屋居住的人家,通常也都是門窗陳舊,煙熏火燎,看上去很貧寒破敗。
村子內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道路,凌亂的房舍之間根本看不出多少規劃的痕跡,大大小小的泥磚屋和茅草棚隨意建造,參差不齊地隔着果樹和菜圃,腳踩出來的小徑上滿是糞便和垃圾,在陽光下散發出惡臭。
此外,在冶鐵術發明一千多年之後,相當一部分埃及農民依然買不起昂貴的金屬——鐵和銅要用在武器上,只能繼續用簡陋的木器、石器和骨器進行耕作。同樣由於紡織技術落後的關係,他們只能穿極其粗糙的亞麻布衣服,或者乾脆赤身露體,除了不怎麼紋身之外,感覺上也跟古代美洲印第安部落成員差不多。
如今的埃及正值尼羅河水位下落的農忙期,再過一個月就要進入收穫季,本應是農夫們最爲繁忙的時候,而且今年的尼羅河水位總算是達到“豐裕之量”,足以澆灌河畔的農田,給餓了兩年肚子的埃及人民帶來一次豐收……但問題是,孟菲斯城周邊的耕地普遍因爲戰禍而耽擱了小麥的播種,導致大面積拋荒。如今雖然局勢已經平定下來,可惜播種時機早已錯過,古埃及人又沒有土豆這樣可供搶種的速生作物……
結果,他們除了草草播種一些蔬菜之外,就再也無事可做,只能眼巴巴地盼着克里奧佩特拉女王和孟菲斯神廟發放的賑災糧食……假如這兩者都沒法指望的話,那麼就意味着大規模的饑饉和逃荒即將爆發。
當楊教授坐在晃晃悠悠的轎子上,經過這些外觀同樣簡陋破敗的村莊之際,隨處可見那些耽誤了一年耕作的埃及窮人們,無所事事坐在各自的家門口,一個個餓得皮包骨頭、渾身精瘦,皮膚被陽光曬得黑黝黝的,看上去或許很符合現代某些小資們心中的“健康膚色”,但在這個時代絕對是悲慘生活的象徵。
楊教授繼續仔細觀察,還發現這些埃及農夫的手臂,雖然普遍看上去阿、肌肉結實,關節粗大,但是和現代社會的壯年體力勞動者相比,他們的皮膚似乎更加暗淡,嚴重缺乏光澤,手臂上青筋暴起,給人以一種乾枯的感覺,似乎是油脂攝入不足和過度榨取體力,導致生命力透支而產生的結果。至於婦女和小孩的情況,則還要更加悽慘,看上去臉頰削瘦、眼窩深陷,很多人都已經因爲營養不良而得了佝僂病。
出於好奇,在對某個村子分發救濟糧的時候,楊教授還親自走進一戶普通農民家中,觀察普通埃及人的日常起居環境。這戶人家在他們的村莊裡已經算不得很窮,至少有像樣的屋子可以住,但滿打滿算也只有兩間屋子,並且已經破敗不堪了,其中一間算是餐廳和廚房,另一間是他們全家的臥室。餐廳中央是一個用泥磚和石頭壘就的竈臺,跟前堆着一堆作爲燃料的麥秸稈,早已牆壁被煙火薰成了黑色。全家的餐具——幾隻殘缺不全的破陶碗被胡亂地擺在牆邊上,旁邊堆着不知是些什麼的雜物。屋角有幾件髒兮兮的農具和一口估計是用來裝糧食的大缸。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一說的東西。
由於屋子的窗洞極小,室內異常昏暗,藉着手電筒的光束,楊教授湊到大缸前面看了看,發現裡面已經是連一粒麥子和椰棗都沒有,只是零零落落地放着幾個洋蔥和大蒜,還有一塊黑漆漆的石頭——曾經穿越到很多古代時空去過的楊教授很清楚,這就是古代窮人使用的劣等粗鹽,裡面混了不知道多少泥沙雜質,舔一口的苦味絕對蓋過鹹味……但即便如此,對於古人來說,這樣的“黑鹽”也已經是昂貴的奢侈品了。
而在那間臥室裡,也同樣是家徒四壁,所謂牀鋪無非是攤開在地面的幾捆乾草,裡面的跳蚤蝨子多得可以玩《牧場物語》。此時當家的男人不在,昏暗的草榻上,只有一個面黃肌瘦的女人和三個半大的小孩,木然地看着進來的幾個男人,臉上既沒有害怕也沒有欣喜,只有一種呆板到彷彿完全失去色彩的麻木。
對此,楊教授也不禁有些黯然,昔日在非洲和海地島難民營當志願者,還有在穿越到任何一個王朝末世的時候,他曾經無數次見識過這種失去希望的麻木,但在今日又一次見到之後,還是給了他不小的震撼。
幸好,這些埃及人的表情雖然缺乏生氣,但也還沒有徹底變成行屍走肉——當聽說這些男人是給自己家裡送救濟糧的時候,女人的臉上就有了幾分期盼的神采。等到士兵將一袋沉甸甸的小麥遞了過去,這一家子人的眼神立即亮起來。接下來,當楊教授出於憐憫和善心,親自送給了她一塊棉布和一小包精鹽的時候,這個光着胸口和屁股的古埃及農戶家庭婦女更是感恩流涕到了極點,忙不迭地向他磕頭道謝,嘴裡一刻不停地念叨着什麼,估計應該是在稱頌諸位“神使”和克里奧佩特拉女王的慷慨恩德之類。
——楊教授雖然勉勉強強會說一點兒希臘語,但卻基本聽不懂更加冷僻的古埃及語,所以跟克里奧佩特拉女王麾下的希臘僱傭兵還能勉強說上幾句,卻完全沒法跟埃及土著人進行直接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