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8日的上午八點,一場轟然降下的磅礴雷雨,終於拯救了幾乎要被火海吞沒的霧都倫敦。
在此之前,由於火情步步逼近,白廳街上的各處政府大樓,已經被濃煙灌得快要讓人無法呼吸,即使倉促開闢了一道隔火帶,也沒能堅持多少時間……剛剛收復國會大廈不到十小時的這幾千名烏合之衆,望着比晨光還要明亮的火光,還有紛紛揚揚瀰漫天際的灰色“霧氣”,都已經在商量着要設法撤退了。
——很顯然,倫敦在這一天的清晨不可能還會起霧,只會有漫天的餘菸灰燼如雪花般紛紛灑落。
幸好,大自然的威力遠勝於凡人的掙扎,在這場暴雨之中,倫敦總算是逃脫了徹底毀滅的絕境。
然後,這一天上午十點半,當室外依然大雨滂沱之際,在依然遍地狼藉的威斯敏斯特國會大廈議事廳裡,坐着輪椅被推出來的“納爾遜騎士團”總團長麥克米倫——因爲被小鳥遊真白用“邪王真眼”驅使着學了好久的殭屍跳,嚴重拉傷了肌肉,實在是站不起來了——神情呆滯地手持一份預先打印好的稿件,用缺乏平仄起伏的單調嗓音,對着將要向全世界實況轉播的電視攝像鏡頭,發表了宣佈政變失敗的演講。
就跟昨晚剛剛過世的梅森前首相,在兩天前宣佈政變成功,“戒嚴委員會”成立的情形如出一轍。
“……親愛的同胞們:
雖然即使到現在,我依然堅決主張英格蘭永遠都是隻屬於盎格魯撒克遜民族的天賜之地,希望能夠看到一個純潔的英格蘭,一個團結的不列顛。但殘酷的事實告訴我,儘管我們發動革命的初衷是好的,但如今整個事情已沿着另外一條極爲可怕的道路發展下去——我們的祖國正在滑落向被拆解和分裂的深淵!甚至還有被外國勢力長期佔領的可能!這是我絕對無法同意的。
在此,我想衷心感謝那些近年來與我一起堅持正義事業的人們。也許某些錯誤本來是可以避免的,某些事情可以做得更好。但是事已至此,爲了避免最可怕的結局,我不得不作出最沉痛的決定:
鑑於我們的行動已經不可能取得成功,反倒有徹底毀滅祖國的危險,我宣佈戒嚴委員會就此解散,結束一切武裝鬥爭,希望你們放下武器,向效忠國王的軍隊和政府投降,避免不列顛被外國的軍隊佔領……”
——至此,這場撕毀了大英帝國最後一點夕陽餘威的“三日戰爭”,終於在電閃雷鳴之中宣告了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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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發動政變的極右翼政治組織“納爾遜騎士團”,在起兵宣戰的三天之後,就在內外交困之中宣告失敗。但叛亂武裝在伯明翰、諾丁漢、南安普頓等地區的抵抗,還是又持續了三天之久。至於各處偏僻地方的零星騷亂,由於大不列顛島上諸多勢力的彼此扯皮,更是過了整整一個月也沒能完全平息下來。
剛剛經歷過一場“人道主義危機”的倫敦城,此時完完全全地被籠罩在一派愁雲慘淡的絕望氛圍之中。
先是經過一場焚城浩劫之後,此刻又要面臨外國軍隊的分割佔領,這座昔日統治七海的世界霸主之都,終於是風華不再,被撕掉了最後一點冠冕堂皇的威嚴和榮耀,徹徹底底地走到了窮途末路。
“……不列顛的光榮,不列顛的偉大,不列顛的傲慢,一切都在天壤劫火中隨風而逝……”
站在威斯敏斯特國會大廈的窗前,望着泰晤士河對岸的各國旗幟,因爲操勞過度而臉色憔悴的哈利.戈登臨時內閣秘書,不由得憂鬱地嘆息道,“……真是做夢也想不到,倫敦居然會有被人分區佔領的一天。”
在煙雨迷濛的泰晤士河對岸,還有歷史悠久的倫敦塔橋上,此時正飄揚着法蘭西三色旗、歐盟的藍底十二星旗,還有德國、比利時、荷蘭、西班牙、瑞典、意大利、愛爾蘭、羅馬尼亞……等等一系列前來湊數的歐盟成員國旗幟,合計十四國派遣軍進駐倫敦,再加上從蘇格蘭趕到這裡的俄羅斯人、停泊在朴茨茅斯與泰晤士河口的中-國艦隊,一時間從地圖上俯瞰下去,似乎大有十六國聯軍一起開刀瓜分倫敦的架勢。
——不愧爲曾經統治七海的世界大都會,居然比當年八國聯軍進北京的陣容還要翻了一倍!
由於英國西部和南部的多處重要港口,都被歐盟干涉部隊控制,而中俄兩國雖然悄悄幫了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臨時政府一把,但也沒有爲了英國這個臨時交易對象跟歐盟死扛的意思,故而坐視歐盟蒐集各國軍隊,源源不斷地渡海登陸大不列顛島,在島嶼南部頻繁動手,試圖搶地盤和擴大佔領區。
眼下,泰晤士河以南的倫敦市區,已經全部被歐盟各國干涉部隊瓜分。而泰晤士河以北,倫敦金融城以東的街區,同樣也都被法國外籍軍團進駐,從而阻斷了中-國艦隊與臨時政府當局的直接聯繫。
除了倫敦市區這片方寸之地之外,在朴茨茅斯和南安普頓上岸的歐盟聯軍大部隊,也在以最快速度擴張佔領區,一直到跟肯特郡和倫敦的法國外籍軍團會師之後,這才被英國政府臨時徵集的軍警給擋了下來。
倒是登陸布裡斯托爾的愛爾蘭軍隊,對無法吞併的土地沒什麼大的追求,竟然放棄了英國西部的佔領區的打算,而是直接把登陸部隊轉移到倫敦,跟歐盟聯軍共同進退,順便蹭免費補給——他們眼下也挺窮。
或許是因禍得福的關係,正是由於看到了這些外國干涉部隊帶來的威脅,在英格蘭遍地廢墟的慘狀之下,威爾士和蘇格蘭的分離勢力反而消停了許多——以新生國家的身份從聯合王國分離出去是一回事,而淪爲外國殖民地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威爾士,若是鬧獨立鬧到最後卻是被愛爾蘭人給“代管”了,那可真是丟臉到不知哪裡去了——至少在外部威脅消退之前,國內的分離主義威脅暫時還能被“凍結”住。
關於這些外國干涉軍侵入英國版圖的問題,臨時政府正在跟歐盟方面進行緊急磋商,英國方面自然是希望這些標誌着奇恥大辱的外國入侵者儘快滾蛋,但歐盟則是毫不客氣地撕下了文明人的臉皮,要求英國全境接受歐盟各國的聯合監管——按照歐盟代表的威脅,如果談判結果不盡如人意,那麼這些登陸英格蘭的歐盟聯軍,就很可能會像美軍入侵伊拉克一樣,要在不列顛的土地上繼續駐紮上個十年八年也說不準……
目前,歐盟軍隊控制了倫敦的一大半街區,臨時政府的雜牌軍勉強控制了剩下的一小半,還丟了泰晤士河的出海口以及附近的碼頭……幸虧倫敦的航空樞紐希思羅機場,已經被英國特種部隊順利奪回,並且基本恢復了正常使用,否則在鐵路和公路都尚不通暢的情況下,光是運輸兵員和補給就是一個大難題。
總之,這就是當前倫敦的局勢——軍隊分裂對峙,黎民哀鴻遍野,城內廢墟成片,難民嗷嗷待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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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倫敦市區戰鬥的基本結束,戰後重建的問題就地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3月19日的上午,坐在剛剛恢復了電力的威斯敏斯特國會大廈裡,王秋等人跟哈利.戈登一邊傳看着某些剛剛整理出來的文件報告,一邊用投影儀播放最近拍攝的照片,統計倫敦市區被毀的情況。
眼下這個時候,散落各地的英國中央政府文官班子,一時半會兒還召集不起來,哈利.戈登只好胡亂拉了些人來處理文書工作——幸好,眼下除了招降納叛和統計損失之外,暫時也沒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雖然之前已經親眼目睹了倫敦城內紅光漫天、熱浪洶涌、灰燼紛飛的慘狀,但如今真正進行統計之後,大家才發現,倫敦市區在這三天浩劫之中所承受的損害,還是遠比任何人預想的都要更加嚴重。
——在之前的混亂巷戰之中,利用老城區稠密的建築格局,各方勢力都搭建了不少街壘來進行防禦。結果,爲了把這些釘子逐一攻打拔除,進攻的一方普遍要放火燒屋來清理道路,防守的一方也拼命縱火來製造障礙,而兩邊又都是隻管放火不管滅火的,甚至還有趁亂擄掠的惡習……
於是,城內各區的巷戰亂哄哄地打了幾天幾夜,遍地開花的火災也就燒了幾天幾夜,直至在最後釀成一場空前慘烈的焚城大火。尤其是幾處戰鬥最爲激烈的街區,更是房倒樓塌、死屍蔽地,密密麻麻,流淌着滿街的血水,在漫天火光的映照下,格外讓人心生恐懼……
根據目前的不完全統計,整個倫敦至少被燒掉和炸燬了二十萬座房屋,在幾處主要火場的中心,以及戰鬥最激烈的外國移民聚居區,更是差不多片瓦無存。此外,在歐盟軍隊的攻擊路線上,好幾座摩天大樓都在烈火和爆炸中崩潰解體,嘩啦啦地垮了下來,變成了一堆無法分辨的廢棄建材垃圾山……
作爲戰鬥最激烈的主戰場,泰晤士河以南的南倫敦市區損毀最爲嚴重,差不多完全成了瓦礫。泰晤士河以北的東倫敦市區也損失不輕,連大英帝國博物館都不知怎麼地捱了航空炸彈,坍塌了好幾幢建築。只有在軍政機關和豪宅別墅雲集的西倫敦地區,相對來說還比較完整,可流離失所的倒黴蛋同樣也不在少數。
在彷彿鬼域一般的殘破廢墟里,除了散落着一具具無人掩埋的焦黑屍首,還時常遊蕩着一些勉強倖存下來的戰爭難民。其中尤其以婦孺居多,她們先是失去了家園和親人,又在槍林彈雨和熊熊烈火之中,遭到暴徒的襲擊,被剝走或撕爛了衣裳,即使僥倖活了下來,只得臉色麻木地赤着身子滿街遊走……
由於如今的局勢還很混亂,不可能統計出準確的傷亡數字。但根據哈利.戈登的粗略預測,全城至少有二十萬人死於這場空前浩劫,還有超過三十萬的市民家宅被毀,無處可去,以至於成了戰爭難民。這些人全都神情漠然、疲憊不堪,掙扎在這一片餘燼廢土之上。或是用廢墟中挖出的木板、磚瓦,胡亂搭建出一批簡陋的窩棚,暫且安身度日。或是乾脆棲身於露天之中,每天依靠政府救濟和翻揀垃圾爲生。
至於伯明翰、曼切斯特、諾丁漢等其它城市的損失狀況,如今還沒有統計出來,只是從最新拍攝的衛星地圖上,可以看出它們的情況同樣很不樂觀,至少在各自的市中心,也都已經是遍地廢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