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世紀末,對於當時的歐洲人而言,這是一個文明崩潰、苦難深重的毀滅時代。
——貧窮、罪惡、死亡、飢餓、寒冷、乾旱、暴虐、戰爭……構成了這個黑暗時代的絕望主旋律。
曾經統一地中海世界的羅馬帝國,從哈德良長城延伸到尼羅河瀑布的龐大版圖,此時已經在外憂內患之中烽火四起、分崩離析。一波又一波接連不斷的民族大遷移,將西方世界原本已經穩固多年的各民族生活地域,頃刻間衝擊得支離破碎。那些彪悍善戰的日耳曼部族,輕而易舉地突破了羅馬人搖搖欲墜的脆弱防線,從森林茂密的萊茵河畔一直衝殺到了黃沙彌天的北非迦太基故地。而馳騁歐洲的匈奴鐵騎,更是在“上帝之鞭”阿提拉可汗的率領下,對希臘羅馬文明主宰的西方世界,發動了堪稱毀滅性的致命一擊。
因此,西羅馬帝國在二十多年前徹底宣告終結,而東羅馬帝國也在蠻族入侵的狂潮中苦苦掙扎。
希臘羅馬古典文明的餘光,正在悄然走向熄滅,整個廣袤的西歐大地,從此進入了漫長的黑暗時代。
——城市被摧毀,田地被荒蕪,水渠被淤塞,書籍被焚燒,學者被殺戮,知識被遺忘……
彪悍矇昧的日耳曼蠻族,如潮水般大舉入侵文明世界,徹底打崩了輝煌宏偉的古羅馬帝國,但一時間又無法拿出一個更加先進的新文明來代替,結果就只能拖着整個西歐大地一起退化到了蠻荒時代。
當時的西歐基督教修道士,曾經用這樣悲愴的筆調來描繪自己生活的世界:“……你聽到過時代的聲音嗎?你看見過時代的顏色嗎?你聽過時代終結、破碎髮出的哀嚎嗎?——沒有,只因爲你不曾活過!”
在這個痛苦而又絕望的可怕年代裡,孤懸於歐洲大陸之外的大不列顛島,顯然也不能逃出此劫。
在羅馬人征服不列顛前夕,大不列顛島的主人是以紅頭髮而著稱的凱爾特人,他們以部落和氏族的形式組成一個個村寨,信奉原始的德魯伊教,認爲萬物有靈,普遍過着衣不蔽體,刀耕火種的落後生活。
當威震歐洲的羅馬軍團,第一次渡海登陸不列顛的時候,偉大的凱撒曾經在他的名著《高盧戰記》裡,對大不列顛島上這些凱爾特人的生活情況,詳細地作出瞭如下描述:“……所有的不列顛人都用靛藍染身,使人看來呈現出天藍色,因此在戰鬥中顯得更爲可怖。他們還蓄着長髮,全身除了頭部和上脣之外,到處都剃光。不列顛人的妻子們是由每一羣十個或十二個男人共有的,特別是在兄弟們之間和父子們之間共有最爲普通,如果這些妻子們中間有孩子出生,則被認爲是當她在處子時第一個接近她的人的孩子……”。
——從羅馬人的觀點來看,當時的大不列顛島,簡直就是一個完全沒有開化的野獸之地。
雖然凱撒大帝遠征不列顛的傳奇壯舉,在他的著作《高盧戰記》之中被描繪得可歌可泣,但事實上,凱撒對大不列顛島的遠征,僅僅是兩次不太成功也沒有站穩腳跟的短暫襲擊,或者說火力偵察,雖然取得了一些戰術上的勝利,但根本談不上什麼征服和殖民,也沒有在這個島國建立起真正的穩固統治。
事實上,在第二次遠征不列顛之後沒多久,凱撒就不得不撤回他的羅馬軍團,轉身回去鎮壓遍及整個高盧的大叛亂。接下來平叛成功的凱撒,又陷入了跟龐培和共和派之間的慘烈內戰之中,直到遇刺身亡爲止,都無暇再關注偏遠寒冷的大不列顛島了。之後又過了將近一個世紀,已經從共和國變成帝國的羅馬人,纔再一次把他們的軍旗插到了大不列顛島的灘塗上。接下來,無敵的羅馬軍團幾經征戰,成功征服了不列顛島上較爲適宜農耕的南部,也就是後世的英格蘭和威爾士地區,讓它成爲了羅馬帝國的不列顛尼亞行省。
然後,古羅馬五賢帝之一的哈德良皇帝,又在日後的蘇格蘭和英格蘭分界線附近,修建了著名的哈德良長城,以保護帝國境內受羅馬統治的不列顛百姓,把他們跟北方蘇格蘭高地的野蠻人隔離開來。
羅馬帝國前後數百年的征服和統治,不僅在大不列顛島上留下了這個島國的第一批城市,並且以位於泰晤士河口的倫敦(當時的名字是倫底紐斯)爲中心,修築了遍及半個島嶼的道路網,還讓不列顛南部的凱爾特人,逐漸受到希臘羅馬先進文明的薰陶,迅速擺脫了各種矇昧落後的舊俗,在生活和生產方式上跟羅馬人看齊,很快就跟大不列顛島北部那些依然茹毛飲血的凱爾特同族,出現了巨大的區別。
爲了區分這些同爲凱爾特人的“文明人”和“野蠻人”,不列顛尼亞行省內的凱爾特人,在羅馬帝國時代中後期開始自稱爲“不列顛人”,而把哈德良長城以北的凱爾特同胞稱爲“皮克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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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五世紀初,獨霸歐洲數百年的羅馬帝國,在內憂外患之下迅速走向衰落,漸漸無力維持在不列顛的統治。羅馬帝國在西歐霸權的終結者,來自中歐森林的日耳曼人,不僅反覆衝擊着關係到帝國生死的萊茵河防線,同時也在進行戰術迂迴,一邊翻越阿爾卑斯山直搗意大利,一邊不斷試着渡海偷襲不列顛。
從地圖上看,大不列顛島其實離歐洲大陸是很近的,比臺灣到大陸還要近得多。在最窄的多佛爾海峽對岸,那些水性好的傢伙甚至連渡船都不需要,只要找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抱塊木板往海里一跳,“撲通撲通”游上幾個小時就到大不列顛島的肯特郡了——使得這個島嶼非常有利於移民偷渡和海盜劫掠。
爲此,羅馬駐軍不得不在大不列顛島的東部沿海大興土木,修建了許多堡壘來防禦他們,但根據歷史記錄,似乎還是不怎麼防得住,時不時地就被搶上一把,就如同明朝襲擾我國東南沿海的倭寇一般。
公元407年,西羅馬帝國不列顛總督君士坦丁發動叛亂,抽空了整個大不列顛島上的全部羅馬駐軍,渡過海峽向意大利進發,自信滿滿地想要去奪取皇帝的寶座。
雖然這位志大才疏的君士坦丁總督,很快就在高盧吃了敗仗,被西羅馬帝國緊急調集起來的政府軍徹底打垮,但這場不合時宜的同室操戈,卻導致了羅馬帝國萊茵河防線的全盤總崩潰——趁着最後幾支還有戰鬥力的羅馬軍團,全都忙於自相殘殺的絕妙機會,諸多日耳曼部族大舉渡河西進,很快就如同決堤的滔滔洪水一般,擊碎了羅馬人自從凱撒時代以來苦心經營、築城固壘四個多世紀的萊茵河邊境。
接下來,在很短的時間內,日耳曼人就在高盧地區打垮了失去地利、筋疲力盡的羅馬駐軍,迅速淹沒了後世的法國和西班牙,甚至進一步渡過直布羅陀海峽,一路迂迴到了正在造反的羅馬帝國北非行省,建立起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蠻族王國,把意大利以外的西羅馬帝國版圖一口氣攪得支離破碎……
這樣一來,在瞬間喪失了大半壁江山之後,孤懸北方的不列顛尼亞,就等於是已經跟西羅馬帝國剩餘的實際領土——意大利半島——完全隔離了開來。在連高盧都無力收復的情況下,西羅馬皇帝不得不放棄了不列顛,在公元410年撤回了島上最後一批殘存的行政官員——至此,羅馬人在不列顛的統治宣告結束。
在羅馬人離開之後,不列顛尼亞的凱爾特人再次成爲這片土地的主人,但非常遺憾的是,他們並沒有建立起統一的不列顛王國,而是上演了一出軍閥爭霸的大戲,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許多微型小國,各自割據稱雄,彼此廝殺爭戰,同時還受到北方那些沒有受過文明薰陶的野蠻同胞——皮克特人的入侵和劫掠……總之就是整個島嶼都陷入一片混亂,讓大海對面的日耳曼蠻族在看熱鬧之餘,也不由得動起了心思。
在這些入侵不列顛的日耳曼蠻族中,勢力最強的三大日耳曼部族,分別要數盎格魯人、撒克遜人和朱特人。他們身材高大,毛髮金黃,頗爲兇殘好戰。其中,入侵不列顛的朱特人數量最少,但卻是登陸得最早的一撥人——在公元450年,統治着不列顛東南部肯特郡的一位凱爾特君王,爲了擊敗自己的鄰居,不惜引狼入室,從大陸上招募了一批朱特人僱傭軍,結果這些日耳曼僱傭軍在上岸之後就很快發動叛亂,反過來襲擊了他們的僱主,在泰晤士河口地區建立了肯特王國,爲日耳曼人的入侵打下了第一個立足點。緊接着,盎格魯人在北面渡過北海,在英格蘭東北方的諾福克登陸;撒克遜人在南邊渡過海峽,與朱特人融爲一體。隨即,他們就開始從南北兩面夾擊一盤散沙的凱爾特人,摩拳擦掌地要把這個島嶼收入囊中。
雖然跟大海對岸的日耳曼入侵者相比,不列顛尼亞行省那些生活習俗羅馬化的凱爾特人,顯然有着更加發達的文明,但遺憾的是,羅馬帝國崩潰的公元五世紀,卻是一個文明敵不過野蠻的悲哀年代。
於是,在短短十幾年之內,倫敦、科爾切斯特、林肯等不列顛東部主要城市相繼陷落。凱爾特人很快就丟掉了大不列顛島上的半壁江山,不得不向西北方的威爾士和西南方的康沃爾半島節節後撤。期間,不列顛的凱爾特人,曾經多次派出使者向羅馬帝國求救,然而,羅馬人也是自身難保,根本無力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