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驚悚的發現,讓胡德興頓時不由得嚇了一大跳——殭屍倒也罷了,這東西在全世界都很多,在東方也不算少,比如茅山的殭屍道長和湘西的趕屍人之類,他過去還曾經跟他們打過幾回交道,成功地把一名清朝官員殭屍轉化爲活人……後來聽說這傢伙跑到北京參與了“辮帥”張勳的復辟,最終在混戰中被殺。
巫師和德魯伊則屬於純粹的西方世界特產,而且出沒在這座公寓裡的巫師和德魯伊,不僅說英語,還全都操着蘇格蘭口音,明顯應該是從英國來的……不過,在上海有“美英合資”的公共租界,之前也不是沒有英國的巫師前來遊歷,因此偶爾出現幾個巫師和德魯伊,倒還在胡總政委的理解範圍之內。
而吸血鬼的出現就比較違反常識了,經歷了多年的絞殺之後,吸血鬼在西方都已經瀕臨滅絕,只剩下南歐那邊還有幾個吸血鬼在古堡中苟延殘喘,怎麼也不應該會跑到東方來,並且還跟一大羣吸血鬼獵人混在一塊兒——他居然親眼看到一位金髮的吸血鬼小姑娘,在衆多膀大腰圓的吸血鬼獵人簇擁之下,從上海大世界娛樂場的門口出來。一路上,這幫吸血鬼獵人好似衆星捧月一般,一路小心翼翼地護着她,幫她拎包、問路和付賬……這簡直就好像是一羣大灰狼在殷勤地給一隻小兔子削蘿蔔皮一樣瘋狂!
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胡總政委整個人都陷入了思維錯亂之中,不知道是自己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最最不可思議的,是出現在公寓裡的狼人……這世上的狼人不是在好幾年之前就已經滅絕了嗎?可如今卻毫無徵兆地再次於上海灘出現,而且一出現就是四五十隻!這金家難道是狼窩不成?!
——自從“民國副本”開啓之後,跟王秋他們有關係的各路穿越者和異能者迅速聞風而動,成羣結隊地前來打秋風。具體來說,就是拿着幾乎免費的“高仿”英鎊和美元,到大上海來花天酒地,簡直是把民國時代的上海灘當成了度假村,其中自然少不了那些在切爾諾貝利和西伯利亞過夠了苦日子的蘇維埃狼人——紅酒、白蘭地、威士忌、朗姆酒、椰子酒、茅臺酒、洋河大麴、哈瓦那捲煙……凡是在上海灘能夠買到的上等菸酒,全都被他們搶購一空,成箱成車地往回搬運,期間自然免不了稍露行跡……
而王秋等人則更注重收集各種古董,比如明清朝代的黃花梨木傢俱、宋朝官窯的各色名貴瓷器、春秋戰國年代的古幣和玉佩,歷代名人墨客的書畫真跡……雖然其中贗品很是不少,但反正鈔票也是假貨,即使買贗品也還是賺了。而若是能夠淘到一件兩件真品,丟到現代的奢侈品市場上,可就能賺翻了。
繼續盯梢了一段時間之後,胡總政委又更加驚駭地發現,在這座出沒着許多非人類的公寓裡,竟然又多了一些穿着豔麗絲綢和服的日本姑娘,宛如翩翩彩蝶一般,一身珠光寶氣地穿梭其間——看到毛子們玩得如此嗨皮,小鳥遊真白也召集了自己的AKB異能歌姬戰隊,到大上海來搜刮珠寶首飾和高級衣料了。
這一新的發現,讓胡德興總政委感到更加擔憂,作爲一名堅定的共-產-黨人,他並沒有替國民黨反-動-派斬妖除魔的打算,維護上海的秩序與和平更不是他的職責——若是爲此暴露了自己和倖存的同-志,那可就太不划算了,而且也沒有任何的酬勞可拿。但如果這位金女士還在給日本人當漢奸,那可就另當別論了。
再接下來,從公共租界有關部門的一份房地產轉讓繼承契約上,胡總政委發現了一個秘密——這位從東北逃來的金奇娜女士,其實是滿族人,原姓是愛新覺羅,還曾是前清格格……聯想起另一位如今正在東北助紂爲虐、呼風喚雨的前清格格,僞滿洲國的“安國軍”首領金壁輝——她的日文名字就是大名鼎鼎的川島芳子——胡總政委似乎從這位文學女青年的身後,看到了日本異能組織的魔影。
——在此不得不承認:胡總政委,您真相了,可惜此日本非彼日本。
可是,正當胡總政委猶豫不決地思考着,到底要不要把這位貌似很可疑的金女士,列入“鋤奸”的黑名單之際,又一個新的發現,卻徹底顛覆了他的推想——當金奇娜女士的小公寓,遭遇幾名裝神弄鬼的一-貫-道(民國時代的新興宗教之一,在江南地區流傳較廣)神棍,依靠幻術上門訛詐之時,那些吸血鬼、巫師、德魯伊都沒有露面,倒是一名噴着酒氣的金髮狼人小姑娘醉醺醺地站了出來,指着他們用純熟的俄語呵斥一聲“這不科學”,霎時間就破除了這幫神棍們不科學的低微法術……
看到這樣的場面,胡總政委感到自己都忍不住要高呼一聲“這不科學”了——蘇聯什麼時候竟然到了要招募狼人當政委的地步?然後又是從什麼地方招募到了理應已經滅絕的狼人?這不科學!!
最終,上述的這一系列詭異發現,讓一向理智冷靜的胡德興總政委,變得思維徹底混亂了。
——殭屍少女、前清格格、日本貴女、狼人政委、英國巫師、蘇格蘭德魯伊、吸血鬼蘿莉、吸血鬼獵人……這一切不可思議的東西統統被攪合在一起,讓胡總政委只要想一想都覺得精神錯亂。
於是,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胡總政委,決定冒一回險,直接上門去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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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動身上門拜訪之前,胡總政委曾經對他們的真實身份作出過多種猜測:有可能是跟組織失去了聯繫的中-共地下黨成員;也有可能是從莫斯科派來的新任聯絡員;還有可能是歐洲第二國際的殘黨;同樣有可能是被斯大林趕出蘇聯,不得不前來中-國撿漏拉人的托洛斯基分子……
不得不承認的是,在此時的紅色陣營內部,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山頭,其實也是挺多的。
雖然無論哪一種猜測,光是仔細想着就感覺很不靠譜,但至少還在胡德興總政委的理解範圍之內。
然而,胡德興總政委最後從對方嘴裡得到的回答,卻完全處於他的理解範圍之外。
“……胡總政委,這世上有些事情,就算想要編假話,終究也是瞞不過去的,大家都是講究實事求是的共-產-黨人,所以我還是向您坦白的說吧,我並不屬於這個時代,而是一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我黨成員。”
當對面那位戴着老花眼鏡的楊教授,帶着淡定的表情,如此解釋自己的來歷之際,胡德興的腦海中頓時一片茫然——作爲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當然不能接受這種彷彿二流科幻小說情節一般的荒謬事實。
但問題是,懸浮在房間中央的那個幽暗深邃的“蟲洞”,還有眼前這些實實在在的“未來高科技產品”,以胡德興的見識又很難作出其它的合理解釋——光是無須使用膠捲即可看到影像的照相機(數碼相機),就已經很是讓他感到驚訝了;而只有火柴盒大小的聲音記錄和播放設備(錄音筆),更是讓胡德興總政委覺得自己似乎走進了某部美國作家寫的科幻小說之中:在這個記錄聲音基本只能靠愛迪生的唱片,連錄音帶都還沒有被髮明出來的年月裡,即使是歐美列強的科研部門,也決計鼓搗不出這樣的高科技產物。
(最原始的錄音磁帶在1935年由德國人發明,但直到六十年代才實現了小型化,即後來的家用型。)
於是,等到楊教授拿出一臺筆記本電腦,向他展示一些關於中-共-黨史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紀錄節目片段之時,胡總政委已經完完全全地麻木了。直到看完了全部影片,又沉默了半響之後,他才幽幽地開了口。
“……楊文理同-志,既然你們來自下一個世紀,爲何不用你們對還沒有發生的歷史的瞭解,去幫助現在這個時代的同-志們呢?”他質疑說,“……你們難道就不愛國嗎?難道就沒有想要拯救這個苦難的中-國?”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目光中有震撼、有決然、有迷惘、有恐懼,種種情緒鮮明而雜亂,對立而混一。
這一沉重的質問,讓臉皮薄的楊教授吶吶地開不了口。身爲隊長的王秋只好站了出來,接下了話頭。
“……胡老前輩,每一個時代的中-國人都有着自己的責任,無論完成得是好是壞,都不應該指望着把重擔交給別人來挑——拯救苦難深重的舊中-國,是你們這一代人的責任;重建滿目瘡痍的新中-國,是我們祖輩的責任;讓中-國人擺脫貧窮和落後,過上小康的生活,是我們父輩的責任……而到了一個世紀之後,我們這一代中-國人的責任,是讓中-國製造的商品傳遍世界,讓中華民族徹底復興,再現昔日萬國來朝的盛況!”
王秋一臉淡定地說道,“……胡老前輩,您不覺得像剛纔那樣責問我們,似乎有推卸責任之嫌嗎?”
面對王秋的反駁,胡德興總政委默默地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後纔有些失落地點頭表示同意,“……好吧!我承認你說的沒錯,天上不會掉餡餅,拯救這個多災多難的中-國,是我們這一代人的責任,而不是你們這些後代子孫的……但是,爲什麼你們這裡會有穿着和服的姑娘出沒?難道她們真的是日本人嗎?”
“……沒錯,她們都是日本的異能者,目前算是我們的同盟軍。”王秋點了點頭。
這個直截了當的回答,讓胡德興霎時間漲紅了臉,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憋出一句唾罵:“……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