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作爲見識更多的現代人,王秋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希望能夠把土改辦得更“文明”一些。
“……呃?用投票選舉來決定哪些地主該打倒?”胡總政委有些驚訝地問,“……爲什麼要這樣搞?”
“……爲了給我們打地主行爲,製造出足夠的合法性。”王秋答道,“……我們紅軍爲什麼要打土豪鬥地主呢?實際的收集給養和籌措軍費等目的暫且不提,至少在名分上都是爲了給老百姓做主。那麼,到底哪些土豪劣紳該死,哪些仁慈好人不該死,自然也應該由老百姓來判斷……否則的話,工農紅軍又跟那些自詡爲‘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的土匪馬賊之流,有着什麼樣本質上的不同?”
“……你說的有些道理,可具體該怎麼投票呢?”胡總政委撇了撇嘴,“……好多鄉下人都不識字!”
“……這個您儘可以放心——對於如何組織文盲搞選舉,我黨在歷史上有過一套很成熟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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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在熬過了幾個提心吊膽的不眠之夜以後,昌化縣城的地主土豪們終於迎來了紅軍的審判——各家各戶的地主老財們,被破門而入的紅軍戰士拉了出來,綁在廣場的木頭樁子上。
而紅軍的政工人員,則儘量召集了全鎮的百姓,舉辦公審大會——先是宣佈了這些地主老財及其狗腿子們被調查出來的各種罪狀,然後舉行全體投票:投票方式參考了古希臘時代雅典城邦的“陶片放逐法”,把犯人背對着投票者綁好,每個犯人的屁股後面放一隻大碗。每個與會人員可以領到一隻彩色玻璃球,由他們自己決定是去投票,還是把玻璃球帶回家給小孩當玩具——當然,鑑於昌化縣城的人口遠不如古希臘時代的雅典城那麼多,並且本着執法從重從嚴的精神,處刑的界限從六千票減少到三百票。
對於那些民憤極大的惡霸劣紳,只要有三百個人投票認爲他該死,那麼這個人的民心也就夠嗆了,應該拉出去槍斃,家產罰沒充公;如果是那種在鄉間很有恩德,認爲他該死的不到一百票,算是開明地主,立即無罪釋放,財產予以保護;至於在一百票到三百票之間的人,則暫時關到監獄裡,酌情罰一筆款子。
當然,土豪劣紳們被罰沒的財產一律充公,並不會就地散發——如果在打倒一個地主之後,他的財產會就地分配的話,分到了東西的鄉民們,很難說會不會因此想要多處死幾個地主,以便於分到更多的財物。所以改爲罰沒的財產一律上交,實行“收支兩條線”,相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冤案錯案的發生。
——最終的審判結果是,昌化縣城還沒逃走的地主土豪之中,只有兩個被判槍斃……不是說鎮上的地主鄉紳都是好人,而是因爲那些罪大惡極的傢伙都有自知之明,早就已經提前一步跑到鄉下去了……
在公審過程中,王秋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被審判的傢伙之中,只有一小部分算是真正的地主,大多數則是被正牌地主委託代理收租的“二地主”(代理人),至於正牌的地主本人,則遠在上海和杭州!
原來,在民國時代,江浙地區的地主很多已經常居於上海、南京、杭州之類的繁華大城市,而把鄉下的土地交給“二地主”(代理人)負責收租。爲了適應形勢,他們早已把投資渠道放在了金融、商貿、實業和房地產等方面,以求更高的收益,並不依靠家鄉田產來維持生活,只不過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罷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財富從農村向城市的流動,乃是民國時期整個社會的總趨勢——當農村經濟整體衰敗的同時,與之相伴的則是部分沿海城市的畸形繁榮……直到在抗日戰爭的烽火之中被一同毀滅。
“……槍斃了兩個,罰款了八個,剩下的幾個都是小地主,自己都要下田勞作,基本還算是好人……”
對於這個“過於寬鬆”的審判結果,昌化本地的地下黨組織感到十分失望,紛紛要求擴大打擊面,把剩下幾個地主老財也打倒抄家,頓時聽得王秋直翻白眼——最爲惡貫滿盈、民憤極大的一批惡霸劣紳已經逃到了鄉下,你們不敢去抓,反倒拿鎮上那些謹小慎微的老實人撒氣……這難道是想要給紅軍砸招牌麼?
幸好,還沒等王秋這些“未來同-志”站出來數落他們的齷蹉心思,胡德興總政委就先跳了起來,大罵他們欺軟怕硬,滿心只想着鬥地主抄浮財,卻完全沒有爲革命流血犧牲的奉獻精神,把革命搞成了打劫……並且親自督促他們拿出了幾個革命方案,一方面抄沒那些逃亡地主在縣城裡的產業,另一方面組織游擊隊下鄉攻伐幾個惡霸莊園,給新生的紅色政權立威,順便也好讓新組建的菜鳥游擊隊見見血。
就在這個時候,精神十足、容光煥發的尋淮洲將軍,終於穿着一身銀灰色高級呢絨中山裝穿越時空回來了。而跟着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廋了一圈的蕭瑟女士,以及滿臉憔悴、好像老了十歲的楊文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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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對於尋淮洲“執委”跟後世中央領導之間的當面會談情況,王秋同學原本是很擔心的。
要知道,在這一個世紀的漫長歲月裡,我們的黨和國家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變化……1934年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與21世紀的中央政治.局常委——這是何等的火星撞地球啊!
根據王秋最悲觀的設想,都已經出現了在國務院裡,雙方相互拍桌子指責對方路線問題的場景了!
幸好,最糟糕的情況似乎並沒有發生——從二十一世紀歸來的尋淮洲將軍,看上去顯得神采奕奕,一回到這邊,就抓着粟裕問起了部隊的整編和補充情況,而粟裕自然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經過了從瑞金到昌化的三千里漫長征途,紅十九師的兵力已經縮減到了三千多人的可憐規模。而按照德國或日本的標準,一個師(或師團)的基本兵力應該在一萬八千人左右;即使是按照北洋軍閥的縮水版編制,一個師的兵力也不應該低於一萬兩千人……之前,這支紅軍是一直在敵佔區流動作戰,彈藥糧秣和資金都很匱乏,自然很少能夠找到補充兵員的機會。如今既然有大金主買單,自然要趕快擴軍了。
當然,原本以昌化這麼一個山區小縣城的人力資源儲備,在不能強行抓壯丁的情況下,紅軍在這裡能夠募集到幾百名戰士就很不容易了。然而,國民黨當局不愧爲貼心的運輸大隊長,眼看着紅軍缺乏兵員,立即就屁顛屁顛地送來了一個補充旅和四個保安團,隨即統統成了俘虜……這都是受過訓練的好苗子啊!
而如何教育和轉化戰俘,正是我黨的天賦特長——其實,未來解放軍堪稱奇蹟的“即俘即補”政策,正是粟裕的拿手好戲,也正是他創造性地不斷地利用俘虜來補充兵力,才能在戰略環境非常惡劣、戰場消耗非常巨大的情況下。讓華東野-戰軍在逆境之中越打越強,最後打出了戰力驚人的五十多萬雄壯大軍。
雖然如今的年月提前了十幾年,但穿越者提供的物質條件,也絕非日後一切靠繳獲的解放戰爭可比——於是,如今還是小年輕的粟裕,就拿着自己未來總結的《俘虜整編手冊》,開始按圖索驥:先是派出得力的政工人員,對國民黨俘虜開展談心活動,同時通過訴苦大會,將被俘人員對舊社會和對國民黨的憎恨給挖掘出來。再將訴苦運動和查階級,查工作和查鬥志的“三查”運動相結合,確保部隊的純潔性。最後舉辦公審大會,把那些罪大惡極的反-動軍官就地槍決——不得不說,舊社會的軍隊裡真是充滿了黑暗……當紅軍處決了那些十惡不赦的軍痞、軍霸和惡官壞官後,許多投誠戰士都激動地留下了眼淚。
而出於好奇才參加進來的蔡蓉小姐,則是看着在戰士訴苦大會上記錄的各種罪狀,驚訝得囧囧有神——吃空餉、喝兵血、剋扣菜金和強制抓壯丁什麼的都已經不算新鮮了。比較離奇的是,居然有很多年紀幼小、相貌俊美的少年兵,公開哭訴自己淪爲了長官發泄和消火的玩物,甚至被長官插得染上了梅毒……
“……嘶——我原本還以爲,只有在常年沒法下船的海軍裡面,纔會有很多人喜歡龍陽之好,樂衷於搞基的。沒想到在國民黨陸軍裡面,也有那麼多軍官喜歡這個調調啊!老天爺啊!至少有八十多個士兵哭訴自己被長官強-暴……難道國民黨的軍隊是在向古希臘底比斯的“聖軍”(基佬軍)學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