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列主義’。距離現在十多年之前,當我第一次接觸到馬列思想,並且將其視爲救國良方,企圖傳授給國人的時候,中華民族正處於有史以來最黑暗的災難時代之中——軍閥割據、列強橫行、戰火紛飛、文明倒退……
在帝國主義統治的世界秩序之下,我國是一切根本矛盾最集中最尖銳的地方:是世界資本主義勢力最大的商品市場、投資地、以及原料的供給地;是世界各個主要的帝國主義勢力較量最激劇的地方;是資本主義的世界與紅色蘇聯直接接觸的地方之一;是殖民地反帝國主義革命最深化的地方;同時,由於極度殘酷的深重壓迫和廣泛傳播的革命火種,我國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鬥爭也最易於尖銳化——譬如每一次中-國工人的經濟鬥爭,幾乎都能迅速的轉變爲嚴重的政治鬥爭以至於武裝衝突。
由於一切形式的帝國主義矛盾,都集中在我國的土地上,而且最易於尖銳化,遂造成了全國範圍內無可挽救的經濟和政治危機,造成了連綿不斷的軍閥混戰,使得我國的反-動階級無法建立穩定的統治秩序,反而在各方面日趨崩潰,導致工人階級與廣大勞苦羣衆只有不斷走向革命來找尋自己解放的出路。
事實上,對於我們這個國家的出路問題,當時的各派政治勢力都在提出自己的主張。控制中央政權的北洋軍閥鼓吹“武力統一”,各省地方軍閥則要求“自治”或“聯省自治”。這兩種對立的主張,實質上都是爲了維護各派軍閥自身的利益,解決不了任何現實問題。在資產階級方面,以胡適爲代表的一些改良主義者主張建立“好人政府”,以爲用不着反對帝國主義和推翻軍閥統治,只要有所謂的“好人”進入政府,國家就能得救。至於這些“好人”如何才能進入政府,以及進入政府後是否能起作用的問題,就只有天曉得了。南方的孫中山雖然仍堅持民-主主義的革命立場,但卻提不出能夠動員羣衆奮起鬥爭的革命綱領。
由此可見,他們開出的藥方,不是於事無補,就是暗藏禍心,根本救不了這個國家。
在這種情況下,相對於其它政治勢力或虛僞空洞、或蒼白無力、或荒誕滑稽的思想,我黨根植於工農大衆核心利益的革命綱領,最終在激烈的競爭之中脫穎而出,得到了人民大衆的最廣泛信賴。
雖然在此之後,我黨多次犯下了“左”或者“右”的路線錯誤,造成了無數令人扼腕嘆息的失敗和悲劇,其中就有我本人的相當一部分責任。但是,只要中華大地水深火熱的悲慘現狀得不到改變,只要人民大衆依然期盼着民族的復興和國家的強大,我們的革命紅旗就永遠不會倒下!
我始終堅信,無論在什麼時代,我們中華民族都是勤勞和智慧的。當國家處於煉獄之中的時,我們必須勇敢地站起來,向一切企圖扼殺我們民族的邪惡勢力展開殊死決鬥!並且贏得最終的勝利!然後再像《共-產-黨宣言》中所描述的那樣,建立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所有人都能安心生活的新社會。
現在,依靠着來自未來的同-志們的幫助,我們的革命事業在這個月有了突飛猛進的爆炸式發展。上海,這座孕育了我黨的全國第一大城市,已經被我們插上了紅旗。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我們目前已經極大地傷害了全世界幾乎所有帝國主義勢力的利益,讓他們好像被開水燙到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接下來,全國乃至於全世界的頑固腐朽勢力,必然會暫時拋棄他們互相的衝突,攜起手來,用盡一切的殘酷手段來鎮壓我們的革命,而我們爲了捍衛來自不易的勝利果實,也必須和他們戰鬥到底!
所以,希望同-志們不要懈怠、不要自滿,不要像進了北京的李自成一樣放縱起來——上海根據地的建立,僅僅只是戰鬥開始的號角,更加殘酷殘酷的戰爭還在後面。而這同樣也是一次全方位的大考驗。如果我們通不過考驗,就說明未來同-志的幫助不過是拔苗助長,我們自己根本還沒有解救中-國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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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獨-秀提出了“拔苗助長”這個概念的時候,原本還頗有些志得意滿、得意洋洋的紅軍將領,頓時就變得有些萎靡起來——無論在外人面前表現得有多麼信心十足,他們如今取得的空前大勝利,都完全是在外力協助下的結果。如果沒有這些來自未來的同-志攪亂了歷史,紅十軍團現在原本應該在皖南羣山之中兜圈子挨餓受凍,一步步走向最終的覆滅。與之相比,如今將紅旗插到上海灘的輝煌勝利,卻彷彿虛幻的夢境一樣,怎麼都讓人覺得不真切。這樣一來,當連接兩個世界的時空門最終消失,工農紅軍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來捍衛勝利果實的時候,他們又能真正經得起考驗嗎?
很遺憾,從方誌敏以下,紅十軍團的領導人們,幾乎誰都沒有這份敢於拍胸脯打包票的膽氣。
與此同時,陳-獨-秀的演講還在繼續。
“……在民國十九年(1930年)的時候,我黨曾經有過一個計劃,就是藉助全國的革命高-潮,通過中心城市的武裝暴動,先爭取一省與幾省的首先勝利,進而把革命的火焰輻射到全國……
很遺憾,以當時我黨的單薄力量,根本還不足以支持如此宏大的戰略,而國民黨政府的統治力量,也遠比我黨當初想象的更爲牢固。但是,隨着我軍攻佔上海,徹底毀滅了蔣介石反-動政權的經濟基石,極大地動搖了南京國民政府的權威,這一宏大戰略就有了實現的可能性!
如果我們能夠以上海爲支點,撬動浙江和江蘇這兩個南中-國最爲精華的富庶省份,那麼至少是南中-國革命勝利的大勢,就會像當年奪取了聖彼得堡和莫斯科的蘇俄布爾什維克一樣,再也不可遏制和扭轉了!
當然,即使是在我們贏得了一省與幾省的首先勝利之後,也必然會繼續遇到殘酷的戰爭,不僅是消滅反-動勢力的內戰,而且是反抗一切帝國主義壓迫的國際戰爭。在這方面,我們必須從思想上提前做好準備。
另一方面,在我們成功佔領上海這座全國第一大城市的情況下,再走什麼“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就已經很難再走得通了。眼下的華夏大地就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而上海公社的建立就等於是點燃了導火索。一省與幾省的首先勝利只是全國勝利的開始,只是預示着全國革命進到更劇烈的鬥爭階段,決不會有什麼“割據”“偏安”的局面出現——進則一舉席捲天下,退則死無葬身之地!
唐朝的王維曾經在詩句中寫過,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所以,我們在困難的時候,要看到成績,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們的勇氣。相反,當我們進入到一個又一個的勝利之時,卻要反其道而行之,要看到問題,要看到陰影,要保持我們的警惕!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只看到目前的成績與優勢,也要多想一想我們的缺點與不足……我的話到這裡就講完了,感謝大家的認真聽講。”
“……既然要討論一下缺點和不足,我這邊就要向大家提出一項極爲嚴重的警告!”
下一個發言的人,是預定出任上海蘇維埃銀行總裁的原上海女子商業銀行總裁張幼儀,只見她揮舞着一疊報告,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叫嚷道,“……我這人不擅長說什麼歌功頌德拍馬屁的話,也不懂你們布爾什維克的恭維話該怎麼說,所以就實話實說了——諸位同-志們,你們現在真正需要考慮的問題,根本不是什麼奪取‘一省與幾省的首先勝利’,而是怎麼把民怨沸騰的上海灘給穩定下來!
要知道,在上海灘的這些銀行裡面,不僅存着軍閥和貪官搜刮的民脂民膏,還有無數老百姓的血汗錢!如今被你們這麼一搶一燒,除了那些家無隔宿之糧的破落赤貧戶,全上海的市民都被你們給硬生生地折騰成無產階級了!眼下他們一個個都是怨氣沖天,怎麼可能支持你們?!”
——很顯然,工農紅軍從上海灘各家銀行抄來的鉅額金銀財寶,當然不是銀行自身的資財,而是無數大小儲戶的儲蓄資金,一旦銀行被查封搗毀,可想而知會有多少人失去自己的畢生積蓄。
不得不承認的是,查封上海灘的銀行和證交所,徹底毀滅敵人的金融體系,這一招釜底抽薪的絕戶計確實是很厲害,但由此引發的副作用也是相當嚴重——這一絕戶計在國民黨統治區引發的各種騷亂和積怨,同樣也一件不落地出現在了工農紅軍控制的上海灘,並且看起來情況還要更加嚴重。
“……從紅軍在十二月二十六日佔領上海,到今天十二月三十日,鈔票跌價的速度比女孩子變臉還要快,短短四天之內,各大銀行的鈔票就完全成了廢紙,市面上都在用外幣和銀元進行交易,摻雜少量的晉票和粵票,由於定價和兌換比率的不統一,市場秩序混亂不堪,有些地方甚至退化到了以物易物……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們究竟想要採取怎麼樣的政策來穩定民心,又打算如何恢復上海的工業生產和經濟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