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看着這些“高端洋氣上檔次”到了不科學之程度的宣傳冊,南昌行營會議室裡那些將星薈萃的黨國棟樑們,幾乎是個個都陷入了兩眼發直、思維崩壞、風中凌亂的混亂狀態。
——如果讓後世的北京中央大佬們看到這一幕,恐怕只會捂着臉搖頭嘆息:這羣唯恐天下不亂的熊孩子啊,真是玩得太歡樂了!整個地球的節操都要被你們給揮霍光啦!
當然,作爲主要策劃者的馬彤學姐,也肯定會回答:節操?這種多餘的東西人家怎麼可能會有嘛!
問題是,南昌行營會議室裡這些二十世紀初期的落伍前輩們,顯然不可能明白“萌宅文化”的真諦。
於是,在諸多無節操穿越衆的努力忽悠下,在馬彤學姐充滿動漫色彩的虛假報道下,藉助現代世界的三維立體影像模擬和照片修改技術,這些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古董土包子們,被十分華麗地給忽悠瘸了。
“……娘希匹!大家都明白了吧!我們之前累死累活地追剿江西匪部,完全是中了西洋赤黨的調虎離山之計!如今這天大的窟窿都已經被捅出來了,咱們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大家都說說吧……”
表情複雜地屈起手指,彈了彈宣傳畫報封面上那個刺眼的鐮刀錘子徽章,蔣介石一臉落寞地嘆息道——和他的部下一樣,這位在後世被吹捧爲“千古完人”的男人,在愕然得知此事之後,其精神狀態也承受了難以言喻的嚴酷考驗,直到現在還不能完全恢復正常思維……
“……這個……恕卑職愚鈍,一切堅決聽從委座指示……”諸位黨國棟樑趕緊忙不迭地大表忠心,但卻說不出半點實質性的建議內容——拜託,這麼科幻的赤-匪到底該怎麼破?用聖經還是黑狗血啊?
“……就知道說這些沒用的!誰來說說,咱們到底該怎麼對付這些赤-匪的高達?”
蔣介石氣哼哼地罵道,“……剛纔有個美國外交武官都特意跑到南昌來打聽了,想要知道咱們在江西戰場圍剿赤-匪的這些年,到底是怎麼跟這種恐怖的玩意兒打的……你們有誰在贛南戰場見過這種大鐵人?!”
諸位黨國棟樑趕緊連連搖頭——如果江西那票泥腿子赤-匪,真的都裝備了這些刀槍不入的“高達”,他們又怎麼可能把赤-匪困死在贛南閩西的崇山峻嶺裡?
所以,針對具體該怎麼對付這些赤-匪的“高達”部隊,諸位黨國棟樑依然是一籌莫展——以國民革命軍普通部隊的火力之單薄,多半就連日本鬼子的“豆戰車”(裝甲薄似紙糊的超輕型迷你坦克)都打不過。尤其是在“一二八事變”的淞滬戰場上,十九路軍的將士甚至沒辦法擊穿日本裝甲汽車側面不到一釐米厚的裝甲板,最後不得不組織敢死隊抱着炸藥包衝上去當人彈……因爲他們的步槍裡沒有配發硬化鋼芯彈!
——日本的裝甲汽車,也只能在火力貧弱的中-國人面前顯擺,若是弄到歐洲,就絕對是妥妥的鐵棺材。
至於那些還在用鳥銃和土擡炮,乃至於大型牀弩(在蘇北真的有保安團買不起槍,只好用冷兵器)的地方軍閥部隊,就更別提了……滿打滿算,黨國眼下也就只有幾個所謂的“德械師”——其實相當一部分裝備還是“捷克造”——可以拉出來充充場面,或許能夠跟上海的赤-匪高達部隊有一拼之力。
但是,看着宣傳畫冊上這些好似鋼鐵戰神一般威風凜凜的“機動戰士高達”,尤其是它們在燃燒的街巷間“拳打榴彈炮,腳踩裝甲車”的勇武壯舉,諸位黨國大員們對己方的“德械師”似乎也有些缺乏信心,
更何況,以南京國民政府眼下瀕臨崩潰的現狀,別說發起反擊,就算只是穩住現狀,都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很快就有人站出來乾笑幾聲,先是胡謅了幾句空話,然後便轉彎抹角地岔開了話題——上海乃是國民政府的錢袋子,以及整個長江流域的門戶,自然是一定要奪回的。但盤踞上海的赤-匪國際縱隊既然如此強橫,只靠國府一家的力量顯然是有些不夠的,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爭取到外國援助才行。
再接下來,更多的人也紛紛嘆起了苦經,表示上海失陷的巨大影響力,目前已經震動到了全國,各地亂黨刁民皆大受鼓舞,羣起作亂,圍攻官府。而政府的軍心士氣同樣極爲不穩。之前動兵百萬的第五次圍剿,就已經是押上了國府的棺材本兒,如今非但沒有一舉消滅亂匪,反而被赤-匪來了一招黑虎掏心……所以光是彈壓各自的轄境,就已經是左支右絀、防不勝防,更別提從他們的地盤上抽調兵力,反撲上海了。
好吧,無論如何,即使是蔣委員長也必須承認,上海事變在全國範圍內迅速激起的軒然大-波,實在是一項不爭的事實——沒辦法,這個時代的中-國,簡直就是天生最適合爆發革命的土壤!
此時席捲全球的資本主義世界經濟大蕭條,同樣沒有放過中-國這樣的第三世界半殖民地國家——依靠對中-國海關的把持,急需恢復創傷的美英帝國主義紛紛以鄰爲壑,不管不顧地讓大量廉價工業品和農產品涌入中-國市場,一口氣沖垮了中-國落後而又脆弱的工農業,使得長江流域各省普遍出現了工廠倒閉、工人失業、農民破產的情況,全國超過半數的農戶嚴重負債,只能在自殺和造反之間做出選擇。
更要命的是,在去年爆發的白銀風潮,又給國民政府帶來了更大的危機——由於紙幣的信用不高,在眼下中-國的國內市場上,通行的主要貨幣還是銀元。偏偏華爾街炒家在羅斯福的策劃下哄擡銀價,使得國際銀價暴漲,導致國內物價普遍大跌,結果工廠生產的產品賣出去還收不回成本,商人也是賠掉了褲子,可是借銀行的貸款卻還得要拿銀元來還,一時間搞得國內原本就處境艱難的工商企業紛紛倒閉,倒是銀行家們從中獲利不少,可是實體經濟一垮,銀行最終也還是要受池魚之殃,一時間國內經濟形勢岌岌可危。
總的來說,白銀風潮時期的這種情況,有點類似於日本在“失去的二十年”裡,因爲日元匯率偏高而導致的長期通貨緊縮問題,但民國時代的中-國可沒有那麼厚實的底子,才幾個月就已經非常的吃不消了。
爲了解決通貨緊縮的危機,同時也是爲了填補鉅額軍費開支而導致的財政窟窿,南京國民政府財政部自從孔祥熙上臺以來,就開動了印刷機大肆印鈔,計劃用多印鈔票的辦法來人爲製造通貨膨脹,使得本幣貶值,從而促進出口數額的提高(很類似於二十一世紀初日本所謂的“安-倍經濟學”)……
——確實,通貨膨脹只要幅度還在人民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就有利於刺激經濟的發展,反倒是物價普遍下跌的通貨緊縮狀況,對國民經濟的危害更大……但問題是,誰知眼下的國府卻被赤-匪給一口氣搗毀了中央銀行和金庫,讓鈔票直接掉進地獄成了廢紙,通貨膨脹和銀元價格則進一步坐火箭漲到了天上!
這下可好,刺激出口的政策還沒起到效果,民間財富就等於是被洗劫了一遍,再加上同時被端掉了上海的進出口公司和長江的出海口航道,又斷了上海的融資渠道,國民政府轄下的幾個省就是想不破產都難!
這樣一來,數以千萬計的失業工人,破產農民,就給革命事業提供了無盡的養料,讓無產階級革命力量得到了迅速擴張。在無盡的剝削和壓迫之下,國民黨的屠刀也已經失去了威懾力——這是由基本國情決定的,無法用任何手段來改變。既然你搞得老百姓活不下去,老百姓還能怎麼辦?
凡是思維正常的人,都會選擇造反這一很有前途的事業……至少比當順民有前途。
雪上加霜的是,鈔票的急速貶值同樣也極大的影響了軍隊,不僅讓相當一部分官兵的積蓄打了水漂,而且眼下的國民政府還沒建立起軍隊的供給制——也就是說,軍政部只能發一堆形同廢紙的鈔票下來,然後讓軍隊自己去籌辦給養……結果由於紙幣被拒收,現在很多雜牌軍已經只能靠打家劫舍來維持生計了。
所以,隨着金融危機、貨幣危機、經濟危機、社會危機、階級危機一起以最激烈的形式爆發,蔣介石的地盤目前已經變成了一個特大號的火藥桶,幾乎是靠着慣性在勉強維持……誰也不知道還能撐上幾天。
雖然蔣委員長一向極端藐視底層民衆的呼聲,從來不吝於竭澤而漁。但面對着這樣的局勢,也是膽戰心驚——如果說共.產黨的力量來自於最廣大的基層人民,那麼國民黨的力量就來自於金融和銀行。在上海灘銀行界賬簿上流轉的無數金錢,就是蔣介石政權的立黨之本、執政之基、力量之源!
如果說南京國民政府是一個人,那麼金融界就是它的心臟,就是驅動它運轉和征戰的血液!
所以,即使是犧牲工人、農民和工商業資本家的利益,讓全國工廠統統關門破產,農民統統上吊自殺,他也一定要優先保障銀行的收益率——而這些銀行又大多是帝國主義買辦們開的……
可問題是,隨着這些銀行家被紅軍掛上路燈,這顆心臟已經被挖掉又踩爛了,短時間內根本沒法再長出一顆新的,從而讓黨國失去了造血能力。至於從香港爭取到的那點兒貸款,連安撫蔣委員長的嫡系部隊都還嫌不夠……這就像一個被挖了心臟的病人,即使勉強還能靠輸血吊命,短時間內也鐵定是非得要癱在牀上不可,如果不顧體虛,硬要再有什麼大動作,那麼基本上就等於是找死了。
更別提就在眼下這個形勢最惡劣的時候,還有汪兆銘那一幫人在政府裡面搗鬼,禍起於蕭牆之內……這讓蔣介石不由得回想起了一九二六年的秋天,他還是北伐軍總司令的時候:同樣是駐蹕南昌、坐擁強兵卻囊空如洗,同樣是被赤-匪的工農運動折騰得發瘋,同樣是被汪精衛在國民政府裡面百般攻擊……
“……唉,上海灘的銀行和國府的財政,這下是全完蛋了……幸好江浙財團雖然沒了,但共濟會財團還在,或許可以到香港那邊去碰碰運氣……爲了表示誠意,或許可以把港幣定爲全國性中央貨幣?”
眼看着會議桌上的衆人議論紛紛卻莫衷一是,深感心神疲憊的蔣委員長,只好又一次低下了他那顆大名鼎鼎的光腦袋,小聲地嘀咕着,同時默默地向上帝祈求庇佑:“……萬能的上帝啊,請施展您的無邊法力,賜給我用不完的鈔票和槍炮,順便讓上海的這幫紅色奸賊,統統被洋人們剿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