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雍殿內,衆人等着楚真君的回答。
他們無法判斷這些話的真假,但楚真君卻十分肯定的列出數據,在找不出錯漏的情況下,他們只能姑且相信。
“神仙在哪?”
楚禎說道:“把我們腳下站着的地球,當做一粒沙土,那宇宙就是整個地球,甚至還要更大。沙土有億萬之數,如果有神仙,他們能去到的地方數不勝數。宇宙中諸多星辰變化,與地球幾乎沒有關係!”
楚禎沒有說伽馬射線的事,對他們而言太遙遠了。
“敢問楚真君!”欽天監監正楊野站起,雙眼裡有着狂熱之色:“我等能觀察到的天相變化,如災星、掃把星,這些落星石是從何而來?”
衆人一起看着楚真君,等着他的回答。
方孝孺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老師宋濂。
他的老師,極其推崇漢代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應、氣化學說,並有自己一番獨到理解,提出了“氣者生之母”,理亦即天地之心等學說。
可如今,這位陛下親封的應天護國楚真君,卻說天上星辰皆是太陽,星辰如沙礫,他們腳下的大地亦是沙礫,天道與人無關。
天人感應……幾乎全錯了!
“流星就是一顆巨大的石頭,當然也有一些是冰塊,或者其他。”
楚禎笑道:“你們可以想象,宇宙固然空曠,但也會有許多漂浮的石頭,它們如飛絮般飄蕩,飄到地球附近時,就會被地球的質量拉着墜落到地面。
爲何流星會發光?
因爲從天而降的速度太快,如同你用手在瓷器上快速摩擦,會產生大量的熱,把石塊給燒紅了。”
“至於天相變化與地上的災禍,那完全是兩回事,只略有一些相關,比如潮汐變化與月亮有關,日食月食會引起一些蚊蟲鳥雀躁動等。”
楚禎看了一眼朱元璋,繼續說道:“我們腳下的大地不是固定不變,而是緩慢移動,一旦大地擠壓、相撞,就會引發地震。
至於其他的,乾旱,洪水,蝗災,火山爆發等災禍,那就更與天相變化無關,是地球上的天氣變化,其他星辰,諸如牛郎織女星,離我們億億萬裡之遙。太白星倒是很近。”
辟雍殿內安安靜靜。
衆人想象太空畫面,覺得似乎是真的,但又無法證實,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
但手快速摩擦瓷器會生熱,這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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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悄悄看了一眼父皇。
楚真君這一席話,父皇還怎麼當“奉天承運皇帝”?
難怪楚真君之前用了蘇東坡的詞,渺滄海之一粟,寄蜉蝣於天地,原來天之外的宇宙,如此之廣闊!
“朕,不是天子?”
朱元璋緩緩發問。
衆人心底一顫。
自古以來,從《周天子書》開始,皇帝就是天子,是天下共主,所謂‘王者父天母地,爲天之子也。’。
而如今,楚真君卻否認了“天地”的存在!
進而得出結論,皇帝並非天子!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若非他是楚真君,早已被拉出去砍了!
楚禎笑道:“陛下您是大明朝的皇帝,也是天子,只不過這個天,卻與天相變化無關,而是更接近道家中的天道,宇宙誕生,地球形成,華夏綿延數千年,至元末,方纔有陛下您來統一天下!”
楚禎給朱元璋留了一些神聖的外衣,把天的概念擴大,或者說,只把天相變化與地上災禍的聯繫給斷開。
其實按照他的說法,人人皆天子。
朱元璋豈能聽不出他意思?
卻只是一笑,讓他繼續說。
“各位有什麼問題?儘管問來。”
楚禎連天子這種誅滅十族的事情都拿出來討論了,他們還有什麼不敢問的?
“請問楚真君,爲何會有乾旱洪澇蝗災等災害?”
大學士胡惟庸站起身,恭敬行禮後問道。
楚禎點點頭,說道:“這問題很好。諸位有沒有想過,爲何北方草原乾旱少雨,而南方卻雨水充沛?”
衆人若有所思,朱棣說了兩個字:“海上!”
“沒錯,燕王同學回答得很好。”
楚禎笑道:“水蒸騰爲氣,氣凝結成雲,再化爲雨落下,大海在華夏東南,故而被風吹動的雨雲難以到達北方。大海廣闊,天氣變幻不定,某一年某地方出現乾旱和洪澇實屬正常,無法避免,只能賑災,在豐年時儲存更多的糧食,興修水利。
至於蝗災,則是蝗蟲的習性,它們靠成羣結隊產卵、覓食,以應對鳥雀啄食。”
這些話不過寥寥幾句,卻如撥雲見霧,讓衆人想象到了滾滾烏雲從海上來,降下瓢潑大雨的畫面。
“受教了!”
胡惟庸又行了一禮。
楚禎伸手示意他坐下,很快又有人站起來詢問。
接連幾個問題後,終於有人站起身,問道:“敢問楚真君,學了數理化,又能如何?可否治國平天下?可否安撫黎民百姓?可否修身養性,使人明智?”
連續三問,來者不善。
楚禎記得他,就是那位據說被朱棣誅十族的方孝孺。
“你們可知海島上的鳥糞一事?”
楚禎反問這些太學生。
“此楚真君之大功也!於國於民皆有大益處!”方孝孺拱手行禮。
可見國子監內,衆多太學生還是有不少人認可楚禎給大明帶來的變化,儘管他們對楚禎要在科舉加入數理化感到不滿。
“那你們可知道,如何在大海上確定自己位置?”
楚禎再問,同時讓望江樓跟他來的太監,把一個東西拿上來。
方孝孺看到了這東西,也知道它會有大用,卻不知到底是什麼。
海上有鳥糞,因此出海對百姓有利,沒有人敢說爲何出海這些話。
但船在大海上,如何確定自己行駛到哪了?
海上茫茫無際,更不可能找個人來問。
方孝孺站在那,冥思苦想半日,才試着說道:“靠看北斗星?”
“單純只看北斗星,不能確定你所處位置,還得測量高度角。”
楚禎拿起了六分儀,粗略講一遍該怎麼使用它。
但即便只是粗略講,裡面涉及到的數學詞彙,依舊讓這羣只學過一點算術的太學生,聽得是頭暈目眩,渾然不知在聽什麼。
至於帶兵打仗的這些勳貴,傅友德,湯和等人,更是如聽天書。
唯有欽天監的一羣人,聽得兩眼放光,這裡面有許多他們學過的天相知識!
講完後。
楚禎沒有問他們聽懂沒,放下六分儀,說道:“這是數學在海上的一個應用。至於物理能做什麼。”
他要了一張紙過來,折成一架紙飛機,哈了一口氣後,對着前方衆人扔出。
一雙雙眼睛看着它在天上飛過,最後落到了一個太學生臉上,被他受寵若驚的捧在手裡。
朱元璋仔細想了想,問道:“你是說,把這東西放大,它就能一直在天上飛,還能載人?”
到底是去現代看過了不少東西。
朱棣也想起了前幾天父皇拿出的一個令他和太子大哥震驚無比的東西:
無人機。
它嗡嗡叫着飛上天空,俯瞰整個紫禁城,在父皇控制下靈活飛行,並懸浮在他們面前。
當時,一羣太監宮女,外加守衛在周圍的錦衣衛們,全都看得震驚住!
父皇大笑不已,將無人機交給了大哥與他,並讓他快些學會怎麼用,打雲南樑王時用上!
如今楚真君摺紙折出的這個精巧玩意,與無人機很像!
“爲何輕的東西可以飄起,重的東西卻不能?爲何透過清澈溪水,看到的石頭和魚是在別處?爲何十匹馬拉得動車,一匹馬卻拉不動?”
楚禎說道:“如果看似簡單的,毫不起眼的,問出來惹人發笑的問題,裡面卻蘊含了天地真理,我稱之爲:科學!”
面對大明朝諸多儒臣、太學生,以及勳貴,王爺,楚禎說道:
“科學是一門有別於儒學的學問,它有用!”
“有什麼用?”
“它能製造更強大的火藥,把一座山都炸開;能造出肥料,讓大明百姓不再爲吃飯的事煩惱;能使人仰望頭頂的星空,認識到天地萬物遠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
“傳說中的千里眼,順風耳,後世已經能輕易實現,人們可以在一天之內橫跨萬里,遨遊世界!”
楚禎沒有往下再說,在座的大明人已經聽得夠驚訝了,儘管他們不知道是否是真的。
楚禎用一句話總結:
“我希望三十年後的大明朝,人們能乘坐火車,以便宜的票價從南坐到北,希望大明的疆域囊括西域,比大元還大!”
半晌。
朱元璋說道:“朕也希望看到!”
楚禎笑了笑,“想要大明真正富強,只學儒家學問是不夠的,還需得學數理化。”
他看了一眼衆人,明面上沒有反對的聲音了,但他們到底怎麼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楚禎說道:“我給伱們留三個問題,若是有人能答出來,我請陛下給你們賞賜。”
朱元璋問:“哪三個問題?”
賞賜不是問題。
衆人也紛紛看過來。
“第一個。”
楚禎說道:“按照我說的天體運行規律,解釋日食月食發生的原因,圖文並茂爲佳,若能算出這兩者發生的時間,覆蓋的大致範圍,陛下可以賞賜下禮物……前提是,不以舊法計算,而是根據我說的知識,重新設計新的方法!”
欽天監的人都能算出日食月食,並能推算出食既、生光、復圓的準確時刻。
但他們並不知道日食月食的成因,只是靠長年累月的觀察,推算出來。
朱元璋笑道:“聽完你說的,朕就想明白了爲何會有日食,朕也寫一份解釋日食月食的文章!”
“哈哈哈,可以!”
楚禎大笑,衆人無不側目。
陛下親自來參與?
“第二。”
楚禎笑着繼續說道:“衆所周知,我們在山谷中喊一聲,會聽到層層疊疊的迴音,不知各位有沒有想過,聲音爲什麼會反彈?聲音反彈回來的速度,即,我們平日裡說話聲音的速度,是多快?”
算聲音的速度?
聽着好似不難,只需找個地方喊一聲,再派人去量一下多遠就成。
楚禎笑道:“依舊是需要寫出你們是怎麼做的,怎麼算的,要有詳細過程。”
“這個簡單。”
太子朱標笑着說道。
“下一個就不簡單了。”
楚禎說出第三個問題:“我想要知道我們腳下地球的周長,我給你們列出一些數據,南京到蘇州的直線距離大概是四百里。如果跑不過去,只需要給出方法就成。”
算地球周長?
楊野很快算了出來,因爲楚真君之前說過了,地球直徑是兩萬五千裡。
但可惜,肯定不能用楚真君給出的數據來算!
“還有一個附加題。”
楚禎笑道:“就是算光的速度,並按照太陽到地球三億裡地的距離,算出太陽發出的光到地球需要多久。
如果有人能算出來,我向陛下力薦他爲科學院院長!”
“科學院是啥?”朱元璋自己都不知道。
“沒有的話,可以建一個,總會用到的!”
楚禎笑眯眯的說,又對衆人說道:“三個問題,再加一個附加題,各位算好後,可遞交到欽天監處,我委託欽天監的各位幫我先看過。”
欽天監衆人面面相覷。
原來他們是考官,不能參加解答的啊,虧他們還想拿賞賜呢!
“下課!”
楚禎老師結束了在大明的第一次授課。
可惜沒人喊起立老師再見。
他沒指望靠一堂課就立刻扭轉大明儒家子弟的觀念,還得再來幾次,下次過來時,再準備一些教案和教材。
但即便證實自己所所說的,儒家學問恐怕依舊是根深蒂固,楚禎也沒打算全改,只要科舉內加入數理化,或者國子監內,有人學數理化就行。
播下新學科的種子,看未來能不能長成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