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臺上靜靜的坐了一天,抽完了賽高留下的整整一包煙,夜幕降臨,李一鳴終於起身,掃了眼正在做美甲的賽高和少纖,獨自一人走出了小區。
賽高說的對,一味的逃避永遠不是辦法,自己還要在這個世界生活,不可能因爲天道的一紙通文就龜縮避世,更何況他面對的是護道者,這一切根本無法逃避。
自己是聖階的消息應該已經傳開,相信不起眼的小角色應該不會再出現,而剩下的那些……
我連天都能捅,還忌憚你們?
現在的李一鳴,需要的是一個態度,一個不懼與天爲敵,一個不懼與全天下爲敵的態度。
邁着悠閒的步子走出小區,李一鳴的臉上從新恢復了笑容,青春、陽光、從容、淡定。只是眼底深處,飽含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堅定。
平靜的掃視着幽靜的街道,李一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感覺連日的壓抑和沉重一掃而空,可當他的視線落到小區大門邊的路燈下時,剛剛浮現的笑容卻僵在臉上,眼底流露出深深的疑惑。
昏暗的路燈下,站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大概七八歲的樣子,一席青衣道袍,腳踏雲襪十方,前繡陰陽八卦,後刺七星攏月,手中一杆麻布白幡,上書:卜卦、算命……
三清小道童,凡俗道中仙。
可讓李一鳴神情駭然的,並不是這小男孩的扮相,而是這個小男孩,他見過……在李懷北的記憶當中,桃園秘境……
空先生大殺四方之前,空寂的小山村內曾經走出幾人,而這個男孩,就是其中之一。
李懷北的記憶是八年前,那時候小男孩就是這副容貌,而八年後的今天,小男孩依舊如此……
“小朋友,你在擺攤算命?”李一鳴穩定心神,微笑的走到小道童身前,親切的開口招呼,內心卻是提起十二分精神,緊緊的鎖定小道童的一舉一動。先不說着小男孩恆古不變的容貌,單單他能出現在桃園,李一鳴就絕對不敢馬虎大意。
“對啊,卜卦看相、算命推演。”小道童臉上掛着童真的笑容,清澈的眼眸一覽無餘。
“哦?那你給我算一算?”李一鳴含笑蹲下,看着像是逗弄孩童的大哥哥。可實際上,李一鳴渾身肌肉緊繃,蹲下的右腿是爲蓄力。
“好啊,你是要算前程呢?還是要算姻緣?”小男孩眼神一亮,煞有其事的說道。
“算……算姻緣吧!”李一鳴緊緊的盯着小道童的眼睛,心底的疑惑卻更重了,天真無邪的眼眸,清澈不含一絲雜質,如果不是桃園所見歷歷在目,李一鳴實在不願意相信,眼前的小男孩會是護道者……
“算姻緣啊,那你寫個字吧,我給你算算。”小男孩充滿童趣的眨眨眼,在雲袖中搗鼓了半天,摸出一張發黃的宣紙,一支破舊的毛筆,那活潑好動的樣子,像極了過家家的鄰家頑童。
“隨便寫?”李一鳴微微一笑,可當接過紙筆的一瞬間,李一鳴神情一頓。紙,是普通的紙,但這支筆……護道者裝備……
“心有所屬,願達通神,意有所念,心誠則靈。”小道童一撩前襟,負手而立,仙風道骨,看不出一絲玩鬧。
李一鳴注視着對方的眼眸,依舊清澈、純淨
,如同星空皓月。
這眼神,讓李一鳴想到了白澤,第一次見白澤的時候,她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這自己。
李一鳴微微閉眼,深深的吸了口氣,緊繃的肌肉隨着呼吸漸漸鬆弛,認真的將宣紙在地面鋪平,李一鳴煞有其事的端起了毛筆。
李一鳴從未學過書法,甚至可以說從未寫過毛筆字,可提筆於手,一股似有若無的意念感直通心,強烈的情愫在心底滋生,意有所感,狼毫自動,明明握筆輕柔,筆下卻蒼勁有力,明明筆不沾墨,字跡卻入木三分。
緩緩擡眼,卻見泛黃的宣紙上浮現一個鋒芒畢露的“夢”字,霎時間一股帶着柔情的劍意撲面而來,李一鳴眉頭緊鎖。
“夢?”小道童沒在意李一鳴的神情變化,而是隨意的接過李一鳴手中的紙筆,神態平靜的望着李一鳴所書寫的“夢”字。
“敢問道長,此字,怎解?”一筆抒情,一字寫意,望着自己的字跡,李一鳴忽然心有所感,這道童,並無敵意。
“道長可不敢當,喊我一聲道童足以。”聽聞李一鳴變換稱呼,小道童呵呵一笑,連連擺手,但視線,卻沒有離開宣紙。
“夢字,二解。其一,夢乃虛,虛乃幻,似真,亦假。你以虛求真,以幻求實,此求,鏡花水月,泉中泡影。”小道童唸唸有詞,雖然笑容依舊,卻不見半點玩笑。
“鏡花水月……那第二解呢?”李一鳴內心一顫,眉頭緊鎖。
“其二,夢,可爲願,願通神,神顯念,你心繫姻緣,卻置情於夢,此願,難成。”小道童沉吟片刻,平靜的開口。
“可有化解之法?”李一鳴凝視着小道童認真的神情,心神漸漸低沉下去,柳夢的嗜心劫,是他目前最大的困擾。
“夢,夕於林下,鳳凰擇木而息,置於林下,非是無處落腳,而是心無歸宿。”
“心無歸宿?”李一鳴眼神一滯。
“萬物皆有魂,有魂即生念,念通則成夢。夢,亦幻亦真,亦虛亦實,可誰又敢斷言,這大千世界,就不是一個夢?周莊夢蝶,蝶夢莊周。關鍵,看你心念意在何方。”小道童婉婉道來,臉上的神情卻逐漸凝重。
“周莊夢蝶……”隨着小道童的言語,李一鳴面色複雜,疑惑、迷茫、憂慮、焦灼,各種情緒一一在臉上浮現。
而一旁的小道童,卻是收起了紙筆,再次恢復了童真,也不知從哪裡掏出個吹泡泡的玩具,旁若無人的玩了起來。
“你是願置身夢中,讓美夢成真?”小道童擡手一揮,掌風帶動,一個飛舞的氣泡在半空盤旋,靜靜的懸浮在了李一鳴眼前。
李一鳴擡眼望去,卻見那色彩斑斕的氣泡當中,一個人影或悲或喜,或跑或跳,在其中漫無目的的奔波着,仔細看去,卻駭然的發現,那個人影竟是自己……
“又或是……讓夢醒來?”小道童盯着李一鳴變換不定的神情,擡起粉嘟嘟的小手,輕輕一點,“啪”氣泡碎裂,在半空化爲光影。
“醒?”李一鳴心神一動,似乎抓住了什麼,但心緒紛亂難以確定。
“嘟!嘟嘟!”李一鳴心神散亂,背後卻傳來刺耳的警笛,李一鳴煩躁的轉身望去,卻見一輛嶄新的城市管理執法巡邏車在身後停下。
“城管?”李一鳴疑惑間,車上下來了兩個制服筆挺的男人。
“喂,這裡不能……”其中一個男人還未關上車門,就扯着嗓子衝李一鳴的方向呵斥道,可話才說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嚨裡。
這是高檔小區,裡面住的都是非富即貴,門口的地段當然不允許擺攤。他們在巡邏車上遠遠的就看到一個牌子:卜卦算命!這還了得?不由分說,兩人連忙上前制止,可到了跟前,看清了李一鳴和小道童的打扮後,兩人啞火了……
這裡是不能擺攤算命,可沒說這裡不讓過家家……
小道童一身裝扮的確是身份顯然,可畢竟年紀在那,而李一鳴,他現在穿的可是賽高的衣服,款式浮誇不說,袖口扎眼的商標招搖炫目,再加上手腕上那隻明晃晃的金錶……
“嘿,陪孩子玩呢。”擡手指着李一鳴的城管下巴一抽,尷尬的吐出一句,從威嚴到獻媚,神情轉換的異常生硬。
“有事?”李一鳴陰沉着臉,對打斷自己思索的城管異常惱怒。
“沒……沒事,就是……這附近地勢偏僻,帶着孩子請注意安全。”城管強行壓下尷尬,牽強的找了個理由。
“什麼時候城市治安歸城管了?”李一鳴冷哼一聲,目光中的不滿不加掩飾。
“都一樣,都一樣,都是體制內的,那什麼,你們玩,我們還有巡邏。”城管碰了一鼻子灰,硬着脖子快速回到車內。
“其實他說的沒錯,城管也好,刑警也罷,都是維持社會次序。”小道童呵呵一笑,舉着泡泡槍對着天空打出一排泡泡。
“維持次序……”小道童的話再次吸引李一鳴的注意。
“一個國家出兵另一個國家,不也是經常打着維護世界和平的旗幟,喊着維護次序的口號?”小道童仰着粉嘟嘟的臉蛋,眼神癡迷的看着天空迎風飛舞的氣泡。
“你來找我,不會就和我說這些吧。”李一鳴深吸口氣,穩定心神,看着天真無邪的小男孩,平靜的開口。小道童的意思他大致上明白了,但小道童忽然現身的目的,他依舊疑惑。
“沒,我一開始就想着來看看你,沒想到你竟然會走上來,你找我算命,我又立了招牌,不好推遲啊。不過話說回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按道理說,以你現在的能力,應該看不出來啊,難道因爲我這身打扮?”小道童對着天空又打出一槍,狐疑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道袍,他也知道在世俗行走這身行頭太過惹眼,奈何身份使然,穿不得其他衣服。
“我見過你,在桃園。”李一鳴凝視着對方的眼神,想到對方剛纔的提點,鄭重其事的實話實說。他沒辦法欺騙一個誠信幫助自己、指點自己的人。
“嗯?”小道童忽然一愣,詫異的擡頭看向李一鳴,眼內的震驚難以言表。
“李懷北?好大的膽子……”短暫的錯愕後,小道童的眼神漸漸明亮,看不出一絲不悅,反倒閃爍出極大的興致。
“行了,不和你聊了,我去找那小子去,看樣子他似乎比你有意思。”小道童忽然擺擺手,扛起超出個頭好多的麻布白幡,步履輕快的向街面跑去。
“等等!”李一鳴擡手叫喊,卻見小道童的身影如風消散,在夜色下無影無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