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牧羊人,你怎麼看?”多克斯看向安格爾。
安格爾不假思索的脫口道:“一個有趣的人。”
多克斯挑眉:“有趣?僅僅只是有趣嗎?”
安格爾忖度了片刻,道:“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多克斯笑了笑:“在場誰沒有故事呢?”
安格爾這回沉默的久了一些:“那就是一個既有趣,又有故事,還藏了一些秘密的人。”
多克斯依舊一副答案不全的模樣,嘴裡唸叨着,在場誰又是沒有秘密的人呢?
面對你怎麼回答都不滿足的槓精,安格爾選擇了沉默和視而不見。
其實,安格爾的第一個回答,就包含了他對牧羊人的所有看法:一個有趣的人。
安格爾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牧羊人,可以說,對面一衆學徒中,安格爾最關注的就是牧羊人。
原因倒不是“韻律學徒”這個空泛的稱號,而是因爲牧羊人在一衆同儕都帶着緊迫、謹慎、慌張的情緒中,他的情緒相當的冷靜,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他的冷靜不是表面裝出來的,也不是強自鎮定,甚至和灰商的冷靜也有些不一樣。他的冷靜更偏向於平靜、閒適和輕鬆。
閒適到什麼程度呢?此前,他靠在一隻黑麪羊身上閉眼休憩,是真的在睡覺。
在這種環境之下,還能保持如此輕鬆的心態,實在很古怪。
或許是對自己實力相當有自信,無所謂外界的悲喜?
暫且不說牧羊人實力是不是真的強大,就算他隱藏了實力;可是,在智者主宰與黑伯爵的雙重壓力之下,還相信自身實力無所謂悲喜的,那只有可能是傳奇之上的巫師。而如今南域,除了執察者外,根本沒有傳奇巫師。
那或許是他已知前程而不在乎外界一切?
這一個問題的先決條件是:他是一個預言巫師,或者他得到了某種預言與啓示。這種“先知”,有一個非常典型的特點,就是情緒淡薄,偏愛冷眼旁觀。而牧羊人雖然情緒平靜,但還沒到冷眼旁觀的程度,該有的欣喜與感慨他還是會有,這不是一個“先知”該有的情緒反饋。
又或許是性格使然,不視外物?
這個很難證實,性格這種東西,過於唯心了。但就目前來看,牧羊人的性格的確偏向溫和,或者說……散漫?但這樣的性格,還不足以讓他面對當下場景,還能安之若素。
排除以上的種種可能,安格爾依舊沒有看清牧羊人的淡定緣由。
這也是爲什麼安格爾會說“他是一個有秘密的人”。
至於說他藏了什麼秘密?安格爾目前還不知道。不過戰鬥還未結束,如果他真的有秘密,且秘密能給他的支持遠遠超過了他本身的實力,那接下來的戰鬥中,他總會暴露出來的。
……
競技臺上,風還在不斷的吹拂着,並且隨着牧羊人的笛聲,場上的風出現了不一樣的變化。
調子悠長婉約之時,風吹過卡艾爾的四肢,不着痕跡的禁錮住了他的四肢。
曲調沉悶時,周圍的風化爲了大量的風刃,這些風刃就像是能自動索敵的飛鳥,不碰到卡艾爾絕不消散。
這也導致了,風刃宛如青色花瓣,不斷在卡艾爾的四周來來回回。
而調子逐漸攀升,風的厚重感越來越明顯,不僅壓的卡艾爾喘不過氣,甚至將卡艾爾周圍的魔力全都封鎖住了,讓他難以調動一點魔力,只能不斷的做着內耗。這種內耗,只要魔源不枯竭,短時間還能應付,但時間一長,就很難堅持了。
而這,還只是牧羊人對風的操控。他自己本人,根本都還沒有動作,一直懸浮在半空中,閉着眼吹奏着笛子。
卡艾爾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現在的風,還只是“初見”。通過牧羊人的笛聲來判斷,調子甚至還沒有迎來高潮,等到真正高潮時,恐怕卡艾爾連在競技臺上立足都很難。
所以,必須要儘快的解決牧羊人……至少,打斷他繼續吹笛。
如果按照卡艾爾自己的戰術,他原本是打算通過空間裂紋,如泄洪一般將周圍的風,傾斜到虛空之中。
但在心中模擬了一下戰況後,卡艾爾放棄了這個打算。
空間系在神秘側中非常的特殊,無論是戲法和術法,反噬概率都比其他系別要大,而且一旦反噬,受到的傷害也遠超其他類型的反噬。
這也導致了空間系在施術之時,都會聚焦注意力,不敢有絲毫分心。
如今,風不斷的在四周肆虐,根本沒有給卡艾爾去認真施術的時間,很有可能在施術的同時,就遭遇到颶風,最後因反噬而敗。
故而,他直接選擇放棄走空間裂紋“泄洪”的辦法。
既然自己戰術不能成型,卡艾爾也不多作掙扎,直接將鍊金傀儡召喚到了身前。通過安格爾給予的手段,來打這一場決鬥。
鍊金傀儡全身上下都散發着耀眼的金屬光澤,尤其是它的臉,彷彿塗了層油漆,金屬的反光度更加的明顯。而他的面容,被製造者刻上了一個詭異的小丑微笑,故而當它出手時,總有一絲詭異與嘲諷的味道。
牧羊人完全沒有在意鍊金傀儡的上場,他的整顆心彷彿都沉浸在了演奏之中。
直到牧羊人吹奏到了一半,發現周圍的風越來越稀薄的時候,他才疑惑的睜開眼。
這一張眼,迎來的便是抖大的金屬拳頭。
牧羊人心下一驚,伸出短笛快速的撥開了眼前的手,然後短笛一端往前釋放了一道風渦,風渦帶來的反作用力,讓牧羊人迅速的急退。
這一次的短暫接觸,兩邊都沒有受傷,但牧羊人的吹奏卻是被打斷了。
隨着牧羊人的吹奏斷調,周圍的風也變得稀稀拉拉,之前束縛着卡艾爾的沉重之風,逐漸消散不見。
戰局彷彿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
“風消失了?”牧羊人低喃了一聲:“不對,風中的頌歌並沒有消散,風沒有消失,而是被轉化了。”
此前他沉迷在吹奏之中,沒有注意到外界的風雲變化。現在,他終於感知到了,周圍的風不是消失,而是出現了“叛變”,也就是他口中的“轉化”。整體的風之力總量並沒有出現變化,之所以他感覺風的力量越來越弱,正是因爲風都被對方給轉化走了。
也因此,頌歌還在,風也還在,但戰局卻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己操控的風,被轉化了。這還是牧羊人在戰鬥中第一次遇到。
一般來說,只有強風能轉化弱風。
這裡面風的強弱之別,在於操控風的人,其本身實力的強弱。
此前出現了風的轉化,意味着,牧羊人在風的能力比拼中落了下乘。
這就很奇怪了。
對面的旅行者,是空間系學徒,他想要對付風之力,一般就是將風給吞噬,或者說流放到虛空。
但他沒有使用空間之力,而是用的風之力來正面對決?
最後居然還贏了?他是如何辦到的?
……
場上的變化,也被觀賽之人收入眼中。
“風被轉化了?這個旅行者難道跨系修行了風之力?”粉茉有些疑惑的問道。
惡婦和灰商全神貫注在競技臺上,並沒有回答她的提問。倒是已經敗下陣來的鬼影,在旁道:“就算跨系修行風之力,能比專修風系的牧羊人還強?”
“那如果不是跨系修行,會是什麼?”粉茉也不相信旅行者能在風的對抗上,戰勝牧羊人。甚至於,就算是風系學徒中,能戰勝牧羊人的都寥寥無幾。畢竟,牧羊人可是風系的“韻律學徒”!
但競技臺上的決鬥也難以作假,旅行者的確通過強風,轉化了牧羊人的“弱風”,這等於說,牧羊人在風之力上不如旅行者!
粉茉再次猜測道:“難道說,旅行者有雙系天賦的?”
雙系天賦其實並不少見,但一般而言,學徒期不會去分神修行多系,因爲壽命有限,你修行的時間也有限。等到了正式巫師後,壽命大幅度延長,這纔有時間去修行多系。
所以,粉茉雖然猜測旅行者是雙系天賦,但言語中還是帶着懷疑。
鬼影:“縱然是雙系天賦,你覺得旅行者的風之力要達到多強,才能轉化牧羊人的風?”
未等粉茉回答,鬼影便直接給出了答案:“起碼要成爲‘序列學徒’,才能穩穩的轉化牧羊人的風。”
“而序列學徒,風系能有幾個?而已知的這些人中,沒有一個符合旅行者的特徵。”
韻律、序列、性變、躍遷、輪迴,這是元素側巫師所追求的單系極致。
韻律學徒,雖然各個系別都有,但真正能在學徒階達到極致的不是風之韻律,而是水之韻律。
而風系能達到極致的,則是風之序列,而學徒階段對應的,也就是所謂的序列學徒。
無論是韻律學徒、序列學徒,都並不是說他們掌握了韻律與序列,只是初步窺探到了這條路的一絲真意。
想要真正領會,並且踏上這條追求極致的路,至少要成爲正式巫師之後。
可縱然如此,能在學徒的階段,就窺到一絲真意,足以說明潛力十足。
南域巫師界,窺得真意的學徒,幾乎都不是無名之輩。就算學徒自己很低調,但能教導出這樣學徒的正式巫師,他們可不會幫着隱瞞,這可是能證明自己教導能力的好機會。
茶話會的存在,也讓這些潛力學徒很難藏匿身份。
故而,鬼影雖然提出“序列學徒”這個名字,但他並不認爲旅行者就是序列學徒。
可不是序列學徒,旅行者是如何做到轉化風之力的?
鬼影和粉茉在思索間,競技臺上的牧羊人,卻是給出了一個新的猜測方向。
“是它嗎?”牧羊人指着鍊金傀儡:“它能轉化風?”
卡艾爾沒有吭聲。
牧羊人也不在意,輕笑一聲:“既然你不願意回答,那我就自己來試驗吧。”
話音落下的剎那,牧羊人橫笛一吹,不再是小調,而是清脆的喚羊調。
帶着約德爾風味的曲調響罷,四隻黑麪羊,擡着左左右、左左右的整齊步伐,從牧羊人的身後,排排的走出來。
彷彿牧羊人的背後有一扇大門,將這四隻面相可愛的羊羔,從肥沃的草原召喚到了競技臺上。
隨着四隻黑麪羊走上競技臺,本來還有些嚴肅的畫風,陡然一變。
因爲……四隻黑麪羊完全不聽牧羊人的呼喚,兀自咩咩咩的歡叫着。而且,不僅不聽牧羊人的話,還很調皮的圍着牧羊人轉圈子,腳步聲非常一致,宛若在跳踢踏舞。
牧羊人一直很正經的表情,也因爲四隻不按條理出牌的黑麪羊,變得很窘迫。
最尷尬的是,對面的鍊金傀儡還是個“小丑臉”。
小丑配合咩咩叫喚自顧自跳着踢踏舞的黑麪羊,競技臺宛如變成了一個馬戲團表演。
“黑一、黑二、黑三、寶寶,再不停下的話,之後一個月內,都別想吃到風車草了。”牧羊人平穩的心態,直接被四隻黑麪羊搞破功了。
還好,四隻黑麪羊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口糧,當牧羊人用口糧威脅時,毛都嚇的聳立了一下,立刻變得乖乖的了。
牧羊人咳嗽了一下,對着卡艾爾表示了感謝……感謝卡艾爾沒有在他窘迫時進行攻擊。
再然後,戰鬥又戲劇化的開始。
不過這一次,牧羊人沒有再吹笛,而是隨着黑麪羊踢踏的節奏,遊走在了競技臺上。
與此同時,黑麪羊的每一次踢踏聲,都能產生一縷微風,這一縷縷的微風在黑麪羊的四周繚繞,最終形成了漩渦一般的存在。
黑麪羊化作風之漩渦,在競技臺上蹦跳着,奔馳着,卡艾爾製造的所有障礙,都被他們吸進體內化爲殘渣。
甚至,連空間裂紋,黑麪羊都完全沒有在怕。直接一躍,就穿過了裂紋,自身除了損失一點點微風外,就沒有其他損耗了。而損失的微風,也會在黑麪羊接下來的踢踏聲中,重新補全。
它們就像永動機一樣,追逐着……鍊金傀儡。
是的,就是鍊金傀儡。
它們完全不看卡艾爾……這或許是牧羊人的命令。
不過,卡艾爾也不是沒有危險,黑麪羊追逐着鍊金傀儡,而遊走在競技臺上的牧羊人,則開始對他發起了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