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隨着連珠響起的劇烈炮聲,西班牙大帆船的右側船舷木屑橫飛,船體上瞬間便出現了一排稀爛的破洞。下兩層的火炮甲板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被擊散的炮架和殘破的炮手屍體。
西班牙大帆船如同一個喝醉了酒的大漢,在對手的猛烈打擊下搖搖擺擺,殘破的船體上飄散着嗆鼻的白色硝煙。
“轟!”西班牙大帆船的二層火炮甲板噴出一道一米多長的火舌,這是殘存的英格蘭炮手,甦醒之後的零散反擊。只是他們的臉上很快就出現了失望之色,因爲射程太遠,短管曲射炮的實心炮彈鑲嵌進對手加裝了鋼製裝甲板的船體上,沒能擊穿船體,給對方的炮手產生有效殺傷。
“萬歲!”即便隔着上百碼的距離,西班牙大帆船上的水手,也能夠聽到對面炮手的歡呼聲。這場海戰贏不了,火炮甲板上的英格蘭炮手不由自主地從心底浮上一個令人沮喪的念頭。
“操!”戰壕呲着牙,從粗壯的胳膊上狠狠拔出一塊尖利的木刺,這是對面的瑞典戰列艦在剛纔的排炮中,給他留下的紀念。
趁着對面炮火的間歇期,戰壕將腦袋探出船舷,朝對面望去。對面的瑞典提督是一個極爲謹慎的傢伙,這場炮戰進行地一絲不苟,完全沒有留給英格蘭人任何機會。
開戰之初,兩輪兩百碼開外的加農炮直射鏈彈,就讓西班牙大帆船的風帆變成了篩子,速度驟降了一大半。在這個距離上,西班牙大帆船的短管曲射炮也能夠勉強夠到瑞典戰列艦,但是拋射的炮彈準確度不夠,給對手的風帆只帶去了微不足道的損傷。
而接下來的炮戰,便成了對手的炮術表演,瑞典人宛如一隻狡猾的狐狸。原本戰艦之間的排炮需要接近到五十碼以內,這樣才能給予對手最大的殺傷。然而,對面的瑞典戰艦卻一直都徘徊在百碼左右,寧願將這場炮戰的時間拖長,也不肯靠近西班牙大帆船。
如果英格蘭人也是戰列艦,那麼在這個距離,這場炮戰恐怕從早上打到晚上,也不會給雙方帶來毀滅性的結果。不過,戰壕腳下的戰艦不是戰列艦,只是一艘老邁的西班牙大帆船。
“難道對面的瑞典提督是那個號稱‘審判官’的格爾哈特嗎?”戰壕臉上出現了一絲苦澀,在英格蘭海軍混了個把月,他早就對英格蘭在北海的競爭者瞭解甚多。當然知道北方雄獅現在不僅在陸地上已經橫掃北歐,連續擊敗了俄國、波蘭和丹麥,而且在海上也擁有着兩位傑出的海軍提督,“北海銀鷹”赫德拉姆和“審判官”格爾哈特。
“審判官”格爾哈特以嚴謹的海戰風格聞名於世,而“北海銀鷹”則擁有無與倫比的控船技術。這場嚴密到一絲不苟的炮戰,的確很像“審判官”的風格。只是炮戰中,瑞典戰列艦靈活地如同羚羊般的騰挪和轉向,又似乎有“北海銀鷹”的風采。
“赫德拉姆和格爾哈特都在這艘戰艦上,一起配合出手?”戰壕腦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不過馬上就被他丟到了一旁。
“北海銀鷹”和“審判官”在北海爭霸戰成名以後,再讓這兩人同處一條船,這種配置就太過奢華了。一旦在某一次海戰中,同時失去這兩人,瑞典剛剛崛起的海洋霸權只怕就要毀於一旦,瑞典的“北方雄獅”,古斯塔夫二世絕不可能如此愚蠢。
當然,戰壕並不知道,對面這艘戰列艦既沒有赫德拉姆,也沒有格爾哈特,只有一個控船技術出色的青年航海家鐵禮列,以及另外一個心中忐忑,生怕平生第一次炮戰就出錯命令,謹慎到略顯膽小的阿爾弗雷德提督。
“亨德森,去換一套普通的水手服,在我們被瑞典人俘虜之前,我會給你留一艘小艇!”老船長摘下菸斗,吐出一圈煙霧,對身旁的年輕水手說道。
“不,提督,你這是在侮辱我!”亨德森的脖子浮上一層紅色,臉上的青春痘似乎也在熠熠發光,發怒道,“我同樣也是這艘船海軍軍官,我絕不會玷污英格蘭海軍的榮耀,拋下還在戰鬥的戰友獨自逃生!”
“你還年輕,亨德森,不用急着送死!”老船長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朝年輕人身後的一個魁梧水手點了點頭,“帶他下去,羅蘭!”
“我不……”亨德森話沒說完,只見他身後那個身材魁梧的水手,便是一個手刀砍在他的頸側,頓時年輕的英格蘭青年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暈倒到同伴懷裡。
“咦?”正在亨德森被同伴抱下去的時候,他們身後的老船長卻是驚異地擡起頭,看着西班牙大帆船的桅杆頂部,輕呼一聲。
卡拉克船的船體龐大,船身和桅杆也比較高,甚至比對面的瑞典戰列艦還要高大。此時,在中部桅杆的頂帆上,正有一個瘦弱的人影雙臂張開,單腳站立在桅杆頂部。
“轟!”西班牙大帆船中部桅杆的底座產生了一聲大爆炸,“吱呀!”在英格蘭水手驚駭地目光中,粗大的桅杆向着海面倒去,方向正對着瑞典戰列艦。
桅杆頂部的那個瘦弱人影完全不受桅杆倒塌的影響,腳底板似乎被黏在了桅杆頂端。在桅杆急劇滑落到一半的時候,人影終於有了新的動作,只見他雙膝微微一曲,在桅杆頂部猛地一踏,飛躍而出。大張的雙臂腋下,拉出了一副黑色羽翼,向着對面的瑞典戰艦滑翔而去。
“萬歲!”西班牙大帆船上看到這一幕的英格蘭水手紛紛大喊,爲自己戰友的英勇行爲而歡呼,在他們的眼中,人影身上披掛了一張巨大的帆布,如同翱翔於天際的雄鷹一般飛向敵船。
“烏鴉,不要!”戰壕飛撲到船邊,驚駭地大叫到。
近了,近了!身處半空的陰柔青年全身貫注地盯着敵船,完全沒有留意到身下的歡呼和喊叫聲。海上的勁風灌入雙耳,讓他腦中充滿了不真實的轟鳴聲。
應該就是他!陰柔青年的眼睛一亮,迅速在敵船艦橋上找到了那個身披提督服,赤着胸膛的青年提督。烏鴉面露一絲狠色,雙臂一振,在空中劃出一道唯妙的弧線,向着瑞典戰艦的艦橋撲去。
戰艦上的青年提督彷彿感覺到了什麼,迅速擡頭看來,立刻便注意到了空中的陰柔青年。有那麼瞬間,烏鴉似乎感覺到對手眼中出現了一絲驚訝,但隨後,這個青年提督的眼中便迸射出一道鋒利的寒光,如同一把利劍刺入烏鴉心中。
看到了又如何!烏鴉臉上浮現一絲不屑,只要讓他降落到艦橋上,他相信自己能夠控制住這個瑞典提督。就算無法逆轉這場海戰的結果,至少也能夠讓瑞典戰艦忙亂上一陣。這樣的話,西班牙大帆船就可以脫離戰鬥,戰壕大哥就可以完成團長交付的任務。
只是下一刻,烏鴉臉上便出現了震驚之色,兩條戰艦的距離大概是一百碼左右。他通過桅杆和滑翔,目前已經接近到了瑞典戰艦二十碼以內,可是瑞典艦橋上在這個時候,卻出現了一隊身穿紅衣青褲的陸軍制服火槍手。
這隊瑞典火槍手迅速列隊成三排,面無表情地擡起手中的火槍,對準了空中的陰柔青年。雙方的對視中,陰柔青年在這些火槍手的眼中似乎看到了火光。
烏鴉非常熟悉這種目光,在剛進入衆神殿時,他同樣擁有過這種眼神。這是一種深埋心中,熊熊燃燒,極度渴望證明自己、得到同伴認可的慾望。
“砰,砰,砰……”瑞典戰艦上響起了連珠炮一樣的槍聲,密集的彈霧如同一張蜘蛛網一般罩向青年。
烏鴉身形一震,緊咬着嘴脣的牙關流下一串血沫,黑色羽翼和瘦弱的身軀上綻放出數朵血花。在空中微微一滯後,陰柔青年臉上浮現一絲決絕,雙臂再次一振,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加速撲向艦橋。
對面原本已經不再關注他的瑞典提督,驟然擡頭,凌厲的雙眼中,瞳孔縮成了一個黑色的小點。隨即便彎腰撿起一根長條形的物體,上身後仰,肩膀上青筋畢露,如同投標槍一般將這根長矛狀的物體朝烏鴉投擲而出。
“噗!”矛狀的物體消失於青年提督的掌中,下一個瞬間便出現在陰柔青年的腹部,將他的身體徹底貫穿。
“這是什麼?”烏鴉張口噴出一道血箭,低頭看向腹部。只見他的小腹上插着一根粗大的鐵銼,洶涌的血流從體內沿着鐵銼的木柄淌下,彷彿是開了閘的籠頭一般。
“戰壕大哥……”陰柔青年的臉色一陣變幻,浮現出一張甜美的女性面孔,腦後的黑色秀髮飄散在海風中。
“別了,我的愛……”烏鴉奮力扭頭看向西班牙大帆船,眼眸中留下一顆不甘的淚珠。原本明亮的獨眼慢慢渾濁起來,失去了生命的光澤,最後終於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空中隕落。
“嘭”地一聲,海面上激起一個小小的浪花,盪漾的漣漪中,烏鴉的身體消失在海面上,只留下了一團鮮豔的血色。
“不”西班牙大帆船上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