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武兵王,最終卻做了悲情英雄。
數年之前,一次征伐純血荒獸的大戰中,聶石不慎陷入包圍。苦戰數天,力拼不敵而元輪盡碎。從此以後,他便再不能運力、使力,不只沒有了兵王之能,更是連普通的武者也都不如,聶石自知留在軍中也沒什麼意思,便主動退出了行伍。
鍾景、紫嬰夫婦第一次遇見聶石的時候,他已是一個醉生夢死的酒鬼,因爲沒錢付賬而被人當街狂揍。若非鍾景出手相救,怕是會被人打殘。
以遊狼衛的見識,鍾景自然看得出聶石是行伍之人,不忍他如此頹醉。儘管聶石對鍾景不理不睬,可鍾景是什麼人,軟硬兼施之下,終於逼得聶石與他打了一架,自然,他並未用上武者之力。
所謂不打不相識,這以後,聶石便與鍾景夫婦結爲好友,雖然鍾景隨性、聶石少言,兩人性子不大相同,但都是直率之人,且俱都通文懂武,很快便成爲莫逆之交。
在鍾景的激將下,聶石想盡法子另闢蹊徑,創出一種特殊的習武法門。雖不能感悟外勁、內勁、先天,再成爲武者,可以聶石之能,以這法子修成的武技,用來與初入武者境界的人相鬥,全然不落下風。
這法門鍾景、紫嬰也試過,原本是打算瞧瞧能否和他們的武技相互印證,也好完善他們的武技,可卻因爲身俱元輪,無法領悟聶石之法中異於常人的發力方法,只好作罷。
聶石一鼓作氣,不斷習練新的法門,可幾年後,才發現此法似乎再無進一步的可能,最多隻能恢復全盛時半成不到的力道。聶石絞盡腦汁,查遍各類武經技要,仍是找不到辦法。
如此又過了兩年,聶石只覺得沒了希望,雖仍舊習武不輟,可眸子裡已然失去光澤,將習武當成一種麻木的慣性。原本就話少之人,變得更加的冷言寡語,像個石頭。
這一次,任憑鍾景在怎麼激他,也沒了效果。於是鍾景便舉薦聶石跟着當今右相、三藝總院院首鍾書歷修文養性,聶石已經對任何事都不上心了,鍾景怎麼說,他便怎麼做。兩年多前,寧水郡書院夫子調入朝中輔佐鍾書歷,聶石便頂了此職。
鍾景死後,紫嬰見過聶石,告訴他鐘景的死訊。聶石聞之,衝冠一怒,不管不顧的瘋練了數天的武技。
紫嬰原以爲他就此振作,可不久後便發現他眼中的木然全無改變,這般狂練,不過只是發泄。失望之餘,紫嬰離開三藝經院,隨後才悄然去了寧水郡北的白龍鎮。
三個月前,紫嬰將聶石的事告訴了謝青雲,提出讓他跟着聶石習武,小少年只想了半天,就拒絕了。
能習武,他當然高興,謝青雲心中一直希望這天底下能有種法子,可以不用去管那元輪,讓他與常人一般去習練武藝。
可是跟着這樣一個石頭人習武,還未必能成,他不願意。更緊要的是,家中的境況很糟,母親身體越來越弱,他想跟着大木匠、大藥工、大廚子中的任何一個,早些掙錢養家,減輕父親的擔子。
儘管身爲師孃,可在這件事上,紫嬰並不想勉強謝青雲。
不過隨後的一件事,讓謝青雲改變了注意。
這兩年來,紫嬰爲查神魂之謎,翻閱了許多鍾景的藏書,一直沒有什麼線索,卻讓她無意中發現治療寒毒的法子,這法子專門針對各種寒氣入體的病症,自然也包括解謝青雲的母親所中的荒獸冰虎的陰寒之氣。
書中提到若想治癒天下至陰至寒之毒,就要尋到至陽至熱之物,以武者靈元引納至陽毒性入體,以毒攻毒。而擁有這至陽至熱毒性的草藥,稱之爲極陽花。
不過對於極陽花生在何處,書中並未提及,只說到這極陽花生長環境惡劣,其附近必然是兇山惡水,十分難尋。紫嬰想到書院藏書豐富,或許就有記載極陽花的文字。
若真能查到線索,知道極陽花的所在,紫嬰倒是願意去一趟,幫謝青雲的母親尋到此花。她跟着鍾景遊歷過許多窮山惡水、荒獸之地,若要遠行,她經驗豐富。
可自擊殺鮎魚獸後,紫嬰傷勢加重,十年之內絕難恢復。以如今天下地勢,那極陽花附近必是荒獸成羣,若就這樣莽撞的去尋,別說那些強大的荒獸,便是尋常荒獸,紫嬰也難是對手,怕是花沒找到,便身死道消了。
可如果謝青雲能學得聶石的本事,能夠對付普通荒獸的話,只要查到極陽花所在之地,就可以和她一起尋花,以紫嬰的經驗,能避開大一些強大荒獸,雖也要歷經萬難,可希望卻大了數倍,。
紫嬰將這事與謝青雲一提,小少年便當即下定決心,要入書院求武、尋藥。
聽完謝青雲囉囉嗦嗦、卻詳盡無比的敘述。聶石仍舊皺眉,可那股濃濃的血氣卻已經消散殆盡。
“既然如此,爲何不早些拿出令牌與我相認?”聶石問道。
謝青雲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雖然知道聶前輩在書院,可師孃說了,不見斷音室便不能確認前輩的身份。就算師孃兩年多前見過前輩一次,可這世上高人怪事奇多,萬一遇見個冒牌的,暴露了師孃的身份,豈不惹下大禍。”
對於謝青雲的謹慎,聶石不讚、也不氣:“既然我已願意教你,你何必再拿出遊狼令來?莫不是覺得有了這層關係,我便會對你多有照顧?!”
謝青雲搖頭,實話實說:“前輩不願意教我,那於我只是個想趕我走的書院夫子而已,我又何必拿出令牌相認。而前輩願意教我,便是能助我尋得極陽花救母的恩人,對於恩人我還不說實話,這便是我的不敬。”
“言辭犀利,和你那師孃倒是像得很。”聶石沒什麼表情,應了一句。
被聶石打斷,小少年的話尚未說完,接着說道:“另外,師孃也說了,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誰,都願意教我,便會教得傾心盡力。否則若是直接拿了令牌來求,很有點攜友圖報的意思,這可不怎麼好。”
聽了這話,聶石怫然不悅:“小丫頭算得倒是精巧,可也小瞧了我老聶。只要是鍾兄弟的徒兒,要我教,我又怎會不肯!”
“小丫頭?”謝青雲有點迷糊,師孃雖然挺漂亮的,可也只是婦人之美,若論形貌年紀與聶石差不多大,何來丫頭之說,又何來小丫頭之說。
心中這麼想,嘴上自然不能提。謝青雲認真回答聶石的問題:“師孃知道前輩會這麼說,她說若是前輩還是以前的聶石,自然會盡心盡力。可前輩現在忘了自己是誰,當自己是個石頭,早沒了當初那即便元輪盡碎,還無所畏懼、硬是創出一套絕學的心氣。這樣的聶石就算見了遊狼令,心也是麻的、木的,又怎能教得盡心。”
“師孃說如果弟子能想法子激出前輩丟了的心氣,讓前輩自願教我,那這事纔算是真正的成了。可如果前輩沒能變回以前的聶石,那跟前輩習武便沒了意義。這次來書院求學,弟子要做成三件事,其一,尋回兵王聶石。其二,隨兵王聶石習武。其三,尋到記有極陽花的書卷,找到極陽花的線索。”
“尋不回兵王,習武也沒意思。尋不回兵王,知道極陽花所在,也去不了。這三件事最終都要落在兵王聶石的身上,第一件事不成,其餘也就都不成了。”
只提兵王聶石,不提夫子聶石,小少年的意思是說,他來尋的是曾經的聶石,而不是後來的那塊石頭。
之所以來書院求武之事不和鎮裡的人說,連爹孃也不告之,一是因爲紫嬰明白兵王向來不想讓人知道,他元輪盡碎後,又創出特殊武技之事。
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紫嬰想着要找回從前的聶石。若是萬一將此事傳了出去,又不慎被常去郡城武華酒樓打牙祭的聶石給聽了去,謝青雲便是再如何誠心實意,也都易被聶石當做刻意而爲,如此又怎能觸動聶石,助他找回那股敢和天命一爭的心氣。
一番話侃侃而出,聶石已然愣了。小少年不去管他,只在那坐着,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