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吃醋

衆將本來心情高昂,聽了寧王縝密的計策,心中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覺得勝利就在眼前,不覺面露喜色。

忽然又聽到什麼“湯匙”,一下子還沒有從計謀中回過神來,只是下意識擡眸。

寧王銳利的目光掃過發愣的一幫人,低低嘆了一口氣,大戰在即,他也要安穩人心,不能出口傷人,能夠注意點就留點口德。

“又沒湯匙?”

他轉身問剛纔端湯過來的小卒,小卒正要撩開簾子出大門,覺得背脊一驚,嗖地轉身,連忙不停地搖頭,“王爺,軍隊裡沒有湯匙。”不敢對視上寧王犀利的雙眸,他頭越埋越低,連聲音都忍不住顫抖。

他在心底嘀咕,一幫大男人,用什麼湯匙,麻煩,餓了直接端碗直接灌多方便,在他人看來,多豪邁。

“本王記得本王以前在軍隊裡也用過湯匙的?”

寧王勾了勾脣,眯起眼睛低喃道。他記憶力向來驚人,對書籍過目不忘,更何況曾經儲存在腦海中的記憶。

小卒絞盡腦汁欲要說服寧王,卻不知從何解釋起。他良久才訥訥道,“軍隊裡從來沒有用過湯匙。”有點強詞奪理的狡辯。

寧王低喝一聲,語氣不悅,“你給我擡起頭來。”

小卒也就十六七歲,稚氣未脫的一張臉上誠惶誠恐,眸裡藏着恐懼,雙手不由發抖,儘管被他藏置身後了。

“是嗎?從來沒有嗎?”寧王的聲音冷凝了起來,頓了頓,眼神更加凌厲,毫不留情地射向那個小卒,沉聲問道。“你以前是哪個營的?”

鳳卿見一下子勺子估計沒有蹤影,也不指望等他們給自己備一個來,她還沒嬌生慣養至此,便低頭在木碗邊緣小口小口吹氣,脣碰着碗沿小心翼翼地正準備喝點熱湯,暖暖空空又難受的胃。

“不準喝,”寧王大聲喝止,比以往的聲音高了三分,表情有點急迫,木碗被寧王一掌飛快地掃落於地,木碗是沒有破,但是多了一道裂痕,熱騰騰的米湯,頓時都灑落於地。

鳳卿肚子還是空空於也,本以爲寧王難得好心,讓下屬備碗湯水來,稍微解飢,覺得他本質並沒有大惡,沒想到自己還真是看走了眼,這人,有戲弄自己的意念。若是真不給暖胃,直接不給就好了,爲何壞心到讓好東西在你眼前晃過,還沒沾脣就收回。

鳳卿往日頭腦機靈,聰明機智,只是此刻因爲飢餓得慌,根本就沒有察覺細節。

鳳卿怒瞪着寧王,寧王拋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她一晃神之間,發現這個小卒竟然欲要往外退去。

寧王雖然盯着自己,聲音卻陡然拔高,“抓住他。”

小卒當下就往外跑,不過,寧王一個旋轉,一個飛身,雙手一扭,小卒當下摔倒在地,寧王黑色的皁靴忙踩在小卒的背上,任憑小卒掙扎也無濟於事。

鳳卿一愣,忙垂眸往碎片中探去,這才發現地上有煙霧四起,還真有毒的,原來剛剛自己在死亡門前徘徊了一圈,差點就破門而入了。

雖然曾經有過厭世的念頭,但是想到自己剛纔差點真的死去,還是忍不住心有餘悸。

“你怎麼看出他有問題的?”

鳳卿深呼吸了一口氣,飢餓和死亡比起來,就不再是那麼重要了。

衆將領不住點頭,他們也好奇自家王爺怎麼神機妙算,難不成湯匙的問答有問題?可是軍營裡卻是沒有湯匙。

寧王冷睨了四周,才緩緩道,“這個小卒,本王瞧着面生,這當然不足以引起本王的注意。但是他說軍營裡從來沒有湯匙這一說法肯定是有問題的。本王在軍營裡每次都是有備湯匙的,或許軍營裡沒有,但是本王是有湯匙。本王也曾帶過人來軍營,作爲本王的朋友,他也是有備湯匙的,這次這個小卒死硬說沒有,除了剛進來的奸細,一般在本王營內的小卒都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說這個小卒從中可以看出是奸細。”

寧王的一番話說的是令人心服口服,衆人忍不住點頭,寧王眸又暗下,目內,唯見深不見底的酷寒,“細節往往被人忽略,但是行軍打仗用兵之人,絕不可以忽略他們。這次本王的計策,雖然表面看似完美,實則真到戰場上,會碰到其它意外發生,若是他們真的不過這條大道,過得雅落裡,我們還需要在雅落裡也埋下防備,而且用的法子不能跟上次一樣。打仗用兵,貴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諸將明白嗎?”

衆將紛紛點頭,寧王這一番話說得他們士氣高昂。卻被一陣驚呼,渾身一慄,不約而同朝着驚呼聲傳來的那個地方探去,原來是寧王腳下的小卒。

一聲悽叫,隨琵琶骨碎裂之聲,他疼得想要打滾卻不能,生不如死,就是他此刻的最佳形容。

“傳令下去,奸細跟背叛本王者的下場就是死,將這個人拖出去殺了,掛在軍營門口三天,徹查奸細。”

寧王闊淡一笑,涼涼的道,他那笑如同閻王拋出生死狀冷冽的人全身都凍僵似的。

“王爺,敵方主將派人來說下午要挑了我們大本營。”

衆將中有一人出來報告道。

“是嗎?”寧王不怒反笑,揚了揚手,吩咐道,“讓人再送碗米湯來,本王就在這裡拭目以待,想激怒本王主動出擊,本王也不是吃素的,安之若素,就在這裡等他到來。”

寧王冷哼一聲,目光幽深詭譎,鳳卿總覺得他的餘光似乎掃向自己,挑釁。

不過,他挑釁什麼?依自己來看,天朝迎擊的主帥畢竟是那個要自己等他的男人,瑾王雖然年紀偏輕,但是經驗豐富,不一定就會敗於寧軍。

那個說要自己等他回來的男人,鳳卿腦海中瑾王的形象竟然變得無比鮮明起來,難道他那番話真的潛移默化之中,對自己影響甚大?

“諸將出去準備下,午時再議,讓本王想想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你們下去跟各分隊的士兵們通報下下午要出軍,至於計策,還是先不要說,你們跟着本王好歹也多年了,本王信任你們,並不代表底下士兵還沒有了敵方安插進來的奸細。”

寧王注視着地上,雖是一副淡定而隨意的樣子,但鳳卿卻感覺那目光如鍼芒一般射了過來,似要將她穿透。

諸將一一告退,出去了,連那個小卒也被帶出去,估計要行刑。

大營內,霎時安靜的出奇,鳳卿靠着椅子閉目小憩,能不做的,她就不要做,能不看的,她就不要看,積累點力氣。

“在想什麼?”

寧王邪魅的聲音飄蕩過來,縈繞在鳳卿耳畔。

鳳卿渾身一震,恍如從夢中醒來。

她勉強平復下因緊張而略顯不穩的氣息,暗悔自己一時不慎,露了行跡,卻不知哪裡讓他看出來,難不曾是自己的表情有問題?

“想我夫君了。”

雖然連自己也不明白此刻爲何想到瑾王,但是鳳卿還是照實說出來,她靜靜地迎上寧王的視線,她的聲音很平淡,神色坦然。

寧王一時找不到其它的諷刺的藉口,但她“夫君”兩字卻一直在自己的耳邊揮散不去。

他面目冷峻,眉心不由糾結起來,此刻,心中正自起伏不定,忽柔腸百轉,心頭又似烏雲翻滾,波折詭譎,彷彿正醞釀場豪雨。

寧王對自己頗爲了解,兒時的背叛,所以總是用邪魅跟仇恨來僞裝自己,心最裡頭早已被封閉了,而外層卻慢慢滲入其中,長久以來,連他自己都這麼覺得自己是個無心無肺的人,但他的骨子裡卻依舊透着股子不清的冷漠蕭索,給人以無盡的壓力和冷意,無形中拉遠與衆人的距離。

從此以後,他便開始變,淡漠如水的外表下,一顆心愈加冷酷與無情,愈發讓人觸摸不到他的真心。

爲何沒心的人,每每碰帶眼前的女人時,心絃老是要受到波動呢?

她只是隨意的倚在大椅中,但眉梢眼角間卻流淌着勾人魂魄的清麗,整個人都仿若被籠罩在一圈月白的光華下,明明是白天,她卻給人一種暗夜女神的迷離跟淡然。

如同沐浴在月華之光下,她禁不住令人心神俱醉、心神俱往。

只是短短兩個很普通的字眼,平常女人都會說出口的兩字,卻令寧王心緒紛亂,申請無限疲憊。

他怔怔地站刻,心中直如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攪在一處。

無措和茫然,洶涌的思緒恰如潮水,浪浪向他涌來,叫囂着將他吞沒。

眉心有絲絲縷縷的酸意,語氣越發咄咄逼人,“你的夫君馬上就要成刀下亡魂了。”寧王言語一出,不由一愣,明明是在心頭詛咒來着,卻說了出來,臉色頓時有了懊惱跟不自在起來。

幸好,有人端着米湯在簾子外恭敬地問道,“王爺,米湯好了,小的能進來嗎?”

寧王忙道,“進來。”

爲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還緩步過去,爲門外端湯者撩起遮擋的簾子。

小卒本欲伸手去撩,沒料到被寧王搶先了一步,而且看到寧王替自己撩簾,不由嚇了一大跳,差點不小心將碗中的湯灑了出來。

“王……王爺……”

小卒顫顫巍巍地道。

鳳卿瞧着小卒被嚇到發抖,不由好笑,忙幫他解圍,指了指自己面前輕聲道,“放這就好了。”

畢竟這小卒也是因爲自己肚子餓才差點遭殃的,她暗想。

她竟然爲這個小卒解圍,寧王蹙緊眉頭,厲聲喝退了小卒。這個女人對自己向來沒有什麼好臉色,對一個一文不名的小卒倒是起了憐憫之心。

這讓他心頭頗不是滋味,可謂五味雜陳。

小卒幾乎是落荒而逃。

鳳卿心情大好,雖然依舊是木碗,但是有了個湯匙,看着米湯,食慾大開,便優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喝起來。

寧王本來還在兀自生氣,瞧着她一臉回味的神情,不由一愣,心頭的惱怒也揮散而去。

看她那表情,他竟然也覺得肚子餓了,想吃那明明看似粗糙的食物了,難不成很美味?

他喉結滾動了兩下,還是低聲吩咐簾外的人,也給自己備上一碗來。

再走回鳳卿面前,發現她低頭,對自己視若無睹,又暗生不悅。

鳳卿一臉回味,覺得人一旦餓了,只要是能夠下嚥的,就會當成美味,這是人求生的本能。

卻冷不防耳畔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怎麼?難道不相信本王那侄兒成爲本王刀下亡魂?”

鳳卿目中寒光一閃,很快隱去,擡頭桀桀笑道:“皇叔思慮過多,皇叔是人中之虎,鳳卿的夫君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又是夫君?

寧王的面色已沉了下去,將手中茶盞向桌上重重一放。

鳳卿心頭一跳,明白寧王已有了怒意,她笑容恬淡,話鋒卻是一轉,“皇叔這是生哪門子的氣?難不成要歸降?不過若是皇叔要歸降的話,鳳卿估計皇上是不會放過皇叔的。”

憑什麼他喜怒無測,鳳卿想通了,反正自己的性命無憂,寧王除非兵敗,不會對自己開刀,所以根本沒必要讓他對自己冷嘲熱諷。

她好好一個大活人,也是有脾氣的,雖然往日都是儘量收斂,自從答應了黒軒凌後,她發覺自己不善隱藏了,原來她骨子裡也沒有那麼隱忍,只是長久以往,習慣了。積聚到一定的程度,她不想在忍耐,而是選擇爆發。

寧王的心,驀然驚跳了一下,直覺面前鳳卿的眼神帶着一種犀利、通徹跟明瞭,一下子照亮了自己暗藏於心底某一角落,讓自己拼盡了力氣想要隱藏的所有,卻要暴露在她面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面色逐漸沉靜下來,不辨喜怒。

“你激怒本王是爲何原因?”

寧王聲音有了明顯的停頓,抿了抿脣道,“難不成是爲了激怒本王,令本王心緒大亂,給你的夫君---製造機會。”

他在說到夫君時,兩個字是故意拖延的。

“還真看不出王妃是個賢妻良母的典範。”

寧王森冷得迫人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射向鳳卿,語聲中充滿了嘲諷。

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在鳳卿的耳中卻似暴雨前的異常寧靜,鳳卿一愣,想起了那個失去的孩子,心頭微微酸楚溢上心頭。

神色恍惚起來,雙眸中有着明顯的沉痛。

寧王臉色鐵青,一把端起桌上茶盞,仰頭飲下,隨手將茶盞遠遠拋出,只聽“啪”地一聲脆響,伴着他的冷哼。

那冷哼是足以讓人不寒而慄,只是傷感中的鳳卿根本就沒有顧及他情緒的發泄。

鳳卿的枉若未聞更加助長了寧王的絹狂跟桀驁,他咄咄逼人的眼神更加凌厲,“怎麼?又想起你的夫君了,看來這情動萌芽的還真快。想當初本王挾持王妃出宮,王妃可是心甘情願,之前還信誓旦旦對本王說要幫助本王一舉奪得天下,只想找個清淨的安身立命之地。怎麼也沒有幾個月時間,王妃就對你那個夫君死心塌地地起來。告訴本王聽聽,他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對他言聽計從起來。”

鳳卿也開始順着他的諺語陷入了回憶,這幾個月過得也算是她平淡無奇的人生中驚心動魄的一段時光,進宮選修、聖旨賜婚、嫁入王府……一樣樣如浮光掠影一般從腦海中閃過。

直到停留在瑾王離開前的那一句話。

這就是謹記的後遺症嗎?

腦海中會時而浮現他的身影,他深邃的五官也更加清晰了……

鳳卿緩緩擡起頭看他,覺得眼前的寧王跟自己第一次見到那抹玄色身影不同,跟宮內晚宴見到的他也是不同,他現在有點氣急敗壞,但覺得他這種邪魅的男人,是不會流露出那麼明顯的情緒的,她否認眼前的這種幻覺。海天中文網

“他說千萬不要忘記想我,更不要愛上別人。”

鳳卿挑釁似地睨了他一眼,卻不經意間瞧到寧王的目光變得冰冷,神色不悅,反盯着自己的面龐,有剎那間的感覺,臉龐上有如被鋒利的刃刮過,她微微瑟縮了一下,卻又將脊背挺得更直,“我記下了。”

“是嗎?”

寧王的聲音硬低嘎,鳳卿冷不防打了個寒顫,聽到他有如鬼魅般的聲音響起,“本王好像也對你有了感覺?你說怎麼辦,女人?”

寧王聲音跟身影幾乎是同一時間出現,鳳卿的下頷隨即被寧王的指尖勾起,一種冰涼滲入了下頷。

寒意刺骨,明明是秋天,卻猶如冬日凜冽的寒風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