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開着車在三環上兜了半天的風,心裡的鬱悶依舊沒有散去,畢竟,孩子的教育問題是個大問題,稍有偏頗就會導致孩子人生上的偏差,他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當初外公拿父親做反面教材告訴他男人貪嘴會造成的惡果使得他的性向發生了偏差,現在,他不想因爲教育者的一個不慎也使得凱琪發生什麼樣的偏差,所以他從來沒有刻意去要求過凱琪什麼,他不想凱琪也活在責任帶來的巨大壓力中,然而,現在看來,放任同樣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教育方式。

然而,怎麼樣重新開始凱琪的教育,王韜有點頭疼了。他可以很輕鬆的應付工作上的一切事情,也可是輕鬆的擺平難辦的情人,然而,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始對兒子的教育。人,果然不是萬能的。

逛了半天,看看時間還早,左右無事,王韜便開着車來到了位於一個偏僻的小巷的“藍調“酒吧。前些天酒吧老闆老肥曾經致電說新到了兩瓶好酒,讓王韜有空過來坐坐。

刷卡進了“藍調”。這家酒吧從外觀上看就跟它的燈光一樣冷僻寧靜,沿着一段十幾步的樓梯往下走了以後,展現在眼前的卻是別有洞天。

“藍調”不是那種烏煙瘴氣煙霧繚繞的氛圍,沒有嬉皮的樂隊,沒有瘋狂扭動的人羣,僅僅只有一個可以放得下一架三角鋼琴的小小的舞臺,幾隻麥克風,僅此而已,並且這個時候都沒有在演奏,只是從音箱裡傳來好聽的薩克斯音樂。濃濃的歐美風情,優雅得體的服務生,這個環境平和舒適,讓人浮躁的心很快的就得到了安寧。

不僅僅是字如其人,一個人營造出來的環境也是跟這個人一樣的,現在的老肥早就已經褪去當初的浮躁莽撞和張揚,更多的是一種平和幸福的滿足。因爲這樣,他成了王韜不多的至今仍有來往的兒時夥伴。

看了看一如既往的不多的幾桌客人,跟禮貌含蓄的侍者熟稔的點頭招呼,王韜一屁股坐在了核桃木吧檯邊的核桃木圓椅子上,這可是老肥千里迢迢從英國淘來的古董,據說最早的時候是加勒比海盜用過的。他人高馬大的,坐在精緻的實木圓凳上顯得有點不搭調,彷彿本來應該騎馬的騎手卻錯騎在了一條狗身上。

“忙什麼呢?老肥!”王韜衝着吧檯裡面招呼。

被叫做老肥的人正弓着身在吧檯底下鼓搗什麼的,這時候鑽了出來。真是名如其人,果然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一身酒保的制服穿在身上看上去頗有點馬戲團小丑的味道。

唉!王韜心裡嘆了口氣,纔多久沒見面呀,又胖了些了,看那衣服最下面的扣子都扣不上了。

“你再這樣下去,就得改換門庭當阿拉伯大公啦。”王韜好心的藉着調侃規勸一下老肥。明明跟自己是同年,可是看看現在,倒顯得至少比自己老個七八歲。

老肥搖搖頭,臉上帶着胖子特有的憨笑說沒法子呀,他也想減肥呀,可是也得減下去才行啊,“我媳婦兒讓我吃素,你說說,這不是要我的命嗎?我他媽都想抱着牛排睡覺的,吃素?虧她想得出來。”

“你就知足吧,這麼個能替你着想的媳婦兒……”王韜笑着輕呷一口老肥遞過來的水,比起相敬如賓卻對自己不聞不問的妻子來,他更向往老肥那樣喜歡管老公的妻子,那至少說明自己是被在意着的。

老肥果然是笑得知足,嘴上卻說:“可是,聞到肉香我就管不住自己呀!”

“你這是心理成癮,跟吸菸一樣——不過,你真的得注意身體啦。”王韜到底還是好心的勸上一兩句。這麼多年,還有來往的算得上是朋友也就這麼一個了。

因爲真正懂酒的人不多,所以,老肥既是老闆又是酒保,酒這一塊他還是要親自把關才行的。前些天,王韜下班前就已經接到老肥的電話說新到了兩瓶八二年份的Petrus,不過王韜今天才有空過來看看——王韜對杯中之物的興趣僅限於葡萄酒,而且是紅葡萄酒。讓自己沉醉在那寶石紅般的顏色中,讓自己的舌頭細細的去分辨那特有的酸酸澀澀。越是顏色豔麗酒色鮮紅的葡萄酒其酸澀也就越是明顯,就像他的人生一樣,看上去挺美,箇中滋味其實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他知道了。

“怎麼樣?”老肥問。

王韜細細的品味着殘留在舌尖上的味道,成熟後的Petrus味道十分濃郁,具有強烈的黑櫻桃、和梅子的香氣和特有的泥土味與高級的松露香。他不由得點點頭,“不錯,挺地道的!”現在,八二年份的Petrus不多見了。

老肥也給自己斟了點Petrus,聞着味道,一臉的陶醉。

“回頭給我裝好,我要了,剩下的半瓶也給我一起裝好。”王韜說,明知道價格不菲,但是他還是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就要下了這兩瓶酒。這麼說的時候,他是有點小小的心虛的,畢竟兩個小時前他還在爲這種一擲千金的豪情跟妻兒發生了衝突。

“就知道你一準得這麼說,早給你留好了。鄒景波昨天也想要,我沒給他,丫就一附庸風雅的暴發戶,給他白糟蹋了——不過,這半瓶還是我自己留着吧,我也好這口。”老肥愛惜的看着吧檯上的那瓶還剩下二分之一的Petrus。

王韜笑笑,也沒強求。老肥跟他一樣,也好紅酒,雖然以前千金散盡買酒喝的豪情已經不再,但是,小小的奢侈也仍然是改不了的。

老肥原本不叫老肥,這個綽號是鄒景波隨口給取的,沒想到叫的順口,結果反而比他的本名用得多了,什麼人都管他叫“老肥”,即使是顧客也是這樣。老肥的本名叫丁逸,挺秀氣的一個名字。以前的他瘦得跟個麻桿似的,看上去頗有那麼幾分仙風道骨,跟他的名字很相稱,可是,上世紀末的亞洲金融風暴中,老肥家沒能挺過來。從那以後,老肥的身材日漸富態。他爲此常自我調侃說是他吸乾了他們家,家瘦了,他卻肥了。

老肥家原本跟老王家一樣也是龐大的家族企業,跟老王家是世交,卻沒有老王家那樣幸運,在上世紀九七、九八年的亞洲金融風暴中轟然垮塌。老肥拿着一些清算後剩下的錢就開了這家“藍調”酒吧,用他自己的話說,既然做爲紈絝子弟除了懂得奢侈的享受他身無長技,那麼,他就出賣奢侈享受的技巧吧。靠着以前積累下來的一些人脈,老肥開了這家“藍調”酒吧。

老肥傾盡所有用心打造的“藍調”是完全歐化的酒吧,實行的是會員制。酒吧的佔地面積雖然不大,可是,酒吧裡邊一切都是按照老肥所熟悉的歐洲貴族酒吧來設計安排的,大到桌椅,小到咖啡勺全都是從國外精心淘換進口的,有些甚至可以說是古董,一切都極盡奢華。當然,這種奢華不是那種暴發戶似的張揚,而是一種帶着年輪味道的莊重質樸的奢華。

“藍調”的門檻是相當的高的,實行的是年費制,年費貴得嚇人。但是,錢並不是入門的唯一條件,沒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僅僅有錢也買不到“藍調”的入會資格的——老肥就是要打造一個讓富人們能夠真正花錢得到心裡滿足的地方,他要讓“藍調”成爲一種身份的象徵,就像勞斯萊斯那樣,他也要讓“藍調“成爲一種驕傲。

不得不承認紈絝子弟出身的老肥的確是瞭解富人的心理,即使年費再貴,每年重新審查會員資格的時候,雪片般涌來的入會申請照樣會使得老肥的辦公桌面上堆積如山,很多人都以能成爲“藍調”的會員而自豪。有錢人很多,想要成爲貴族的有錢人就更多,大家都想借“藍調”來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而且,因爲“藍調”的會員都是社會各界的成功人士,會員間的交流還能讓人們得到很大的事業上的補益,老闆老肥有時候也會動用自己的關係爲會員解決些問題,因而,加入“藍調”更是讓人們趨之若鶩。現在,靠着“藍調”,老肥的生活算不上大富大貴,可也是有房有車能夠悠閒享受生活的小資一族。

從商業的角度來說,這樣的運作是非常成功的,因爲得到王韜不少的幫忙,老肥給予了王韜終身會員的資格。當然的,碰到難得的好酒,他也會邀請王韜過來一起品嚐。

兩人正說着話呢,老肥的手機響了,他忙拿着手機過一邊去接電話。

王韜自顧自的輕搖手中的鬱金香酒杯,細細的品味酒液盪漾在空氣中的香味,田園般的氣息讓他覺得安定。

老肥接完電話回來嘆息說他的兒子正在爲校慶上節目的事情鬧情緒睡不着覺,因爲老師覺得他不夠美型,只適合扮演可惡的皇后,王子需要更漂亮的小男孩扮演。

“靠,這是什麼狗屁邏輯?王子一定就是美男子嗎?又一個做着灰姑娘美夢的混蛋老師。”老肥義憤填膺的說:“再說了,我兒子哪點不漂亮啦?我兒子不知道有多帥——虎頭虎腦的,怎麼樣都比那些豆芽菜好吧?”

王韜悶笑,有其父必有其子,老肥的兒子跟他一樣屬於重量級的,胖嘟嘟的。不過,這孩子實誠,對待父母一碗水端平,身材繼承老爸的,臉蛋繼承老媽的,一點兒不偏心。纔剛剛上學前班,比凱琪小了幾歲,其實,真的是蠻可愛的,只不過不太符合人們關於王子的審美理想。

兩人的話題不知不覺的引到了育兒經上。老肥嘆息說教育真的是太重要了,“說來,我兒子現在上的普通學校其實也挺好的,他的同桌父母都是下崗工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每天都是自己帶午飯到學校吃去,說是能省下不少錢。我兒子現在也跟着自己帶飯去,他也要省錢……按說咱的日子用不着在乎那兩個小錢的,可是,才六歲就有了省錢的意識,不也是挺好的嘛!”老肥一臉的幸福和驕傲。

王韜羨慕的瞥了一眼老肥,他也真想除了聰明帥氣之外還能有別的來誇耀凱琪,可是他好像不太找得到這樣的東西。的確是這樣,教育真的很重要。凱琪今年已經十歲了,太過優越的生活環境加上母親無原則的縱容,天知道這個孩子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王韜不想凱琪真的淪爲紈絝子弟,可是,面對護犢子的朱玲,他又有些覺得難辦,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