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年三月初二,今年的春耕已經進入了尾聲,苗有爲拖着極度疲勞的身子,回家了,剩餘的工作,他都丟給了手下的官吏們做,隨着周國的擴大,他需要處理的事情越來越多,他已經越來越無法面面俱到,時常因爲疏忽大意,被宰相程道仲責罵。
剛到家門口,他就發現自己的親信大管家站在門口,有些焦急,看到他的車駕後,立刻上前,等車駕挺穩後,攙扶苗有爲下車。
“大人,那人來了。”苗有爲的大管家一面攙扶着疲累的苗有爲下車,一面在他耳邊悄聲的說道。
“什麼人來了?讓他明日再來,我累了,今日不見客。”苗有爲不知道是什麼人來拜訪,讓大管家這麼悄聲的告訴自己,他非常疲累,腦袋都要無法思考了。
大管家看到苗有爲沒有反應過來,更加焦急的在苗有爲耳邊說道:“大人,就是那個,那個...”他小心的左右瞟了一眼,趁機湊近苗有爲的耳邊,悄聲的說了三個字,然後瞬間離開,好似沒有做過這樣的行爲一樣。
苗有爲本想推開大管家,因爲大管家的氣息呼到他耳朵上,讓他不舒服,他又沒有短袖之癖,對這樣的行爲自然不喜歡,但在聽到那三個字後,他愣了一下,然後眼中出現了一絲慌亂,又隱藏了起來,強制鎮定的看着大管家小聲的問道:“他怎麼來了?”
但大管家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苗有爲站在原地,臉色連續變換了數次,不知在想什麼,然後問向大管家:“有沒有人看到?”
大管家小幅度,不易看清的點了點頭小聲說道:“請大人放心,沒有人看到,那人來時,是我親自接待的,其他人都被我支開了。”
“他現在在哪裡?”苗有爲問道。
“在大人的書房裡,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了。”
苗有爲不再說話,他拍了拍大管家的肩膀,一如往常一樣,一臉疲憊的進入了自家宅邸裡。
在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時,離晚飯時間還有半個時辰,苗有爲一如往常一樣來到他的書房門口,但這一次,他驅散了書房附近的下人,並讓大管家親自守着書房外的院子,有人來都先攔住。
苗有爲臉色疲憊,但一如往常一樣正常的打開了書房門走了進去,一進去就關上書房的門,只是關上門後,他的臉色就頓時耷拉了下來,難看之極。
“你怎麼來了?”他的書房有一名男子在翻看着苗有爲的藏書,雖然貴爲周國司農,但苗有爲並不是太喜歡看書,因此許多書都不過是放在書架上閒置而已,特別是那些高價買來的紙質書籍,是因爲周寒喜歡看書,他爲了迎合周寒,而故意買來裝樣子的。
聽到苗有爲的聲音,那翻看書籍的男子,才一臉意猶未盡的轉過身來,對苗有爲道歉:“請苗大人見諒,實在是時間太緊,苗大人又一直不肯給我們答覆,我纔不得不冒險前來的。”
“不是我不給你們答覆,實在是,這段時日,正是春耕時節,政務太多,我無法抽出太多時間來考慮,而且正是因爲時間緊,危險性太大,我還是不放心你們的計劃,如果一旦計劃失敗,就不是殺頭這麼簡單了。”苗有爲臉色十分難看,雖然這段時日的確很忙,但他也確實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下來對方的提議,傅珉的下場,雖然已經過了幾年了,但如今還讓他歷歷在目,他可不想步了傅珉的後塵。
對於苗有爲的說法,男子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來,彷彿都在預料之中一般,他輕笑了一下說道:“苗大人請放心,提供給我們消息的,是程德祐,這您總該放心了吧。”
“程德祐?程道仲的次子?”男子說出來提供消息的人後,讓苗有爲大吃一驚,他完全沒有想到,程道仲這位一直支持着國君的人,他的兒子卻把國君給賣了:“他怎麼可能知道王上的消息?”
想了想他又改變了問題:“他怎麼可能會背叛他的父親?”據他所知,程德祐性格並不如他大哥程德守那麼果決,也沒有那個膽量敢背叛他的父親,更何況是出賣國君的出行消息,而且,程道仲爲人嚴格,即便是在家裡也從不輕易說政務的事,更別說國君的消息了,程德祐又是怎麼辦到的。
苗有爲有無數的疑問。
男子笑了一下,說道:“苗大人,人總是會不滿足與現狀的,也會擔心未來的,您應該知道,程道仲很快就不再是宰相了,程德祐總該爲自己考慮一下的,這些年,他靠着程道仲的原因,卻一直只是個宰相府的文吏,早有不滿了,如果能因此推翻周寒,那他就有機會了,至少我們的人會給他機會的。”他直呼周寒的名字,讓苗有爲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至於如何拿到的消息,雖然程道仲很正直,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與他一樣的,宰相府裡多的是心懷不滿之人,稍一挑撥,他們就能上鉤了。”男子表情輕鬆的看着苗有爲。
苗有爲感到腦子非常混亂,他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下來,這個男子的身份非常可怕,他是英雄會的人,就是那個周寒頒佈命令,視爲周國亂黨的組織的人。
周國越來越強大,苗有爲雖爲司農,但因爲能力的問題,他已經越來越吃力了,更何況,早在數年前,他就知道國君對自己不滿了,只是一直沒有什麼機會處置自己而已,現在因爲能力不足,時常出錯,遭到了國君和宰相的責罵,他自然也是有很多不滿的。
而且,雖然沒有正式的消息,但各署衙內,早已有零星的消息傳播,國君要進行官制改革了,這讓苗有爲非常害怕,他知道,國君一定會在改革時,將自己的官職撤下,或是下放到某個小官職上。
擔任了十多年的司農,他靠着司農這一職位,可是拉攏了不少的好處,雖然因爲新任國君的強勢,他少了很多收入,但還是比高常庚、顏樂他們要過得滋潤,他沒法想象沒有了司農的職位後,他將如何維持這個龐大的家族。
男子給出的條件就是,在四月,夏初,周寒會進行一場巡視,各署衙的執掌人都要跟隨,其中自然有無數的機會,而苗有爲要辦的,就是給英雄會的人創造機會,讓他們可以接近周寒,這樣他們就有很大機率可以刺殺周寒了。
只要周寒死亡,混亂之下,那改革就無法開展了,沒有改革,且沒有了周寒,苗有爲就可以繼續當着他的司農了,而且程道仲也必定無法繼續當宰相,說不定他還有機會成爲周國的宰相,在這樣的誘惑下,說他不動心,那是假的。
但傅珉的下場一直在苗有爲的眼前晃悠着:“王上有一支十分神秘的密探隊伍,你確定你們的人沒有被發現嗎?”周寒的密探隊伍,在他們之中,不是什麼秘密,在接觸到英雄會的人後,每天在司農署內,苗有爲都在懷疑自己見過的每一個人,是周寒的密探。
“請放心,苗大人,我們已經知道幾個密探的身份了,我們還特意讓他們抓到了幾個外圍的人,那些密探是絕對發現不了我們的真實身份的。”男子說到這就有些得意,他們隱藏得很深,五年了,都沒有做過太多的事情,一直小心翼翼的發展着,就連他都不清楚英雄會的所有人的身份,更別說那些所謂的密探了。
看着一直猶豫不決,不停找理由的苗有爲,男子有些不耐煩了:“苗司農,請您想清楚,從您與我們第一次相見起,您就已經無法脫身了,不如和我們合作,您纔有機會繼續享受您的榮華富貴。”
苗有爲睜大了眼睛:“你別胡說,是你主動來找我的,我並沒有答應你什麼,如果我現在把你交出去,說不定還能換得王上的信任,繼續做司農呢。”他雖然這麼說,但話中的中氣卻並不足。
男子“噗呲”一聲笑了起來,但考慮到自己的身份,他只笑了兩聲就停下了:“苗司農大人,您的話,恐怕您自己都不相信吧。”他輕蔑的看着苗有爲,臉上再無恭敬的神色:“你與我說話,幾次都是四下無人之時,你覺得,當你將我交出去時,他們會相信你什麼都沒有答應我嗎?不,他們會認爲你故意將我交出去獲得信任,然後再做出更大的破壞行爲,甚至爲英雄會,或是別的國家提供消息。”他一臉可惜的搖了搖頭:“那時,不論你如何辯解,都會被當成我們的人,被押在坊市口砍掉腦袋,你的家人,你的兒子也會被砍掉腦袋,你的夫人,你的小妾,還有你的女兒,都會被打上奴印送去成衣坊,或者送去軍營裡做軍妓。”
隨着男子的話,那一幕幕未來的慘狀在苗有爲的腦海裡顯現出來,讓他臉色慘白,他靠着門癱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上當了,在第一次英雄會的人求見時,他就不該見他們。
男子突然臉色一改,再次變得恭敬起來,來到苗有爲的身邊,扶起他,爲他彈了彈身上的灰,說道:“苗大人,您只有與我們合作這一條路了,不要再多想了。”他攙扶着苗有爲坐在書房裡的椅子上。
自己卻來到了門處,看着一臉死灰的苗有爲,略有些得意的說道:“苗大人,您看來今天實在是太累了,我過兩日再來,想必您就能想清楚了。”他向苗有爲恭敬的行了個禮,打開門走了出去,讓守候在書房外院子裡的大管家,帶着他避開人離開苗有爲的府邸,他的身份畢竟還是個麻煩,能隱蔽些還是隱蔽些好,雖然同爲英雄會人,但他知道,一旦他被周國的國君發現,他的那些同伴,是絕對不會救他的,甚至還有可能殺他滅口。
苗有爲坐在自己的書房裡,臉色慘然,他雙手捂着臉,完全不知道爲什麼會到這樣的地步,雖然有些憎恨國君與宰相,但他一直都知道,他是周國人,他也明白,周國能發展到今天,全靠了周寒,如果沒有了周寒,那周國未來將很有可能衰敗,甚至崩潰,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而且,他是周國的司農,如果周國都沒了,他這個司農還怎麼做得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但苗有爲無法違抗那個男子的話了,他知道他真的只有服從他們的命令,給他們創造機會刺殺國君,否則那個男子將自己與英雄會聯繫的事情,送給宰相府,恐怕明日,他就會被綁在坊市口,等待斬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