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洳縣城外,那些混亂的甘人,有些在寧昭烈的隊伍經過時,跟着他們走了,有些仍留在原地,他們並不是還幻想着能打下沮洳縣,只是本能的等待有人指揮他們而已,飢餓和寒冷,已經讓他們喪失了最後的思考行爲,漠然的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當週軍各軍接到周寒的命令,小心的向沮洳縣周圍圍着的那些甘軍營地靠近時,根本沒有人來攻擊他們。
罪贖軍高陽站在一處帳篷邊上,用佩劍撩起帳篷的門簾,小小一頂五人帳篷裡,躺着二十人,有些人睜着眼睛,有些人閉着眼睛,除了能看到他們被餓得露出胸骨的胸口不太明顯的起伏着,任何人看到,都會以爲他們已經死了。
一些甘人在營地內靠着木樁坐着,看到罪贖軍的來到,他們連動都不動一下,臉上也沒有敵人來了的仇恨神情。
當高陽站在營地中,大聲宣佈周寒的命令時,他們一些甘人臉上才露出解脫的笑容,但他們都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就連高陽說話時,都有一些甘人由坐變躺的徹底失去了意識。
看到他們這樣,高陽皺起了眉頭,這些甘人已經徹底廢了,但總不能就這樣丟下他們,讓他們等死:“秀花,你帶人去縣中運些糧食和水來,要快,否則他們就沒人能活着了。”
楊秀花聽到高陽的吩咐,立即帶着兩千罪贖軍趕回沮洳縣中,此刻的甘人營地,就是隻留下一個人看守着,也是安全的。
罪贖軍中,那些曾是暴雨軍的士兵,在看到甘人營地中的狀況後,也一時沒有了殺死他們,爲同胞報仇的心思了。
三個時辰後,楊秀花才帶着大量的糧食和水回來,與她一同來的,還有巖山軍,巖山軍本來是在罪贖軍接近甘人軍營時,在五里外防備的,但在從楊秀花口中得知了甘人營地中的情況後,法良立即下令讓巖山軍的士兵幫助罪贖軍,運送糧水,和木材來到甘人軍營。
與西面不同,在南面的甘人要精神一些,只少還有跑動的力氣,雖然也不是太多,但也沒有絲毫對周軍到來有任何敵視和攻擊行爲。
當青龍軍與輔軍小心的靠近軍營時,許多甘人立即跑了出來,讓青龍軍和輔軍一陣緊張,但隨後他們就無語了。
因爲,那些跑出來的甘人雙手舉過頭頂,在這嚴寒的天氣中,身上並沒有穿着衣服,當他們看到緊張的握着武器的周軍時,立刻朝着周軍的武器上,用盡最後的力量,想要撞上去,這是非常明顯的自殺行爲。
看到甘人的行爲,卓遠和池欣榮立即下令,讓士兵們收起武器,以防真的讓那些甘人自殺成功,真讓他們自殺成功,任何一名士兵都會感到屈辱的。
當卓遠小心的靠近營地內時,他立即大聲宣傳週寒的命令,而池欣榮在卓遠進入甘人軍營時,就帶着輔軍跑回沮洳縣搬運物資過來了。
聽到卓遠以及青龍軍士兵的大聲宣傳後,許多甘人跪地大哭,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哭,但數日沒有進食沒有喝水的他們,即便是哭,也哭不出來一滴眼淚,只有那乾嚎的聲音,讓人動容。
一些甘人跑向卓遠與青龍軍的士兵,在他們警惕的目光中,趴在他們的腳邊,抱着他們的腳,不斷親吻他們的鞋子,把卓遠與青龍軍士兵嚇得連連後退。
當輔軍拿來水和糧食後,現場熬煮了一大鍋粥,粥很稀,並非是沒有糧食了,這些餓極的甘人此刻身體虛弱,元氣大傷,胃部根本無法容納太多的食物,因此,池欣榮就讓士兵們先熬煮稀得清澈見底的粥,給他們恢復一下腸胃,第二次再熬煮較濃稠的粥,給他們恢復力氣,第三次熬煮濃得像米飯一樣的粥,給他們填滿胃部。
即便是那清澈得如同水一般的稀粥,在甘人眼中,也是如寶物一般,許多甘人迫不及待的接過碗,也不管那稀粥剛出鍋太過滾燙,就直接往嘴裡倒去,讓青龍軍的士兵害怕得急忙阻止他們,再分配稀粥時,不得不讓人往鍋裡慘涼水來強行冷卻稀粥,再分配給甘人。
還有許多甘人已經沒有力氣拿起碗了,是青龍軍士兵把他們的嘴打開,幫助他們灌進嘴裡的。
“王上,我們的糧食不夠了。”荀季拿着一張統計表進入沮洳縣縣衙內,找到周寒彙報。
本來周軍的糧食足夠他們吃三個月的,這三個月裡,足夠溫醴城再運送一批糧食來了,但此前周寒送了寧昭烈三萬石糧食,再加上遭到甘軍的圍攻後,爲了讓帳下士兵有足夠的精神打仗,周寒下令食物不限量供給,戰中的士兵食量要比平日訓練時的食量還大許多,糧食的消耗因此就變得極大。
現在周寒又要提供給那些甘人糧食,沮洳縣內的糧食一下子就變得捉襟見肘了。
剩餘的甘人還有很多,此前圍攻沮洳縣的甘軍大約有三萬人,雖然在周軍的各種攻擊中,戰死了許多,加上不斷的病死、凍死、餓死,但活下來等到周軍救援的,仍有萬餘人,而此刻周軍也不過纔有一萬五千人上下,幾乎是周軍全軍數量的人了,更加上他們都是士兵,飯量比常人要小許多,哪怕每日只給他們半飽,糧食的消耗也極爲恐怖,而此刻已經是十一月底了,就連沮洳縣中的百姓家中,都沒有多少糧食了,周寒更是無法徵收。
周寒立即喚來左勁修:“派幾個傳令兵去溫醴城,看看他們的隊伍出發了沒有,如果還沒有,就讓他們快點,甚至先派一些出發都可以。”從溫醴城到沮洳縣,最快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他都不知道沮洳縣中的糧食,還能不能支持半個月。
正所謂送糧一時爽,全軍火葬場,周寒非常後悔大方送了寧昭烈三萬石糧食,即便要拿糧食做誘餌,送一萬石也是可以的,但此時他後悔已經沒有用了,只能想辦法填補一下。
“王上,在溫醴城距離沮洳縣最近的邊境處,可以向那邊的鄉村徵收糧食。”荀季向周寒提議道。
“啊,對,對,左勁修,再派人去那些最近的鄉村去徵收糧食,告訴他們只要他們能送來,就按照市價的兩倍徵收糧食。”周寒聽到荀季的話,眼前頓時一亮,對左勁修命令道。
儘管是在溫醴城與蔡國的邊境處,但這兩年的平安生活,加上週寒的大力扶持,以及囚犯營的大量耕地,即便是溫醴城的邊境處的百姓家中,也是糧食滿滿的,足以讓他們吃飽到來年的秋收,更別說將多餘的糧食,以雙倍的價格賣掉了。
只要他們聽到這個消息,絕對會迫不及待的送來不少糧食的,畢竟周寒在周國內的信譽加上他的聲望,讓周國的百姓對他的話都十分信任。
“王上,這是個好機會。”荀季再次向周寒提議道:“此刻蔡國已經覆滅,蔡人因爲甘人與饑荒的原因,死亡極多,如果能遷徙一些百姓過來混居,那這裡就穩了。”
周寒聽到荀季的建議,沉思了一下,搖了搖頭拒絕了:“不,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還不知道蔡國王都的情況,貿然讓周國的百姓遷徙過來,沒有什麼作用。”他看向左勁修道:“就這些吧,你去通知溫醴城,並讓最近的溫醴城地界鄉村儘可能的送些糧食過來,另外,再派人向上京城告知我們的情況,讓那邊立刻準備,最少,接管蔡國三縣和一城的官員要準備好。”他沉思了片刻,又改口道:“不,你親自去上京城。”
左勁修接到命令,立刻轉身出了縣衙,他知道,現在時間緊迫,每過一天,沮洳縣就向缺糧靠近一步。
一時間,除了留下五十騎留在沮洳縣中,左勁修將二十騎傳令兵派遣至溫醴城,將一百騎派遣至那些鄉村,收購糧食,然後親自帶着五騎前往王都上京城報告。
“荀季,讓人到縣中百姓家中徵收多餘的衣物,有多餘的糧食和木材也徵收一下,給他們錢。”在左勁修走後,周寒又向荀季吩咐。
多了近乎一倍的士兵,除了糧食外,物資消耗也是個極爲恐怖的數字,好在許多物資並非消耗品,不會過於緊張。
“王上,是否徵召百姓收斂屍體?”聽到周寒要徵收物資,荀季問道。
“也對,那你來負責吧。”周寒猶豫了一下,最後下定主意讓荀季來負責讓沮洳縣中的百姓來填埋屍體。
甘人的屍體中有不少財物,都是從蔡人中搶奪出來的,周寒並不在意那些財物,他只是擔心百姓會爲了那些財物而爭搶,甚至爆發衝突,但隨即他想到讓士兵們先大致搜索一遍,剩餘的小部分財物就留給那些百姓,也能調動他們的積極性,更何況,他可沒有更多的時間待在沮洳縣中了。
想到傳令兵所說的那個大片的屍體堆,想到那原本是寧昭烈帳下的數萬屍體,就讓周寒頭皮發麻,而且,在原蔡國的王都,裡面一定也是屍橫片野的,如果不讓沮洳縣的百姓參與進來,時間拖久了,就麻煩了。
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春季了,隨着冬季離去,春季到來,氣溫將會提升,在冬季時還好,但氣溫升高後,這麼多的屍體,絕對會引發大範圍瘟疫的,他要趕在瘟疫爆發前,將整個蔡國的地界處理好,否則這片土地將會成爲一片死地,就沒法佔領了,那他在這塊地方所耗費的資源與人力,將白白浪費掉。
接下來周寒又與荀季討論了許多可能發生的情況,才讓荀季離去。
他癱坐在椅子上,腦袋昏沉沉的。
一雙白皙的手從他側後方伸出來,按在他的腦袋的太陽穴上,爲他按摩。
這是瑞木萌的手,現在的情況,她的探子隊伍基本用不上了,她也不知道還能怎麼幫助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