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設席言秘
“這位靈尊,既然出現在此處,可是代表着戮族已然選定了妖廷?”
姬催玉恨恨地開口,眸子中卻是冰冰冷冷,原本放在桌上的手已然捏得緊緊的。
算定了屍鬼的殺狂傲性,以金丹爲餌,兩位妖聖暗伏在戮族的地盤,甚至爲了這個殺局,陰洛陽圖兩大妖廷鋪下了好大的場面,借聯姻將臨近的妖聖調走,就爲了給人族諸宗一個錯覺。
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不計成本,多半是迦雲真的謀劃。
少年道人輕輕一嘆,這一局當真是被對面算計到了,自己想在東界拿到神魔底材破局,對面也是跳出了樊籠,不再以一域一廷得失爲重,而是更加着眼全局,陣拖其強橫,奇襲其弱軟。
本想引得靈尊出手,沒想到多出了兩位妖聖,那麼留給姜默舒的餘地就不多了,眼前三位擁有長生久視的大能,必須都要死!
便是保不往這身份也顧不得了。
想到此處,姜默舒默默在靈臺中喚醒了假寐的無頭神魔,“別睡了,來活了!”
面對俊俏少年的詰問,伶恨靈尊微微搖頭,淡定地說道,“今日來殺你只是我伶恨的意思,戮族不是附庸,要堂堂正正加入天地征伐,是需要一個契機的。而催玉你,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實在是最合適不過了。”
少年道人冷冷笑笑,眸子中卻是多出了一絲不屑,旋即看向兩位妖聖,“迦雲真那廝打不開西極的局面,也沒有手段拿下鄭景星那廝,就挑中我了?覺得我是軟靈果是吧……”
“化真妖廷頂`住一個刑天之主已是很不容易,自然不能讓人族中再出現雙英那般的人物,妖廷布下如此周密的殺局,若能讓你隕落此處,倒也沒有白費力氣。”飛恨妖聖慨然點頭,痛痛快快地承認了。
“以強攻弱,本就是兵法!”沉塵妖聖兀自倒上一杯靈酒,淡然開口,“這酒不行,不過能有幸伴送伱入滅,以後怕是能與那幽冰化意茶齊名。”
兩股浩瀚的妖氣已然在點雲樓外糾纏在一處,激盪起燦若雲霞的幻光,妖氣和雲界勾連,倏地漫卷翻涌。
雲界中忽然出現一頭虛影,龜蛇交纏,糾盤相扶,有禦侮之甲殼,有克敵之鱗角,瞬息之間,獸影已然活靈活現,兇睛中精光四射,自有一種鎮壓諸天的大氣魄。
其形巍峨昂揚,其氣靈動穩重,似是蘊含無上道韻。
妖氣凌霄,虹影化真,這等奇景頓時引來了繁宴城中諸族修士的矚目和驚詫,這等驚天動地的變故,必然凝聚着誓除之而後快的凜冽殺意。
轟!
那異獸已然從雲界中探下了宛若山嶽一般的蛇首,直勾勾瞪視着繁宴城中的某處。
在所有人族修士睚眥欲裂的目光中,整個點雲樓被連根拔起,旋即被蛇首一口吞了下去,當即便是煙塵四散,風雲激盪,讓人禁不住得搖魂蕩魄。
剎時間,無數神通光華,血色妖息沖霄而起,向着四面八方破空而去,宛若貫日長虹,好似掠天雷霆。
這些四散的修士遁光中,不時會噴薄出數以百計的靈訊,或爲金星,或爲紅線,或爲翼光,或爲妖魚……漫空疾射狂飆,向着人族諸宗和兩大妖廷的方向射去,只爲了早一步送出求援或告勝的消息。
殺性屍鬼,生院之主,姬催玉已然中了埋伏。
……
“以玄武之形鎖天地,鎮陰陽,兩位妖聖好犀利的血脈神通。”
少年道人倏地按住了身側正欲暴起的風盡殷,指了指下方宛若春花綻放的繁宴城,淡淡笑了笑,“繁宴城有妖廷的人,自然也有東界諸宗的人,既然戮族沒有全面倒向妖廷,送出消息我是不擔心的。
東界有四家天宗防備着這個方向,除開輪值森望城的一位元神,還有八位元神可支援過來,不會超過三個時辰。
三位就這麼自信,不會被我跑掉或是撐到元神來援?”
伶恨靈尊淡漠地看着對面,骨玉懸額的道子似是沒有受到半分影響,不過那幻宗道子眼睛裡的恐懼和決然卻是絲毫作不得假。
靈尊的眉頭略微皺起,雖然對這殺性屍鬼還有底牌早有預料,但對方到了眼下的絕境,卻依舊還能談笑風生,當真令人刮目相看。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作了決定,已然容不得半分猶豫和反悔。
“催玉好氣度,不愧爲殺性之名,不過這是妖師佈下的殺局,我等兩個妖聖不顧麪皮來取你性命,甚至爲了確保沒有萬一的情況,伶恨也會出手,三個時辰當是夠了。”飛恨妖聖嘴角咧開,露出一抹略帶殘忍的微笑。
“確實是夠了,說真的,我是實在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二位妖聖,這樣一來,光靠風盡殷出手卻是根本抵擋不住。”俊俏少年嘆了口氣,旋即嘴裡又嘟囔了一句,“沒想到,十萬靈晶花了,還是要自己動手……”
姬催玉擡手作了個稍緩的動作,兩位妖聖和靈尊頓時一怔。
“妖師說了,既不可惜,也不受降。”話雖如此說,但沉塵妖聖的眸子中委實有着一絲惋惜之色。
“這位妖聖誤會了,等我幾息即可。”少年道人冷冷一笑,清脆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落到了點雲樓的各處,“點雲樓的管事過來……”
點雲樓管事?
妖聖和靈尊眸中閃過冷光,靜靜看這殺性屍鬼的動作,看他還要如何掙扎。
果然,過了幾息,心喪若死的管事顫顫巍巍地站在了大門之外,絲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哦,管事來了,這樣的,等會我等要出樓論道,大約三個時辰回來,你提前安排一下,就在此處重新上一桌席面,讓回來的人不至於看着冷餚殘酒沒了興致。
想來有了這桌席面,這點雲樓以後的生意才做得下去。”
以後?今日難道還能活?
點雲樓管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當即應下,“點雲樓不敢誤事,必會安排得妥妥帖帖!”
伶恨靈尊點點頭,“下去吧,好好做上一席,我到時也喝上一杯,以敬屍鬼殺魂,以慰今日風塵……”
兩位妖聖同時點點頭,這姬催玉處亂不驚的勇氣確實令人刮目相看,怪不得妖師讓那妖王專門傳信,切不可有絲毫心軟,務必傾盡全力取他性命。
不過,等一切塵埃落定,爲他喝上一杯也是無妨,眼前這屍鬼配得上這殺伐,也配得上一醉。
點雲樓的管事躬身到底,頭都不敢擡,倒退着離開了大門。
少年道人一揚眉眼,牽着如玉佳人的柔荑長身而起,“三位,走吧,還是外面寬敞點,橫豎天地陰陽俱被玄武真形鎖住,我正好放手一搏,不然豈不辜負了妖廷和靈尊的算計。”
被姬催玉輕輕牽着,風盡殷的玉顏上已然飛起淡淡紅霞,不過眼下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只能強忍羞意,“催玉,你想要我如何做,我就如何做,哪怕是……”
魅惑女子的話沒有說完,但她知道執子之手的少年,必然懂得她的意思。
他即便裝着很兇,卻從沒有想過害她,雖然對她使了諸多心思,卻是爲着她好。
天地不足重,重在遇良人,一切因他所得,今日便是拼卻一死,也要盡數還他。姬催玉奇怪地側過頭來,詫異地問道,“如何做?鬥法還需要如何做?不就是激盪忘川,還有那些嬰靈,你放出去咬死對面就是了!”
啊?風盡殷頓時有些不會了,以命搏命的神魔法門她已領悟了兩式,少年道人自然是知道的,但聽他的口氣,似乎並不需要她拿性命衝開一條血路。
可是,若不用她拼命,難道還少年道人自己來拼命不成?
“其實,你大概也猜到了,我應該還有底牌。
只是這底牌因果有些大,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動用,這也是被逼得實在沒有辦法了,唉……”
隨着無奈的嘆息,骨玉在少年道人額間輕輕搖擺着,似是發出無聲的嗤笑。
底牌?
風盡殷眸子一凝,有些難以置信,難道自己不就是他最大的底牌麼?御使一尊命曇宗的後天神魔,足以與理株仙尊相持。
他一個體修,連性命交修的戰刃都當給素卿幻宗了,哪來的底牌?
對上風盡殷疑惑的目光,少年道人撇了撇嘴巴,“底牌還是有的,只是話說起來有些長,三位可有耐心,把那四萬靈石的秘密一併聽了,靈石不夠的話,可以賒賬……”
兩位妖聖和一位靈尊,就跟在兩人身後不遠處,少年說的話自然是聽得一字不漏。
“一柱香,算是獎勵催玉的血勇,也讓我等見識一下你垂死掙扎的手段……”
沉塵妖聖淡然開口,愈發敬佩妖師的眼光,此子若是不除,等以後成長起來根本制無可制。
但今日,既然已在玄武腹中,無論如何,他都絕無逃出生天的希望,這是兩大妖廷諸多妖聖反覆推演的結果,甚至連兩位妖聖自己都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逃出此處。
況且,玄武一擊,元神以下十死無生,元神以上被這鎮力一壓,也必然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等待被逐漸鎮滅。
這屍鬼便是爆發之時有元神戰力,在玄武鎮形之下又能撐上多久?三擊,還是十擊?
少年道人停住了腳步,懸立在灰濛的霧氣中,兩位妖聖已然顯露出三百丈的妖聖戰軀,妙相自在,能柔能剛,其韻似生乎天地之先,其韻似能鎮壓萬物。
而在衆人的頭頂上方,灰濛霧氣化爲的龜蛇二首正若隱若現,宛若有吞天鎮地之能。
“說來實在話長,我還是挑重點來說吧,不然時間確實很緊張,只有三個時辰……”
姬催玉豎起一根手指,竟似完全變了一個人,眸子中忽然再無半分戾氣殺性,“那黑犬符的確是天地中的絕品,只是這段因果已然隨着西極萬妖叢林的陷落,湮滅於滔滔逝水中。
黑犬其實不是黑犬,只怪那人一手字寫得着實難以入眼,才讓人生出了可笑的誤會。
那符,其實名爲默符。”
字太差?默符?靈尊和妖聖一時還沒回過味來,如玉佳人已然掩住了檀口,眸子中閃過難以置信的神色。
該不會是……
少年道人衝她微微一笑,肯定地點點頭,“你猜得沒錯,那個默,是姜默舒的默!那默符爲刑天之主早年親手所制,存世的怕是已經寥寥無幾。”
咦?!兩位妖聖巨大的眸子中閃過精光,怪不得,眼前這屍鬼敢說骨符當賀禮已然足夠。
何止足夠,刑天之主親手所制之符,所刻之字,又豈是能用靈石簡單衡量的,在無盡的春秋中,偶爾拿出來摩挲一番,倒也值得浮一大白。
伶恨靈尊哈哈一笑,“不想還有這等因果,這四萬靈石花得真值,若無催玉眼光獨到,怕是當真錯過了。沉塵、飛恨,賀禮送回妖廷後,好生保管,莫要糟蹋了。”
“好說,好說,催玉送的賀禮,豈能怠慢?”蛇身的飛恨妖聖目射奇光,“不過,這秘密不足以成爲你的底牌?不知催玉到底想說什麼?”
少年道人將手一攤,笑容愈發顯得溫潤如玉,“我提這事,就是想說,那姜默舒也遇到過落魄的時候,後來還不是煉出了刑天,可見世事難料。
妖聖和靈尊,這麼氣勢洶洶地來殺我,難道就沒有想過被我反殺的可能?”
此言一出,兩位妖聖轟然大笑,似是聽到了極爲荒謬的事情。
伶恨靈尊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打趣着說道,“難道說,催玉你也是一位刑天之主?”
不過在伶恨靈尊看來,眼前這屍鬼確實有成爲另一個姜默舒的可能,當然,也有可能是另一個無間佛母,但是一切的前提,是需要漫長的時間來成長。
至少殺性屍鬼比金玉麒麟的機會要大一些,畢竟他前路尚在。
可惜,今日之後,麒麟好歹還有三百陽壽,但屍鬼必然已經灰飛煙滅了。
姬催玉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撫了撫額間骨玉,旋即嘆了口氣,“其實,我一直很不理解,爲何姜默舒已經沒有了無頭刑天,大家還稱他爲刑天之主?
難道不該是誰有刑天,誰纔是刑天之主麼?
兩位妖聖,一位靈尊,你們覺得我說得有道理麼?”
看着無頭神魔揚斧提盾出現在少年道人身後,沉塵和飛恨兩位妖聖頓時傻了眼,只覺戰體中的精血都在不住翻涌,甚至明顯感到妖核的運轉都凝滯了幾息。
少年道人看似害羞的笑容,頓時變得彷彿啖妖惡鬼的獰笑一般,談笑間就要擇妖而噬。
人的名,樹的影,後天神魔衆多,爲何無頭刑天最爲出名,還不是拿諸多妖聖的血染紅的名頭。
“你……居然降服了……無……”伶恨靈尊的嘴脣哆嗦了兩下,無頭刑天四個字終是沒有完整說出來,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少年道人側過身來,對着呆若木雞的風盡殷溫潤地笑了笑,甚至舉起纖細的小手,在她眼前左右晃了晃,“我就說我有底牌吧,我這個人從不騙人……”
“姬催玉,你答應過我,若是隨着你,一定讓我有殺個痛快的機會,最好是公平一戰,看起來倒是沒有騙我,很好!”
刑天神魔悍然將明月巨斧和如山大盾猛然一撞,驚天動地的巨響頓時在迷霧中爆裂開來。
轟!
“命曇宗想以麒麟氣度折服刑天,我也不弱鄭景星那廝分毫,他做得,我難道就做不得?
你們真當我在一域之地東遊西逛,是在遊山玩水,一覽風物?
妖聖、靈尊,眼下三對三,正可以放開手腳公平一戰,豈不妙哉?”
少年道人收起笑容,貪廉引星簫已是出現在他的手中,輕輕一揮,鬼哭狼嚎的雜音已然開始擾人心神,
“音攻什麼的,我不大懂,不過這東西夠結實,砸在頭上當是消憂泯恨,哪位先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