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借這個機會,我與命曇宗將因果作了一個了斷。”
少年道人斜斜靠在宗主大座之上,囫圇將前因後果對生院幾位執事金丹說了個大概。
“如此一來,我生院勾結天魔之事已然事實確鑿,勾結就勾結了,有四位天子祭天,想來再不會有人不識趣,亂嚼嘴皮子。”
幾位金丹執事頓時簌簌發抖,也不知是被嚇住了,還是按捺不住靈臺中的激動,這等驚天動地的消息幾日內就會轟傳人族四域,怕是要把南域金玉麒麟的名頭都給蓋了過去。
畢竟,那鄭家麒麟只落下過錯塵天子,還是依仗了命曇宗的秘符,比起自家宗主降服刑天,算計諸脈天子卻是差得遠了。
“天子法體都給了命曇宗,我是啥也沒撈着,好在四十萬靈晶的賞格,人皇已然承認了,會以十年爲期,分批遞解到我宗,至於怎麼用,你們幾位商量一下,拿出個章程報與風盡殷決斷。”
“遵命,宗主武運昌隆!”幾位金丹執事同時拱身一禮,甚是恭敬。
弦潮真人眸子中露出感激之色,他陽壽將近,又是孑然一身,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修醒生院的天宗聲譽。畢竟兩位元神確實勾結了天魔,在這點上絲毫狡辯不得,萬萬沒想到,這殺性屍鬼……不,宗主居然有如此手段,同樣是勾結天魔卻揚了生院的威名。
實在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語出至誠,躬身一禮行得是心甘情願。
姬催玉微微一笑,畢竟費了諸般功夫,終是在東界之地打下了楔子,如此一來,無論諸脈天魔想在哪個方向攪起風雨,都有了應對手段。甚至等實力積攢得足夠了,還可以四面圍攻中原魔域,既然各位天子費盡心思也要來這天地中一覽風光,倒也不用走了。
“最後還有一件事,繁宴城一戰,我與妖聖對攻傷了道體,這次與金曦之主共戰四位天子,又被心典一脈勾動了情劫,損了道心,所以我要閉關幾年修養傷勢。
宗裡一應諸事,由風盡殷作主,若有人不服,或是有人挑事,無論內外,一併斬了。”
少年道人淡淡開口,卻是一副殺氣凜凜的模樣。
果然,這纔是宗主的風格,弦潮真人微微一笑,踏前一步,拱手正色說道,“宗主還請安心閉關,外間諸事我等必然安排妥當,不會墮了我生院的名頭。”
頓了頓,真人眸子中已然有着殉道一般的凝重,“若有人來壞我生院的大好局面,老夫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拖對面一起上路。”
姬催玉點點頭,輕輕打了個彈指,兩丈來高的無頭神魔倏地出現在殿室中,渾身上下盡是大大小小,猙獰難看的傷口,而雪亮長刀和佛火心燈已然懸在如玉佳人面前。
“風盡殷……”
“宗主還請示下。”如玉佳人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抹憐惜,他果然做到了,硬生生將命曇宗的因果了結,只是那諸般謀劃實在是驚險,他卻是獨自一人默默扛了下來。
“兩件法寶和十萬靈石你一併給幻宗送回去,以完因果,替我謝過青慧仙尊,若無這柄長刀,我不見得能斬破情劫。
刑天也需修養生息,不過到底是神魔之軀,卻是不像我這麼嬌氣。
他就留在這殿中,若有殺伐之事,你來喚他即可。”
姬催玉臉上掛起淡淡笑意,“盡殷,在我傷勢沒有化解之前,這生院就拜託伱了,你那天子法體放心用,無論是對上天子妖聖元神,又或是後天神魔。”
言語間,卻是在“天子法體”四個字上略微加重。
如玉佳人猛然一怔,旋即明白過來,既然命曇宗因果已解,那黃泉神魔便是真的歸了自家了,只是這妙人兒才和金曦之主並肩共戰天子,總要顧及一下對方的顏面。
所以清濁法體就清濁法體吧,不過是個名頭,天子所遺或是命曇所取,又有什麼區別呢。
少年道人隨意地揮了揮手,幾位執事金丹當即告退而出,只是離去的腳步已然顯得愈發輕快。
姬催玉看着如玉佳人,喟然一嘆,“盡殷,記住,我出關之前,不聽調也不聽宣,森望城賞雲和淵蠱兩位仙尊,還有幻宗青慧仙尊可以信任,除此以外,其它天宗元神都要留一個心眼。
那蓮醍魔妙渾攪天機,有些謀劃我不能說與你知,這幾年你辛苦些,等我出關便好了。”
俊俏少年的臉上帶着歉意,佳人盈盈淺笑,玉顏上有着一抹理解的淡然,一切盡在不言中,
“等我……”
也許是幾分癡狂映與天地春秋,也許是一路行歌言說與君長久,要撥雪尋春,要燒燈續晝,更要這天地堪堪入眸。
風盡殷輕輕撫上少年的臉頰,彷彿一抹暖陽映入了殿室,宛若冰消雪化的天籟驟然響起,不知撥動了誰的心絃。
金風玉露,人間暫駐,原道茫茫無覓處,
柔情似水,青山無數,相逢只見嫵媚處。
“我等你……”
風盡殷的眸子中生出盈盈波光,就如陷入一個良宵美夢,沉醉滿足,玉手中彷彿還留有一絲餘溫,唯有那俊俏少年卻是消逝得無影無蹤。
……
金曦之主帶着四位天子的法體,回到了西極之地。
命曇宗主破關而出,看着擺在山門前的四尊天子法體,長長嘆了口氣,“罷了,既然他敢拿大自在天子破命,若是再行追究,倒顯得我命曇宗失了氣度。”
同日,刑天之主親臨鎖龍大營,御使共工神魔衝擊連雲戰堡,化真和流明兩大妖廷如臨大敵,最終是第七明凰出手,以漫天鳳炎迫退了刑天之主。
不過,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大戰將起的宣告,刑天之主到了這鎖龍大營,便是天地中的肅殺之氣都顯得沉凝了幾分,可見有的人,哪怕沒有刑天神魔,卻依舊堪稱殺伐之主。
“很好,鳳廷的第七明凰果然還在。”
溫潤道子微微笑了笑,神采奕奕地看向妖廷所在,滿意地點點頭。
兩個鄭冰塵同時輕`咬貝齒,惋惜地開口,“可惜落不下她,我等也試過聯手圍困,不過有一衆妖聖壓陣,卻是沒有絲毫機會。”
旁邊的冷棠紅認同地點點頭,一雙眸子卻是溫柔地看着那如玉如劍的妙人兒。
神魔縱橫天地小,斯人臨風獨立,執刀四顧乾坤闊,敢叫日月換天。
這等妙人兒天地中再難有,自家實在是有幸,能和春如結伴隨在他身邊。
“無妨,費了如此多的心血,方纔避開了神魔入世的因果劫數,等再過些時日,就要這傻鳥好看。”姜默舒無所謂地笑了笑,“眼下保持適當的烈度,不讓對面的妖廷生出警惕即可,待神魔出世後的第一擊,先`射下這隻真鳳祭天。”
“真的能一擊而死?”
“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兩個鄭冰塵眸子中皆是流露出驚奇的神色,這鳳廷的第七明凰實力驚人,不僅來去如光,真火更是強橫無匹,幾位元神都沒有合適的手段剋制,便是三尊得了天命加持的後天神魔,也沒有佔到什麼便宜。雖然自家心上人祭煉神魔一道堪稱絕代天驕,但要說能一擊落下真鳳,簡直難以想象。
姜默舒笑着揚了揚眉眼,這方天地中諸性相生相剋,刑天有殺狂之性,但輸了這真鳳幾分靈動,共工有滄浪大潮,鳳炎也有焚山煮海的威勢,不過哪怕再是血脈純正的鳳姿,終還是禽屬,成也在此,敗也在此,在那射落金烏的逆天鋒銳面前,卻反而會被死死剋制。
煌煌經天,兇威無匹的三足金烏尚且受不起那一擊,躲不開那一箭,姜默舒不相信第七明凰能逃得生天,刑天沒有讓自己失望,共工也沒有讓自己失望,即將出世的后羿,必然也會驚豔這方天地。
“那計劃就是以後每日,由後天神魔前去邀戰,讓化真和流明兩大妖廷以爲我們在蓄積威勢,準備掀起大戰,然後抽冷子把第七明凰射殺了?”冷棠紅語氣溫柔,輕聲確認着。
“不錯!”姜默舒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神情鎮定地說道,“既是煌煌陽謀,但也顯陰毒,不過爭勝嘛,無所不用其極。
他迦雲真既然沒有未卜先知的神通,便是他到時應機得再快,也擋不住后羿神魔出手,只要箭一離弦,就註定第七明凰隕落於此。” Wωω¤tt kan¤Сo
“真這麼厲害?”便是躲在後面的金倌染都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雖然神魔還沒有出世,但我有信心,就是這麼厲害。”姜默舒聳了聳肩膀。
想了一想,儒雅道子卻是又笑了笑,慨然出聲,“這次去東界,揣摩了幾家天宗的神通,卻是有些心得,不若我讓你們看看,我的信心何在。”
下個瞬間,命曇三界花已然展開,姜默舒作個虛引的動作,卻是當先一步邁入了那片星光之中。
三位神魔天命跟着走了進去,卻是到了一處渾渾噩噩的地界,,唯有一座玲瓏寶塔在其中大放光華,無數光亮道束好似蔓延的根鬚,勾連到無盡的虛空深處。
“這是……”
三位神魔天命早就今非昔比,眼光已然不俗,自然是看出了端倪。
“我以諸靈問心塔勾連氣運,再以三界花將之鎖住,雖然有些繁瑣,但效果倒也勉強比得上那九階仙藤鎮壓氣運的玄妙,雖然這匯聚的氣運要兩家宗門來分,增長得不算太快,不過好在穩固,又是細水長流,以後我命曇宗應該不用擔心氣運爲人所制了。”
姜默舒神情中略有得色,若不是兩件法寶都祭煉到了通靈之境,又有小蟬幫着問心佛獄善信,豈能成就這等奇蹟。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他得意的地方。
劍上錚錚,神魔忿忿,忽然撞開前程路,始覺平生不虛空,執得人間殺伐事,不曾苟且不曾庸。
“此處可幻化神魔道韻?”
無論是鄭冰塵還是金倌染,又或是冷棠紅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後天神魔最大的問題,一是映心生慧,二是前路已斷。
作爲神魔天命,沒有映心生慧的問題,但是哪怕身爲神魔天命也僅有三千陽壽,超不過金丹天人的極限,皆是因爲前路已斷。
要想破開,只有大願映心、執念合韻、分靈斬屍三種法門,不過之前都還沒有走通。
若是這三界花所化的小天地能幻化神魔道韻,豈不是執念合韻的法門已然被推開了大門。
“不錯,以消耗氣運爲代價,各位神魔之主,便能在此逐步神合虛空,心合神魔,神與心合,直到掌控天地之韻,卻是不用擔心直接就對上浩瀚的天地意志,迷失和消融了自身真靈。”
姜默舒肯定地點點頭,輕輕嘆了口氣,諸多心血,一番辛苦,卻是終於打通了一條前路。
這是一個起點,代表着後天神魔一道已然絲毫不遜色於先天奪情一道。
路只要去走,待踏破無邊荊棘,等殺退攔路猛虎,也許就能走到終點,然後再破開前路,便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來吧,倌染你先來試一試,幻化出金曦之韻。”
靈慧女修的神情中難得多了一抹緊張,心神緩緩探出,蔓延到這方小天地中。
下一刻,一輪金日卻是驟然出現在她的肩頭,與往日一般無二,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並沒有勾招神魔真體,這只是金曦神魔代表的天地道韻在三界花中的映畫!
待她將這映畫道韻完全掌控,便能破開後天神魔一道最大的桎梏,可以於天地中長生久視。
姜默舒也在細細觀察着道韻的顯化,以及氣運的消耗,默默盤算,旋即點點頭,氣運消耗着實不小,不過還可以接受。
金倌染的眸子中已然冒起了小星星,對自家宗主大哥佩服得五體投地。
姜默舒淡淡一笑,輕輕打了個彈指,一個魁梧雄壯、外貌英偉的猛漢已然出現在他身後,手持紅色神弓、白色羽箭。
“這就是后羿,看起來很普通嘛,哪有後天神魔長得跟凡人一樣的。”金倌染咧嘴一笑,挑釁似地昂起了下巴,“這能一擊射落真鳳,不太像啊。”
姜默舒的眸子中不免多出一抹古怪的笑意,語氣中彷彿有着蠱惑的味道,“雖然神魔真體構形未完,不過道韻已全,倌染大可祭起金曦,看能不能擋下一擊,或躲過一箭,你若是做得到,我答應你一件事情,任何事情。”
“好!”金倌染一臉不服氣,金日之韻煌煌經天,幾乎難有剋制之性,無論如何她都不相信,會擋不下一擊。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金倌染輕輕拍着自家胸口,不住地唏噓,似是心有餘悸,鄭冰塵和冷棠紅對視一眼,均是發現對方眸中灼灼生光。
“好生……”金曦之主撇了撇小`嘴,想了半天,終是哭喪着臉承認道,“好生犀利,真的擋不住,更躲不開。”
那一瞬間,金倌染深刻感受到了道韻剋制的恐怖,她是萬萬沒想到,天地中居然真有能完全剋制金曦日韻的存在。
完了,以後怕是再也別想在自家宗主大哥面前翹尾巴了。
姜默舒眸子中露出笑意,今日一試,金日之性果然被穩穩剋制,既然如此,禽屬真鳳又豈能逃得過?!
后羿神魔一旦出世,天地中的禽妖唯有俯首就戮的份。
真龍屠得,真鳳自然也落得,這纔是該有的公平和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