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按預定陣位,發動封魔陣式,快!”
傾天覆地的魔手將光柱狠狠攥`住,天地兩間如同沸騰了的滾水,充斥着攝人心魄的魔音,渾渾魔妙好似一座嘶啞旋轉的大磨,消磨着陷入其中的一切,烈烈雷火、犀利劍氣、映真靈符……也包括衝入魔潮的金丹和凝真。
無窮無盡的天魔眷屬好似飛蛾撲火,一波又一波地撞在宛若定海神針的光柱上,化爲了血色,化爲了赤誠,於破滅中盛放豔`麗,於毀滅中獲得自由。
生來如幻,死去如焰,如捧水中銀蟾,如應虛空逝幻,諸法了斷。
行去如夢,歸來無蹤,如照鏡中難懂,如破困身玲瓏,因果化空。
破滅之道大行天地,七脈魔妙散發着絢麗夢幻的瑩光,上接青冥,下接厚土,魔威赫赫,煌煌烈烈似是要燃燒整個乾坤。
搖光星位所在,金丹和凝真按照預先排演的陣勢,不時便衝出光柱,在滾滾魔潮中劃過曼妙的曲線,似流星飛逝,如長虹經天,有龍行歸海之形,有鳳翔昇天之勢。
姜默舒擡眸看向金柱之外,眼神中有着沉默的冷靜,不過負責維持陣勢的金丹已然維持不住雲淡風輕的表情,特別是第一陣衝擊魔潮的金丹被擊得退回金柱後,所有金丹的神情都變得凝重無比。
“魔潮有問題,和碎碧城之時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神識無法及遠,也無法辨別方位,所以根本不敢遠離金柱,否則一旦迷失在魔潮中,四下混沌,上下顛錯,根本退不回來。”
碎夢樓的遙鉤真人抹去嘴角的鮮血,嘶啞着開口,同去的另一位金丹已然迷失在魔潮中,彷彿被一頭怪獸吞噬了,他也是仗着成名法寶釣月鉤,扯住了金柱,方纔定住方位,掩護自己和所部凝真退了回來。
遙鉤真人的話如同雷霆一般落在所有金丹耳中,殿中似乎一下安靜下來,諸多金丹面面相覷,封魔陣勢固然可以爲修士加持破魔之力,但魔潮如此遮靈蔽識,顛倒混沌,倒是讓人分外忌憚。
“不會這麼簡單,若只是迷失方位,不過吃虧首戰而已,無論神通還是法寶,又或者激發金柱玄妙,終是能接應衝擊魔潮的修士。”有老成的金丹修士細細分析着,語氣中已然有着深深的不安,“依刑天之主所言,這些天子行得是破滅之道,一定有趕盡殺絕的手段。”
“這話倒是不錯,若只是方位顛倒,倒是問題不大。”姜默舒贊同地點點頭。
若是說破滅一道的天子只有這點手段,他怕是睡覺都要笑醒,不過從碎碧城被伏來看,這些天子於戰陣殺伐甚有心得,魔妙也是因此而證,怕是大意不得。
“刑天之主,魔潮中的混沌之韻也能破解?”一衆金丹已然大喜過望。
姜默舒搖搖頭,淡然開口,“這混沌之韻怕是七脈天子聯手勾召生成,我還破不開,或者說,只要七脈天子尚在,這混沌之韻就難以破解。”
“不過……”道子淡淡笑了笑,神情中有着一抹幸色,“好在,我是命曇宗主,我宗的鎮宗法寶是什麼,想來各位不會陌生,那三界花正好在我身上,僅僅是定住三界方位的話,各位金丹總不能比神魔還要艱難吧。”
諸位金丹一怔,神情中已然露出古怪至極的神色,萬萬沒想到,刑天之主也是會開玩笑的。
姜默舒環視了衆位金丹一眼,“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面,三界花葉數有限,便是要定下諸位金丹的方位,我也需要抹去三界花上命曇宗的所有真傳,所以凝真卻是沒法庇佑。出戰的金丹若是偷生怕死,故意捨棄凝真,我擔保他回不了金柱。”
諸位金丹聽了都默默無語,姜默舒也不催促,只是轉身看着金柱之外的傾天魔勢,似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就依刑天之主所言,眼下大家都在搖光星位,魔潮之下多出哪怕一分力也是好的,若無凝真掩護預警,我等就要直面真魔的突襲……”
“不錯,魔潮之下一損俱損,那些凝真也是自家子弟,當要儘量保存。”
“合該如此,只要解決混沌顛倒問題,我等便沒有了後顧之憂。”
……
“很好,出諸位金丹天人之口,於我便是因果,希望各位牢記此時所言,畢竟,對上天魔已然不輕鬆,我也不喜手上多沾血色……”
一株玉色曇花倏地出現在道子的掌中,點點星光彷彿在沸騰澎湃,散發着晶瑩的星輝,無窮金星繚繞而出,不停在枝丫和葉片中來回穿梭。
一衆金丹的眼中流露出豔羨之色,六階以上的靈寶,唯有那絕代之才方能祭煉而出,便是元神有心祭煉也不一定能成,足矣讓一宗一姓興盛數千上萬年,自有無窮奧妙,若是用得對了,當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比如眼前這三界花,雖是七階靈寶,卻被命曇宗發掘出能定界後天神魔的玄妙,而眼下在這破滅魔潮中,更是能讓一衆金丹不被混沌所迷,實在是搖光星位諸修的幸運,其它星位的修士怕是就有大麻煩了。
姜默舒看着曇花,幽幽嘆息一聲,輕輕一指點下,葉片上面有着諸多的面容,已然盡化虛無。
眼下卻是要全力以赴,些許陳規舊矩便是顧不得了,再說,他爲命曇之主,宗門內外怕是也沒有人敢來指責他。
當然,若一定要有的話,也只有北疆的無間佛母有這資格。
“各位等會映身三界花,金星銀霞落下之時,還請不用反抗,當然,若是有自信的,不映真形也可。”
見一衆金丹沒有意見,姜默舒輕輕打了個彈指,玉色曇花已然盈出淡淡光華,金星點綴在銀霞之上,不住蜿蜒流轉,緩緩向所有金丹落了過去。
轟!
金星入體,銀霞映身,玉色曇花上已然光華如晝,噴濺出點點流螢,映得四周景象宛若瑰麗夢幻。
所有金丹當即拱手爲禮,慨然出聲,“謝過刑天之主。”
道子沉默着點點頭,其實他心裡十分明白,哪怕有着三界花定住真形,這些金丹中的一部分終會隕落在魔潮中,而隨之出戰的凝真也必然回不來了。
“我既然主持搖光星位,這些倒是我該做的,你們於魔潮中向死而生,我卻是不能讓你們赤手空拳衝上去。”
說到底,勝負的關鍵卻是要等天子出現,只要魔潮試探無果,姜默舒相信天子必然會現身,到時只要開陽星位的拙愚仙尊突然殺來,道劍殺劍合力一擊,必然能將來襲的那位天子斬殺於此。
也不知是哪位天子前來應劫。
只要出其不意將一位天子斬落,便能以煌煌大勢按封魔星位所在掩殺過去,搖光,開陽,玉衡……直到天樞,一路蓄積殺勢,剩下的天子若是不慎,必然被逐一斬殺。
這等謀劃卻是不能讓金丹和凝真知悉,哪怕是其它元神也絲毫不知情。
姜默舒和拙愚仙尊聯手推演,成功的可能性卻是極大,甚至爲了取信諸位天子和暗伏的元神,劍宗付出了一個掌教的性命。到目前爲止,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不好!”有金丹怒喝出聲,語氣中已然有着些許顫慄。
衆人面前的水鏡中,原本灼灼發亮的其它六個星位金柱已然漸漸變得光芒黯淡,不過十數息,水鏡中再無一絲光輝。
一衆金丹已然目瞪口呆,似乎瞬息之間,情況已然急轉直下,用心將凡人撤走,費力在西極腹心之地設下大陣,一切的一切,彷彿只是個笑話。
“不可能!”劍宗的金丹已然恨恨出聲,“不可能的!怎麼可能陷落得這麼快,封魔七星陣便是不長於防禦,有各位仙尊鎮守,也絕不可能被一撲而破!”
姜默舒在心中暗自嘆息,果然,對面天子也不是好相與的,本以爲,破滅諸脈當以殺伐稱雄,萬萬沒想到,諸脈天子所行卻是攻心爲上,不愧爲破滅一道,實在厲害。
“星位金柱確實不可能被一鼓而下。”姜默舒靜靜看着各位金丹,沉沉出聲,“只是沒想到這混沌之韻有這等妙用,居然可以隔絕陣勢感應,也混淆了天地方位,眼下,七座金柱已然是各自爲戰。”
“各自爲戰?”
部分金丹當即舒了口氣,只要沒被天魔破開星位就好。
姜默舒指了指水鏡,淡然開口,“所以,不用管其它星位,做好我們的事情即可,天魔要以孤立無援之心渡化我等,我就等他來,且看是誰渡化誰!”
說到這裡,刑天之主臉上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七脈天子的算計十拿九穩,正是以奇正相合,既有煌煌堂堂,也有小心計算,拙愚仙尊怕是已然無法殺到搖光星位了。
可惜啊!
姜默舒幽幽一嘆,果然,靠山山不在,靠人人不來,還得是身後神魔,掌中利刃才靠得住。
天子一定會來,儒雅道子很是清楚,就是不知會來幾位。
“去吧,便是沒有其它星位支援,你等難道就不衝擊魔潮了?”
道子衝各位金丹將手一攤,“我這人於殺伐之中從來無謊,天子來了,自是由我頂上,還怕我跑了不成?”
一衆金丹哈哈一笑,欠身抱拳,“姜宗主說笑了!”
“此去破魔!”各位金丹的眸子中已然生出凜凜殺意。
姜默舒肅然拱手,“那就有勞了!諸君先去,我隨後就來!”
頃刻之後,各色光華從搖光金柱衝出,伴隨着劍氣風火,裹住雷電龍鱗,狹着如夢神通,飄忽無形,在魔潮中來往衝突不休。
皎皎爭鳴,光焰四濺,凌厲的殺機漫天而起,洶涌澎湃,如臨蒼茫大海,尤勝汪洋起伏……
“破魔!”其聲烈烈沖霄,滿是凜凜煞氣。
……
陷世天子正看着破滅諸天都難得一見之景,他已是津津有味地看了兩日了。
哪怕陷入了孤立無緣的包圍,哪怕元神戰力毫不在意他們的身死,這些金丹天人,這些凝真修士,依舊無怨無悔地衝出金柱,狹裹着悍然的殺意,激盪起明豔的霞輝,長虹泄地一般,徑直殺向了浩蕩的魔潮。
風雷聲中,各色遁光好似萬道龍蛇遊走,破空殺至,隨着魔潮被炸開,焰光迸射,映得滿天皆是流光溢彩,就好似有一頭絕世兇頑在死命掙扎,竭盡全力開山摧嶽。
便是無懼身死的天魔眷屬,也被這等悍勇殺伐逼得連連後退。
這些金丹,這些凝真,眸子中似有瘋魔,卻也有着明澈的清醒,魔潮與光柱交界所在,神通散發着光華,血肉言說着忠誠,這是無數天魔眷屬的無畏,也是諸多搖光修士的錚錚。
混沌與光輝交織的所在,如同一個夢,是從容自殺戮的夢,是洶涌擊蒼穹的痛,是漠然化身隕的紅,是生死歸無蹤的重,修士與天魔皆來殺伐與共。
流光中殘破的屍體,血肉中斷裂的劍刃,魔妙中爆裂的雷火……於生與死之間綻放出的最後明豔,很是瑰麗,便是陷世天子也不由得露出迷醉的神色。
天子猛然轉身,眸子中有着清麗若雪的明光,
“逢幸啊,於天地覆滅中,於因果流轉中,於無盡逝水中,這等桀驁似焰,這等生死如蓮,伱又見過幾次,實在是大幸運,見此大明豔。
我等天子行破滅之道,不正是爲了這等絕世之景麼。”
天子的盛讚中,無盡天魔眷屬似是被激勵了,化爲了更加澎湃的海潮,向着擎天的金柱撞了過去,以無懼生死的赤誠,以洶涌若海的血色,來博天子一笑。
生死不堪說經年,以身相隕換天地歸眠,爲自在所眷,此生所求圓滿,當破滅高懸,似天子展顏。
逢幸天子慨然一笑,眸子中有着深深的欣賞,“是啊,萬萬沒想到,他能做到這一步,哪怕是孤立無援,哪怕是神魔未復,卻依舊激起了搖光星位所有修士的殺心死意,不簡單!”
逢幸天子輕輕揮了揮手,指着那彷彿定海神針一般的金柱笑了,“看了兩日,刑天之主沒有出手過一次,你相信他還有底牌麼?”
“我不知道,不過外援已絕倒是已然確定了,念慈天子親自鎮在開陽星位,不管對面有沒有算計,都已經沒有關係了。”陷世天子的笑容終是多出一抹安心,“他怕是萬萬不會想到,有一處星位所在,卻是不需要天子真身在那裡。
兩位天子齊齊來邀,刑天之主又失了共工水妙,緣分卻是恰恰剛好。”
逢幸天子和陷世天子齊齊撫掌,烈烈出聲,魔吟通天徹地,“刑天之主,久等了,我等來接你前去共證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