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后羿神威
此時西極腹心所在,已然變爲了七個巨大的魔潮漩渦,七根金柱兀自頑強地立在漩渦的正中,不時有五彩光華噴濺而出,深深扎進七色變幻的魔潮中。
有的神通光華好似長虹經天,如彗星一般劃過魔潮,隨後便瀟灑地折回金柱之中,似爲這場烈烈殺伐添了風流一筆,而更多的光華則是一去不復返,宛若失落於人道的一聲嘆息。
天地遠兮無悲慼,此間錚錚空記寂,徒執寸心長太息,故人或已歸無期。
絲絲混沌匯聚於破滅之中,沉凝厚重,便是金光也照之不明,便是雷火也炸之不散,似那羣山齊至壓心魄,似要風月繁花盡零落。血色映照其間,雷鳴轟然炸裂,震得人心神悸動。
無窮無盡的天魔眷屬狂`泄而下,萬千魔氣糾纏,七色`魔妙瀰漫,激盪起驚天動地的聲威。
瞬息之間,一柄木劍輕輕劃下,一道道凝重的劍氣憑空而現,彷彿一汪靈泉噴濺出晶瑩的水珠,灑到虛空中,映着魔潮中的五光十色,絢麗至極。
劍氣所指,似潑墨如雨不見明,攜着的運,藏着的鋒,如輕,如靈,如孤,如吟,等閒壓得命飄零。
沐浴在滿天劍氣中,念慈天子輕輕一笑,無驚無懼,彷彿欺身殺至的煌煌劍氣直如清風明月,淡然無動的慈眉,冷月清秋的清目,似賜下憐憫清泉予那烈焰火宅。
“拙愚,爲何如此焦急?檀香渺渺遠,何若故人留,眼前的人你不救,身邊的人你不守,卻是想去哪裡?
一室不掃何以掃天地,身前不救何以拯乾坤,你的慈呢,伱的悲呢?”
天子魔吟傾覆天地,如大道倫音,在虛空中掀起水波一般的漣漪,淺笑之間直將煌煌劍氣阻隔在外,盡顯自在妙象。
錚!
彷彿春水淌翔,好似沸火融金,魔潮中劍韻交織,直衝雲霄。金鐵交鳴,靈泉叮咚,劍宗元神已然於魔潮中現出身形,周身劍韻澎湃,原本垂腰的白髮已然怒`張如箭,眉目中更是有着冰冷到極致的殺意。
看着好整以暇的天子,拙愚仙尊不由得心頭一沉,“沒想到,西極天的諸位天子還可勾招混沌之性,實在大出我的意料。
不過,縱是迷了方位感知,各處星位的陣勢加持卻是不會被削弱,念慈天子想落下我等元神,怕是沒有那麼容易。”
雖然眼下被混沌魔潮遮蔽了方位,但拙愚仙尊自信有玄痕道劍在手,也可以憑着冥冥中對天宗氣運的感知,尋到搖光星位的正確方向,只需要……
看着對面促狹發笑的念慈天子,劍宗元神的心頭不免多了一抹焦急,旋即又被他自家飛快地斬去,眼下不是分心的時候。
“無論你有沒有和刑天之主勾連,假嫌隙也罷,真心結也好,都無所謂,破滅天地豈能光憑陰謀詭計,我特意來此,便是爲了斬斷刑天之主最後的生路。”
念慈天子似是解釋,實爲誅心,嘴角那絲笑意中更是有着藏不住的譏諷,“我等破滅諸天,什麼把戲沒有見過,自是要先立於不敗之地。
大家都在裝蠢,難道拙愚你不是麼?”
劍宗元神頓時一怔,眸子中似有無邊怒火,更有凜凜殺機,過了一息,卻化爲了風平浪靜,再無一絲波瀾。
“蠢?我入道之時,確實愚笨不堪,在一衆師兄師弟中,最晚成爲凝真,也是最晚證得金丹。
便是後來成爲了元神,一路行來,也做了不少愚事和錯事,說是蠢倒也不爲過。”
劍宗元神看着金柱中不斷撲出的凝真和金丹,整個人似是有些茫然,緩緩轉過頭看着天子,眸子中彷彿空洞`洞一片。
“不過,我這人尚有一點可取,也只有一點可取,那便是知錯能改!”劍宗元神擡起眸子,其中已然有着宛若冰玉一般的決斷。
眼前的局面已經沒有兩全的可能,甚至也不能有絲毫猶豫,是到了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拙愚仙尊衝念慈天子點點頭,再無半分瞻前顧後,也無半分遮遮掩掩,直截了當地開口道,“雖然混沌魔潮中方位不明,但我還是要去試試,試着救下姜默舒。
這是我對他的承諾,也是我西極對上天魔和妖廷,最重要的勝機,沒有之一。
開陽星位的所有修士,就讓給念慈天子了,若是能給他們一個痛快的話,那是最好……”
拙愚仙尊的冰冷決斷煌煌出口,沒有絲毫隱瞞,宣之於天地,迴盪在魔潮之中,激盪於金柱內外,帶來了命運的無情宣判,也帶來了天子的撫手稱讚。
“不錯,還好我專程而來,我承認,之前是我小看你拙愚了。”
念慈天子微微彎腰,妙`目中多出了一抹認真,“正式認識一下,我是破滅一脈的念慈天子,此來專爲阻擋拙愚你救援刑天之主,以使我破滅諸脈中再多出一尊天子。”
“各有執念,各有計算,念慈,若是我能衝到搖光星位,天子帶不走他,我說的。”
拙愚仙尊手中的道劍已然凝聚着氤氳氣運,現出瑰麗無匹的靈性光輝,既有錚錚之鋒利,也有堂堂之氣運。
轟!
劍中可破惑,日夜迢迢愚執着,逝水潺`潺同蹉跎。
慈悲不忍說,聞得世音苦甚多,付夢一火眼婆娑。
劍氣與魔妙激盪一處,攪動浩瀚魔潮,激盪漫天風雲,猶如太古火山轟然爆發,魔威無量彷彿天地重劫,劍氣無窮好似飈卷怒放。
仙尊和天子彷彿糾纏在一處的雷霆與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消失在了原處。
浩瀚魔潮與撐天金柱似是愣住了,戰伐爭鋒都不由得停滯了幾息。
某個瞬間過後,開陽金柱卻是爆發出了更爲燦爛的華彩,殺氣騰騰,千百道虹光似龍蛟一般悍然殺出,星飛電逝,越發顯得修士鬥法,氣象萬千。
灑了一身殺塵,何須清淨六根,於刃間豈能俯首稱臣,
修了一世妙真,拂落無謂愛憎,卻是要來此道聲錚錚。
……
哪怕費盡諸般心思,哪怕窮盡運籌謀斷,到底攔不住逝水東流。
殺伐之間的爭奪又有什麼意義呢?
“比如有個順心的所在,飲上一盞溫茶,也不需細品,就這麼暢快地喝下去,天子覺得不好麼?”
儒雅道子眸中赤紅,微微頷首,“難掙此世陷作客,生老病死獨徘徊?那是我這個主人家沒能做到賓至如歸,卻是我的不是,先給天子道個歉,這就讓天子證了大自在。”
在他對面,陷世天子已然顯出至妙之相,兩百丈的魔軀被八朵魔焰擁簇,滾滾魔氣繚繞,膚色若青若紫,頭有三面,分爲忿怒相,漠然相,悽苦相,腳踏腥腥血雲,胸掛人骨念珠,八隻手臂皆有魔器,金剛輪,玉骨蓮花,白骨杵,琉璃塔,香雲妙蓋,七層光幢,加持戒刀,骷髏杯爵。
森森魔氣勾連魔潮,駭人殺機激盪得淋漓盡致,魔妙交錯,魔性磅礴,天魔之妙浩瀚壯闊,尤勝汪洋起伏。轟隆轟隆……
劇烈的震動傳來,似乾坤爲之顫慄,似魔潮爲之澎湃,彷彿萬丈紅塵都沸騰起來了。
姜默舒似乎聽到了無數磨牙吮血的渴望,彷彿磅礴大雨落到了天地中,急切得迫不及待,投身向厚土,擲身向淵海……
在天子的威壓下,弱小的只能夠瑟瑟發抖,無能的只會被碾作塵灰,這就是原罪,一切有情衆生皆無例外。
“還好,自己於殺伐中掙扎,已然不是開始那般的弱小,陷世天子,你們有些慢了。”
姜默舒平視着對面,眸光沉沉森森,身軀雖然渺小,卻沒有絲毫卑微。
“是麼,居然出了你這麼個明心見性的道子,倒也不多見。”
猶如太古神山砸落,八朵魔焰從天子身周撲出,交織如網,凝纏如絲,彷彿靈蛇真蛟,蜿蜒靈動,昂揚狂舞,映得天子妙相愈發猙獰,好似索命惡鬼。
那陷妙之中,似有深深的遺憾,似有明淨的光芒,好似無盡的風華之中,慢慢以沉默葬送了作答,緩緩以殘溫融化了掙扎。
魔妙盈盈,好似那飛花飄雪,於無聲無息間渺渺四散,恍然驚覺之時,已然天地變色。
“刑天之主,你的陷妙呢,何不於此論道,一證前路。”
斷喝猶如雷奔潮怒,陷世天子以三首之面齊齊看向儒雅道子,綻放無量魔光,上下輝映。
“神魔於殺伐,可爲刃,劍氣於殺伐,同樣可爲刃,而殺伐於我而言,不過是工具,什麼陷道,天子着相了。”姜默舒幽幽一笑,緩緩搖了搖頭。
道子手中骨刀重重落下,帶着凜凜若冰的殺韻,剎那間魔火絲線盡斷,魔焰羅網皆破。
“混賬,你明明走得是陷道……”
加持戒刀已然揮下,無盡的血紅中透露着清麗,凌厲的殺機中蘊含`着皎皎。
至陷魔妙幾乎凝若實質,只要應對不慎,便有萬劫不復之難。
姜默舒還是搖了搖頭,魁梧雄壯的后羿已然從道子的身後衝出,化出神魔真身悍然衝了上去,雖是赤手空拳,卻是自有凜凜威勢。
轟!
偌大的拳頭猛然砸在戒刀之上,濺落起萬千金星火雨,激盪出烈烈風雷之聲。
六個淡淡的虛影圍繞着后羿真身,上下騰飛,卻是絲毫不敢靠近。
“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這是人道,天子卻是不懂。”
姜默舒淡淡一笑,隨手指了指那六個虛影,“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這些妖靈哪一個沒有妖聖之威,哪一個又弱於諸位天子,爲何被后羿打殺了?”
儒雅道子輕輕地解開袖口,一抹青影卻似纏繞在他的手臂上,溫潤若水,凜凜若冰。
“只因這些妖靈,做錯了一件事。”
姜默舒的視線已然變得極其危險,渾身的道力似乎都灌注到了那抹青光中,讓他的面色已然變得煞白,不過他的語氣卻是愈發的冷淡,好似一塊拒絕融化的冰,其中卻有灼人心魂的熾熱。
“窫窳,其狀如龍首,食人……”
“鑿齒,長齒,持有盾矛,食人……”
“九嬰,水火之怪,爲人害,食人……”
“大風,狀如犬而人面,見人則笑,其行如風,食人……”
“封豨,既貪婪又殘暴,食人……”
“修蛇,吞象,三歲而出其骨,食人……”
陷世天子的三首之上,猛然出現愕然的表情,看着姜默舒凜然的雙眼,語氣中已然有着不能置信,“食人?就那些凡夫俗子?就那些芸芸衆生,就那些幾如草木的血肉之軀?”
姜默舒幽幽點頭,沉沉出聲,“不錯,食人當死,所以後羿殺了六個妖靈,這天地中倒是有更多要拿我等當血食的,要拿我等當容器的,你叫我如何能忍?你叫后羿如何能忍?
天子,既然做了食人之事,難道你不該死麼?”
重若山嶽的殺韻從道子身上漫起,清如明玉的意志沸騰在指掌之間,落在陷世天子的眼中,令他猛地一怔。
一眼看去,儒雅道子身後似有影影綽綽,似有血色漫天,似有凜凜鋒寒,似有浩蕩長風,如此簡單而純粹的理由衝擊着天子的魔識。
雖然這理由在陷世天子的眼中顯得如此可笑,但對面的道子明顯是當真了,以此爲基,祭煉了悍勇神魔,融入了錚錚劍意,哪怕是可笑,卻是可笑得如此可怕。
“陷世天子,我來了,你們就該死了。”道子沉沉出聲,於低語間驚天動地,於沉寂中爆發出烈烈驚雷,執於殺生,執於死戰,執於心中所願。
“不可能的!你有天子之尊,你有元神前路,姜默舒,你根本不是凡人,怎麼會與凡人共情?”
道子手中的那抹青光愈發純粹,愈發晶瑩,彷彿讓人挪不開眼,更是令人渾身戰慄,陷世天子狠狠出聲,語氣中猶自有着懷疑。
無上的天子之尊,逆天的神魔資質,怎麼會爲凡人付出心血,甚至可能是性命,這沒有道理。
姜默舒笑了笑,后羿神魔沉默着揮出了拳頭,砸在了天子的臉上,彷彿面對天地的選擇,揚起了那根倔強的手指。
“我樂意!”
錚錚青光宛若一道閃電,向着被后羿神魔纏住的陷世天子斬了過去,如天末殘星,如流電未滅,也似儒雅道子眸子中那不願妥協的明光,清如冰玉,錚如寒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