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天風冷冷地拍在北疆諸聖的臉上,妖聖和元神都是沉默無語,好似所有人都陷入了一個不曾醒來的迷夢。
沒有人願意說話,也不想離開,似乎就想這麼再等等看,也許就有不一樣的消息傳來。
“刑天之主你出來,我知道你在,來殺了我,來殺了我……”
禽聖漠韶在雲界中淒厲的嘶吼,在天地兩間迴響激盪,震徹得萬山俱是簌簌,好似幽冥中不甘的怨魂厲鬼,攝魂奪魄,瘋魔冥頑。
她不怕死,也不惜命,尋得機會與刑天之主同歸於盡,便是她最大的心願。不曾想,卻是荒唐一場,第四明凰隕落在她眼前,本該替死的她卻活得好好的,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禽聖現出百丈本相,散去了護體的神通,甚至將氣血鼓動,顯露出`血色的妖核所在。
可惜迴應她的,只有悠悠天光照她而來,冷冷天風飄然而去,唯獨沒有刑天之主致命的一箭,似是無視了她的一切努力。
日月留不住,來去不染塵,悵目遠望雪原盡,從此天地無故人。
無論如何,她都想不明白,自己假扮明凰如何會露了破綻,在這北疆,她時時刻刻扮演着明凰,甚至真凰還是假鳳,連藍菩妖聖也不曾告知。第四明凰現身,她就隱匿,第四明凰的一舉一動,她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甚至落入天地之前,其餘各位真鳳都找不出任何破綻,她只求一死,願爲明凰擋下一箭。
不等藍菩妖聖開口,漠韶已然落下了妖軀,恨恨出聲,“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哪知,一切的種種,俱爲泡影。
中氣十足的怒喝猛然出現,正是藍菩妖聖,不過在北疆諸聖看來,這位絕強妖聖似乎又蒼老了很多,也不知是心神損耗太過劇烈,又或是氣急攻心。
“只恨神通太無力,只恨無運難見仇,山有別恨,水帶離聲,此去西極,不死不休!”悲鳴聲中,漠韶禽聖沖天而去。
“夠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藍菩妖聖幽幽嘆息一聲,神色中有着一絲難消的無奈,對着北疆諸聖開口道,“此次圍殺姜默舒失敗,責任全在老身,若是西極那邊糾集各家天宗前來報復,我徹雷自會一力承擔因果。”
其中一位妖聖慨然嘆息一聲,無奈地踏前一步,“諸位,無論虛天、青冥、雲界、地界、厚土、幽冥,這萬里所在我等又掃了一遍,可惜……沒有任何線索,那刑天之主彷彿憑空消失了。”
“也好,到了化真妖廷,替我向第三明凰說聲抱歉……”藍菩妖聖強提精神,眸子中盡是內疚之色。
北疆諸聖頓時皆是無言,圍殺成功和圍殺不成,其中的因果差異,說是雲泥之別都是輕了,那刑天之主看似儒雅隨和,性子卻是瘋魔得很,甚至撇開化真妖廷不管,盡起命曇一衆神魔前來攻打北疆也不無可能。
明明已將那人困在了這萬里之地,怎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呢?!爲何殺不了那人?爲何那人不來殺自己?
“是我失態了……”漠韶妖聖慘然笑笑,向着諸聖屈身一禮,雙眼朦朧,“謝過諸位大聖和元神全力出手,鳳廷必有所報。
奈何這北疆的雪沒有陷住那人,所以求不得清淨法,故而見不得冰消時。
北疆諸聖皆是幽幽一嘆,向着搖搖欲墜的漠韶妖聖回了一禮,這位大聖此去西極,已然抱了死志,註定要隕落在那人妖相伐的一線,可憐,可惜,可嘆。
“唉……”
話音未落,漠韶已是傳出了悲憤至極的哭聲,殷`紅的血淚順着她的臉龐輕輕滑落,迅速染紅了她的衣衫,似乎眸子中的神彩都變得無比黯淡。
不過隨着複查的妖聖陸續返回,北疆諸聖的臉色皆是沉凝如冰。
只是事態緊急,我需要馬上去西極找第三明凰和妖師商議對策,必須先行一步,各位還請自便。”
可萬萬沒想到,明凰還是被刑天之主一箭取了性命,不過也讓那人露出了破綻,讓她有機會爲明凰報仇血恨,爲天地中的貴血除一大害。
原本幾位固守的妖聖已然被藍菩妖聖下令,重查萬里之地所有方位,幾位妖聖剛剛已然領命而去。
溯雪的妖聖嘆息一聲,“我也難以置信,但事實如此,刑天之主不知用了何種法子,已然脫身而去了。”
一滴血色的淚水從漠韶巨大的瞳孔中緩緩滴下,萬般算計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苦中更苦今方信,只恨意難平。
誰敢去攔?這是險些身死道消的因果,若要化解,便要有和後天神魔搏命的覺悟。
“不用爭,若是神魔來犯我北疆,老身便是第一個出戰的。”藍菩妖聖沉沉嘆息一聲,打破了諸聖的沉默,“北疆的大好局面,豈能因命曇宗神魔來犯,就毀於一旦。
便是數家天宗前來,也自有我徹雷出面,絕不會讓各宗各寺爲難。”
藍菩妖聖心知肚明,很多事既然出手,便絕不可能回頭,就比如這陷殺刑天之主,若是成了還好說,眼下既然被其遁逃,慘烈的報復自然會隨之而來。
以此子的錚錚殺性,以刑天之主和數家天宗的良好關係,來犯北疆的,恐怕絕不只命曇這一家西極天宗,不過也找不到化解的辦法,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無妨,北疆祥和一體,若是有人來犯,無論對方是諸天天魔又或是西極天宗,我等自然是要一致對外。”
了藏覺僧神色中有着顧全大局之意,淡淡開口,“若是真是數家西極天宗來犯,又豈能讓徹雷獨自對上,我定緣寺願意出一分力。
更何況,還有化真妖廷牽制,那西極天宗又如何敢傾巢而來。”
若是在場諸聖誰還有一分竊喜,恐怕便只有了藏,刑天之主逃匿無蹤,這因果北疆諸聖一個都跑不了。如此,倒是讓定緣寺少了莫大壓力,至少不用擔心和命曇宗了結因果之時,其它佛脈袖手旁觀。
“罷了,既然出了手,哪能回得了頭,善見寺少不得也要完此因果。”善見寺的覺僧合十一禮,已然將靈臺中的猶豫和彷徨盡數消弭。
頃刻之間,覺僧已然明白過來,眼下能扭轉局面的辦法,唯有北疆諸聖緊緊抱團,以此來抵抗西極天宗可能的詰責和報復。
長隕仙尊幽幽一嘆,看向竭載仙尊的眼神中,有着淡淡的無奈,這樣都能被那姜默舒逃出生天,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來了這北疆佛土,該不會是上錯船了吧。
竭載仙尊用力地咳嗽了兩聲,雙眼微眯,心中也很是駭然。
他以巫道神通攝住後天神魔的神韻,居然無緣無故便斷了勾連,明明後天神魔只重殺伐戰力,於幽深細微之處遠不如其它道途,那刑天之主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不過,以他長生久視於天地中的眼光來看,過剛則易折,這是天地之理,後天神魔一道既是煌煌剛殺之道,卻又識不得天命,終歸不是正途。
況且,他以巫道神通暗祭天地,似乎整個天地的氣數已然悄悄更易,再不是前兩次淵劫之中,那般血色漫天的徵兆。
所以此次淵劫中的獲勝一方,怕不是僅靠殺伐便能成事的,遍觀天地中的各方勢力,倒是這北疆的祥和之道最有希望。眼下風光的,恐怕是爲人前驅,一番辛苦徒勞卻是竹籃打水。
竭載仙尊衝長隕仙尊微微頷首,旋即嘶啞着聲音開口道,“此事因果再清楚不過了,那刑天之主先來我北疆挑釁,難道我北疆不該還以顏色,將之擒下?!
若說討要說法,刑天之主悍然殺害徹雷貴客,倒是命曇宗該給我北疆一個說法纔是。”
竭載仙尊已然見過太多淵劫中的故事了,有可悲可憐的,有逃出生天的,有橫壓一代的,更多的,卻是身死道消。
於淵劫殺伐之中,最忌猶豫不決,那些身死道消的,多是因此應了劫數。
對於竭載仙尊所言,諸聖乍聽之下只覺可笑,細細品來,眸中的神光卻是越來越亮。
如此說來,倒也不錯,西極確實有戰不假,但也是西極之地的事,北疆行的是祥和之道,便是那命曇宗的金曦之主到了北疆,徹雷妖廷也沒有絲毫怠慢,甚至奉爲上賓。
刑天之主若是在西極刺殺明凰,算是與化真妖廷有糾纏不清的因果,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但是此人悄然潛入北疆佛土,刺殺徹雷妖廷的貴賓,是何道理?
沒有道理!
“說得好,還是仙尊看得明白,北疆祥和一體,又豈能容外人放肆!更何況未能與后羿一分高下,實在是我此行的遺憾!
我且代佛母作主,若是對上西極諸宗,我無間寺絕不會落於人後。”
慵懶的少年撫掌而笑,靈慧的眸子中戰意凜凜,“只是礙於誓言,我出戰的代價不小,到時妖廷怕是得幫襯一下佛母纔是,像此次這般無戰而返,無間寺怕是要被我吃掉半數落獄佛敵。”
“好!謝過宗布大鬼王。”藍菩妖聖微微頷首。
哪怕代價大一些,這宗布大鬼王的戰力卻是委實值得稱道,無間寺能將之派來支援,可謂誠意滿滿。
甚至藍菩妖聖也在私下猜測過,以沈採顏的心高氣傲,哪怕是鎮壓生道分身乏術,怕是也不願讓人覺得,是因爲她而讓北疆佛脈戰力大損。
所以,即便請出這宗布的代價着實不菲,無間寺也咬咬牙認下了。
只可惜,如此困勢,依舊讓那姜默舒給逃了。
既然兩宗三寺已然表態,黑天寺和化禪寺的覺僧自然也就順水推舟了,畢竟在這淵劫之中,只有相互抱團,纔有可能在宛若傾天大潮的劫氣中贏得生機。
藍菩妖聖面容上的皺紋終是舒緩了不少,眼下,徹雷還有一樁大事,正好各寺佛脈都在,早些定下也好!
……
“爲何你們都不笑,是不喜歡笑嘛?”小女孩昂着可愛的小`臉蛋兒,有些疑惑地開口道。
而在她的手裡,正拿着一柄靈劍往小`嘴中湊去。
吭哧吭哧!幾息之間,以堅硬著稱的五金靈劍便消逝在女孩的櫻桃小口中,就如普通零嘴一般。
五寺的覺僧對視一眼,不由得苦笑連連,西極的報復怕是再所難免,雖然北疆諸聖已然決定一體應對,不過事關身死入滅,卻如千鈞巨石,沉沉壓在諸多覺僧的心頭。
沒想到,倒是被這先天妖靈一眼窺破,好強的靈覺。
“不過你們身上的味道倒有些好聞。”
女孩抹了抹小`嘴巴,似是有些不甘心地推開了面前的諸多靈材,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諸位覺僧。
這就是以後的食材麼?
吟善天女淡淡一笑,輕輕牽起小女孩的手,上前幾步到了藍菩妖聖的跟前。
“幸不辱命!”天女玉顏帶笑,豔`麗瞬間綻放在白玉般的容顏上,“倒是她乖得很,很是讓我省心。”
畢竟,先天妖靈只想吃點靈材,對於執掌徹雷的天女來說,實在太簡單不過了。
藍菩妖聖嘆息一聲,看着左右亂瞧的小女孩,語氣有些沉重,“可惜,我那邊卻是功虧一簣。”
天女眸子中也有些黯淡,輕聲說道,“以後還有機會的,只要祥和之道不破,我北疆徹雷終是能調和人妖,爲天地打開新的局面。”
其實這番話,天女既是對妖聖所說,也是對自己所言,道途一旦選定,輕易更改不得,若是變了,若是改了,自己還真的是自己麼?
小女孩聽到天女所說,卻是瓊鼻微縮,輕哼了一聲。
無須多言,五寺的覺僧卻是當場演化出諸般妙相。
有緣因妙化,有黑天混沌,有善見明心,有化禪證妙,有歡喜幻滅……
剎那間,殿室中彷彿化爲了在世佛國,明一切緣,化一切妙,有大歡喜,有大覺證……
不過小女孩受佛性所激,卻是顯化森森妖氣,在她身後隱隱化爲六翅金蠶之形,張牙舞爪,似欲拔天飛去,又似欲擇人而噬。
好凶!
場中的諸位覺僧猛然一驚,藍菩妖聖卻是神色一喜。
果然不愧爲先天貴血,雖然還未成長起來,已然兇威如此了得,若是成長完全,怕是吞噬元神、天子不在話下。
“就你了……”小女孩隨手一指,笑得古靈精怪,“就你家最順眼。”
化禪寺的覺僧當即大喜過望,其餘四寺則是同時幽幽一嘆,特別是定緣寺的了藏覺僧。
“你爲何選化禪寺啊?”藍菩妖聖難得露出了和藹的神情,語氣溫和。
“這寺名字取得好唄。”
小女孩驕傲地昂着頭顱,大聲地說道,“我叫金蟬子,自然要去化禪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