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人皇氣度
對於屍鬼說出的驚人之語,悲蝶仙尊只是輕輕凝起了秀眉,淡淡掃了一眼幾位元神,面容上依舊雲淡風輕,“我宗門下文婉兒被魔母奪舍,這一點無話可說,我也懶得一定要撇清干係。
天魔宗當然有着嫌疑,但姬宗主憑着這點,就敢如此來試探我,就不怕有朝一日修醒生院也會面臨同樣的處境麼?”
她知道,天子絕不會泄露她爲暗子的事,因爲既成自在,當有魔執,大自在天子絕不會將天魔之秘告知外人。這屍鬼也不是第一次詐人了,當年也曾如此對付生院理株。
只是理株與自己所執不同,他願意當那磨刀石,自己卻是想要化蝶翩躚於諸天,見雨晴雲夢,觀月明風嫋——只求不要太過無聊。
但是想一想,能與眼前的道子鬥智鬥力,似乎也有些意思哩。
“各位此時便可爲我設下了禁制,若是最後拿得出證據,令我身死道消也無不可,橫豎麒麟也在,不知屍鬼所說的一面之辭,你信是不信?”悲蝶仙尊已然摸清了鄭景星的脾氣,性傲嚴明,哪怕是親耳聽到秘藏天子所言,也會自行查證。
雖然不知魔母怎麼暴露的,但自己必然沒有暴露,若是金玉麒麟有着真憑實據,怕是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招呼各宗元神將自己擒下,而不是請自己過來相見。
“在我暈倒前,我確實沒有聽到秘藏天子說過這樣的話。”悠悠的聲音從渡彌仙尊身後的碧光中響起。
在場的幾位元神霎時道體一震,原本如臨大敵的氣氛頓時略微鬆動了一絲。
哪怕聽到鄭景星如此說來,姬催玉從悲蝶仙尊的鳳目中依舊沒有看到半分波動。
悲蝶仙尊微微頷首,淡然得彷彿一位超脫凡塵的天子,“謝謝麒麟秉公執言,不過此事我天魔宗畢竟理虧,我願以甲子爲限,獨自取回一位靈尊、妖聖、天子的性命,以此來表明我宗的誠意。”
姬催玉的嘴角掛着一絲冷冷的嗤笑,劫宗元神面色凝重,刑宗和鎖龍的元神則是暗自吃驚,星宗那位更是面露駭然之色。
一甲子?獨自?
如今淵劫之中因果交織如網,更是沸滾如湯,沾上一點都極爲要命,要在這麼短的時間獨自落陷一個尊位,必然要冒着極大的風險,足以表明天魔宗的心跡了。
“那想來是我聽錯了吧,也許是地魔宗也說不一定!”姬催玉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眸子中的神色依舊冰冷,旋即猛地轉身,步履蹣跚而去。
“剛剛姬宗主所說,我並不知情,也不知該如何評說,不過除非親眼見到確鑿證據,我還是願意相信天魔宗的。”鄭景星長長嘆息一聲,“不知悲蝶仙尊可願立下道誓?”
事實上,無論姜默舒還是第二元神,確實沒有把握認定天魔宗就是天魔暗子,只能說天魔宗嫌疑最大,畢竟文婉兒入道前後的因果明明白白,沒有絲毫問題,簡直和鄭景星太過般配,若說悲蝶仙尊絲毫不知情,恐怕是小覷這位橫壓人族諸英數千年的元神了。
悲蝶仙尊稍感意外,若有所思地掃了一眼碧光中的金玉麒麟,緩緩點頭。
一襲白衣仙姿飄渺,玉顏淡定,款款向前,恍若那隨風而起的桃雪,又如那翩躚起舞的蝴蝶,
“我江攸蝶願在此立下道誓……”
“等一等!”鄭景星的臉色殊無波動,出聲朗朗如玉。
“難道就連立下真名道誓,麒麟也不信我?”悲蝶仙尊似是早有所料,淡然出言,甚至反將一軍。
真名道誓雖然規避起來極爲麻煩,但若是能減輕天魔宗的嫌疑,倒也不算什麼,大不了將這江攸蝶的原身斬了,只以蝶身行於世間便可。
“悲蝶仙尊誤會了,我之所以先請了仙尊前來,正是想表明對天魔宗的信任,哪怕有着文婉兒被魔母奪舍之事。”鄭景星淡然自若,道出了自己的良苦用心,“眼下若是仙尊於此立誓,反而顯得我有懷疑之意,其它諸宗的元神怕是也會因此疏離天魔宗。”
“那麒麟的意思是……”悲蝶仙尊有些不解,不由蹙起鳳眉。
“天魔宗可和其它天宗一併立誓,這樣既顯了仙尊的誠意,也不會傷了天魔宗的體面。”面對各位元神的疑惑,鄭景星幽幽嘆息,說出了之前和本尊商量好的事。
——“金玉麒麟不當人皇的話,沒人當啊,眼下連個人皇待選都沒有!”
——“第二元神你把金玉麒麟演得太好,哪家天宗敢再提其他的人皇待選?”
——“你也知道人設害死人?又不是害死我,我怕什麼!”
——“那你是選去北疆扮女裝,還是選在東界當人皇,一言而決!”
天上人間俱悵惘,北疆東界兩悽迷,本惡已無疑。
從此以後,大約就是忙風忙雨,難破關機,難得閒,難飲盞,難醺然。
本體你是怎麼心平氣和拿出這種充滿惡意的選項的?第二元神也是你的化身,好嘛?!
“唔……”
悲蝶仙尊鳳眸中精光閃過,猛然想到一種可能,原本古井無波的玉顏亦不禁微微變色,卻見她鄭重地看向鄭景星,似乎在猜想麒麟道子內心的真實打算?
爲了一試天魔宗是否爲天魔暗子,居然如此捨得下血本?
道誓的效力亦有強弱之分,但無論哪種道誓,於人道氣運見證之時,都極難掩蓋和迴避,而人道氣運只會在人皇證位之時,纔會悠然現身。
到底在給天魔宗顏面,還是恨極了天魔暗子呢?
以這麒麟的性子,居然會放棄在南域的逍遙日子,來接東界人皇的爛攤子,大概是想給閻羅天命討一個公道吧。
“正如仙尊所想,別慕呵入魔多少牽連了我的因果,既然眼下沒有合適的人皇待選,我總得把事情擔起來,直到各家天宗遴選出新的人皇待選,並煉心成功。”
鄭景星擡起眸子,精光灼灼,恍若高居雲端的麒麟,傲然開口,“人皇典禮的籌備,我想請天魔宗牽頭負責,如此一來,也算是告訴諸位元神,我信得過所有的天宗。”
幾位元神的眸子中同時閃過了一抹喜色,軒鵬仙尊更是如遭雷劈,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麒麟在南域看碧波浮天,喚清風結伴,賞萬頃清綠明光下,釣長鯨掌魚悠閒中,但刑宗元神知道,若是南域天落塵魔脈尋機破界,金玉道子一定會慨然以赴,就如當年破滅龍宮那般。
“景星,不可!”渡彌仙尊急忙出聲,卻又欲言又止,“你的道體還沒有……”鄭景星輕輕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幾位元神,淡淡出聲,聲音低沉,眸子中有着不容拒絕的味道,“我自請爲人皇,也不要搞什麼三辭三讓的虛禮了,典禮時間就在三個月之後!
各家天宗若是有更好的人選,我也會讓賢!
若是沒有異議,請各域天宗屆時同來東雍,當着我的面立下天宗道誓,我先說好規矩,若是於人皇大典之時未曾前來立誓定約的天宗,我不會再給第二次機會。”
好!這纔是人皇的氣度!軒鵬仙尊此時簡直想撫掌大笑,之前人皇證位因被魔母所擾,天宗立誓還需人皇前往各域,才攪出那些個風`波。
如今自家麒麟既然下定了決心,且看哪家還敢仗着元神之尊陰奉陽違,說什麼天宗體面。
“天魔宗願意應昭,鄭人皇願意將典禮之事交於我宗,是天魔宗的榮幸,不過人皇的人情難得,再選兩家天宗同享方顯公平,亦有天地人三才之意,不知鄭人皇可有意向?”悲蝶仙尊微微頷首一禮,正色開口詢問。
鄭景星沉思了一下,語氣平淡地說道,“南域宗門就不要選了,北疆、西極各選一家吧,你作主就行。”
悲蝶仙尊一怔,鳳眸中精光閃過,旋即點頭應了下來。
一日之內,金玉麒麟將於三個月後就任東界人皇的消息,彷彿流光經天,劃破了各方勢力還沒有平復下來的心境,各大妖廷無不驚駭莫名,便是戮地所在,各位靈尊也變得憂心忡忡。
這天,是麒麟天的天,那傲如日月的金玉,那煌煌如雷的道子,終是被激得拍案而起了麼?
金玉風雷東入海,明明證皇麒麟天,心隨長風烈烈去,吹至萬里雲海間。
……
南域,龍家
演法臺周邊的高臺上是一衆身着金鱗服的龍家道子,蘊氣爲青底金龍,凝真爲白底金龍,而正坐在點評席上的幾位,胸口還掛着晶瑩的鱗片。引得一衆青衣的龍家道子不由得頻頻轉眼注視,臉上皆是羨慕之色。
似乎便是臺上炫麗的鬥法都沒那麼香了。
不多時,臺上的鬥法已經幾乎分出了勝負,點評席的三位討論了一下,便一一指出鬥法雙方的不足,演法臺上的兩位龍家蘊氣頓時心悅誠服,旋即退到了高臺上。
另外兩位龍家道子則是從高臺踏空而下,落到了演法臺,開始了新一輪的比拼。
而在演法臺高臺上一個牆角處,龍下淵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腦袋,小`臉上滿是渴望之色。
雖然他有身爲龍家子弟的通行證,能在龍家的大部分地方通行無阻,但卻不包括這演法臺所在,畢竟,對於沒有修爲的凡人來說,若是被一記神通擦過身子,重傷難免,甚至可能直接身死。
畢竟區區一個凡人,根本不值得元神出手來補缺填漏,令其重獲新生。
所以,演法臺就是凡人禁地,即便龍下淵爲龍家子弟也不例外。
龍下淵很不服氣,私下裡還和他的侍女抱怨過,“哪怕我不能修行,但能看看那些龍家子弟使出神通,我就感覺自己彷彿也能和他們一樣,御風行天,御雷誅邪!可是他們不讓我看……只因我不能修行!”
一般說到最後,龍下淵的小`臉都是繃得緊緊的,死死咬住嘴脣,眼淚珠子便會不爭氣的滾滾而落。
他的侍女總會像個溫柔的大姐姐,輕輕抱住他的頭,安慰地說道,“少爺,我相信伱,總有一天你會頂天立地,於這天地中嘯出屬於你的龍吟,蔓滴會等你哦。”
龍下淵第二天便會恢復活力,只要不上文課,他都會鍥而不捨地去藏玉閣翻閱資料,尋找突破凡體的方法,或者便會想方設法潛入演法臺,看得如癡如醉。
他告訴自己,他是絕不會放棄的,因爲他是龍家子弟。
“怎麼又是你,小不點!”
一個嚴厲的聲音打斷了龍下淵腦中的幻想。
龍下淵倏地擡起頭來,落入眼簾的,正是那個討厭鬼,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的視線,胸口那青底的金龍極其耀眼,令他極爲自卑。
“我是不會怕你的!”龍下淵背在身後的手已然掌心出汗,喃喃自語。
“都說了,不是針對你,這是演法臺的規矩,不然受傷了怎麼辦,若是有修爲在身,族裡的金丹還可拖延一下,再以靈藥救回或調養。”
來人似是恨鐵不成鋼,說着說着,甚至舉起右手似要打人,“像你這樣沒有修……修爲,根本搶不回來的……到了那時,你倒是圖了個清淨,鬥法的人,圍觀的人,全數都要被責罰,小鬼,你是不是想害了別人?”
說到最後,龍關秦看着眼眶中又出現眼淚花的小不點,只能嘆了口氣,“龍家就沒人像你這麼愛哭的,今日我輪值已經交卸,你就坐在我邊上,不準亂跑,僅此一次!”
咦?!龍下淵驚奇地擡起眸子,龍關秦卻是不耐煩地看着他,“看我做什麼,反正這地方這麼寬,我坐在這裡也很正常,恰好我現在也沒有輪值職司,也沒資格抓你!
你到底看不看,你……你哭什麼?”
龍下淵咬着嘴角,拼命把眼淚憋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瞥了龍關秦一眼,於是感激地想道謝,哪知剛要開口……
“小不點,我幫你問過好幾位凝真的族兄了,你的凡軀,好像有點麻煩……你還是放棄吧。”龍關秦將頭高高昂起,盯着天上的雲,看都不看龍下淵。
“我知道……我纔不要放棄呢!”龍下淵呆了一下,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個討厭鬼也不是那麼討厭。
龍關秦沒有繼續說話,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裡,直到夜幕將近,在他頗爲高大的影子裡,有個小不點一直貪婪地看着只有在夢中,纔會擁有的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