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以劫掩因
殺伐深深,當以朝夕來爭,何者堪贏,卻是不得抱恨?
杯盞潑去自酬真,春秋且休贈!
淵劫的態勢已然生出了莫測的變化,就如滾滾的逝水終是一擲孤注,悍然衝出了既定的河道,跌落萬丈危崖深淵,似有鬥移星轉,如是弦外有言,大概唯一的不變,就是殺意森然亦更寒。
劍氣染血,雷火烈烈,冥霧森幽,真符如潮……一切都化爲了廝殺,或有序,或凌`亂,似無盡,似不散,來敬北疆風雪,來斬似水流年。
森然血海化爲了傾天浪潮,決然向着中原魔域的方向拍了過去,似是九天銀河崩來,似是九地黃泉橫空,極爲可怖。
幽幽魔氣被血海拍了個粉碎,驟然散作幻煙,現出了中原之地的些許光景,甚是瑰麗,不過卻有更多的魔氣匯聚而至,無窮無盡的天魔眷屬兇悍地撲了上來,哪怕被捲入血海身死,哪怕被七星光華斬滅魔軀,亦是沒有絲毫退縮,只爲綻放出對自在的赤誠。
彷彿無數頭魔蛇魔蛟潛伏於中原魔域深處,已經開始咆哮怒舞,噴濺出至狠至毒的吐息,爆發出瑰麗絕倫的光華,來令血海難以侵蝕,這是自在的召喚,更是無情的代價。
沙沙……沙沙……
兩隻六翅兇蠶,一隻遍身金色,一隻則是通體玉色,足有三百丈,悍然從血海中衝了出來,一左一右向着森然魔氣中的一處方位驚掠而去,猶如一把奪命剪刀。
金光耀目,玉寒浸骨,似那黃泉照影,殺塵盡染,霎時間罡風烈烈,似有風雷之音呼嘯,聲勢極爲駭人。
刺啦!
彷彿裂天碎帛,又好似攻山巨錘敲打沉沉厚土,濺射`出萬千幽幽魔氣,風雲驟變,魔光迸射,銀花亂放,令人神馳目眩,心生駭然。
重塵天子於魔潮之中現出魔執妙相,緩緩點頭,道出了身爲天子的由衷讚歎,“這麒麟天當真不俗,如此先天妖靈甚至有着一絲萬法不侵之妙,也虧得佛母能將之降服,甚至兇性更見銳利!
更何況還有靈寶與之配合,實在不錯!”
說話之間,無窮無盡的魔氣已然倒卷而回,彷彿沉沉淵水現世,欲來洗金玉,欲來完殺劫,欲來落妖靈,欲來陷靈寶。
轟!
兩隻或金或玉的兇蠶已然衝破了魔氣的封鎖,飛快退回了血海之中,回到了沈採顏的腳下。
“重塵,你夠膽便來與我劫爭,若是不敢,便繼續藏在陰溝之中少做言語,總有一日待我尋到照破中原的法門,自然要取了你的性命!”
清冷的妙音迴盪在魔氣之中,如同銳利靈劍抵在對面喉頭,殺機凜凜,欲滅之而後快!
血海之上,沈採顏同樣現出了身影,身姿似有傲絕洗練,赤鱗之甲與之相映,更見傾世絕豔。
兇韻和殺韻癡癡糾纏在一處,佛性與鬼性彷彿巧奪天工一般融匯,共同鑄就了冰冷與魅惑同在的曠世仙顏。
重塵天子微微笑了笑,他的眸子中,映出了這麒麟天中,最爲絕豔的道子之一。
能將諸性諸韻雜糅融合,化爲這般精妙至韻,實在令他大開眼界,如此靈慧來呈,正是各脈天子破滅諸天所求。
“只可惜,你也不願爲天子……”
天子的笑容中有着深深的遺憾,“你以鎮滅北疆佛脈、妖廷爲資糧,成就了元神,我等以破滅諸天爲資糧,探求前路,本質其實並無不同。
明明只需一念便可成魔,爲什麼要抗拒呢?難道更爲遠闊的風景不美麼?”
沈採顏冷冷笑了笑,宛若絕嶺上兀自綻放的寒梅,願意陪着那千秋不化的冰雪。
天地有至謊,何以見真`相,天子或是妖聖若是願意付出性命,便可於麒麟天得體面一場。
而她,只願與那人同去同往,不捨不忘……
那雙溫潤眉眼所見,便是她統御鬼軍當徵,於殺伐深處,於漫漫血暉,當溫盞相陪,當靜靜候歸,長見春秋常相隨,且舞且歌且共醉……
這就是她的執!
天子?隕落於她手上的,難道還少麼?
劫爭是要付出代價的,要令這麒麟天順了老爺的心思,這些天子和妖聖便成爲踏腳石吧,或以血肉化入溫盞,來洗淨這不潔的天地。
同樣的破魔劫爭,不只是在北疆,南域和西極同樣一起發動,正是要試探出諸脈天子的破綻,也是遮住將來真正動手的方向。
只要以各域破魔劫爭牽絆住天子的心神,待煉出破魔之寶,便能令諸脈天子吃上個天大的虧。
……
南域,
日月且映碧波,豈嘆劫爭冷落,清淨取自殺奪,自要行來照破。
南海蕩起無數樓船,於青冥望下,好似碧波上的點點瓊花,更如滾滾向前的怒潮,向着中原魔域所在澎湃而去。
而在雲界之中,四位元神隨在靈慧女修身後,已經心服口服。
刑宗元神目露唏噓,金曦之主果然名不虛傳,假以時日,不,便是眼下,已然不輸當年的金玉麒麟了,哪怕曾被落花一脈的天子重傷,就敢直接折了千年陽壽來重燃日月之性,以平復自家傷勢。
“我必然能證元神,區區陽壽不值一提,難道各位仙尊對我如此沒有信心?
更何況,各域都在劫爭,戰力本就捉襟見肘,南域絕不能再出問題!”
想到當日金倌染燃壽之時,那般從容自若,着實讓軒鵬仙尊頗爲感慨,不愧爲鄭景星親自指定的人皇待選,自有錚錚風采。
金倌染輕輕將鬢邊青絲撩至耳際,眸子中彷彿有不滅的日月之光,煌煌明光輕輕灑向前方的滾滾魔氣,就如滾油潑向了雪獅子,當即將中原魔域融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各類猙獰恐怖的天魔眷屬頓時暴露在日月明光之下,淒厲魔吟當即沖霄而起,重重迭迭,如潮如浪,旋即瘋魔一般向着樓船戰潮殺來,不畏生死,來爭自在。
“生死皆如夢,萬事轉頭空,凋零若落花,輪迴終相逢……”
幽幽魔吟似淒涼嘆息,似無悔來呈,似得了通透,似自在赦憐,淡淡出現於天地兩間,便是刑宗的浩瀚雷霆也難以將之壓下,便是公孫家的滅性神通也難以將之盡數消解,沉沉龍吟喝不穿,長生長樂難點破。
魔威浩蕩亦悠悠,落花一道的天魔眷屬醜陋至極,隕落之時卻無半點血肉,只會盡數化爲絕美花瓣飄灑而下,彷彿能將天地都盡數染上絢麗顏色。
金倌染淡淡笑了笑,最開始不明落花一道諸脈天子的玄妙,倒是生生用了千年陽壽來買了教訓,不過還有兩千年的歲月,甚至再折千年她也毫不畏懼。
便是隻有數百年的陽壽,要想見到自家大哥將這天地一一洗淨,也是綽綽有餘。只可惜,最多便只能如此了,諸脈落花天子造成的傷勢已經污染了日月道體,便是兩尊後天神魔戰力無損,她的元神之路卻是真的斷了。
靈慧女修的眸子中,清麗明光宛若日月`經天一般淡然,劫爭怎麼會沒有代價,要想令徹雷和溯雪妖廷生生覆滅,便不能有任何變數,比起幻宗元神慨然隕落,她已經極爲幸運了。
好在,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就如當年救下她,並更易了她的命數一般,淵劫的局面已經被自家大哥生生給扳了回來。
能成爲金倌染,能成爲金曦之主,能成爲命曇宗陰華峰的一員,真的很好!
“落梅天子,之前受賜了,今日特意來還!”
輕音嫋嫋,宛若天籟,卻有着古井無波之意,淡淡似幽清月華,明明如煌煌日曜。
金曦之主驟然擡起眉眼,彷彿晨昏都被刻入了此中,剎那之間,日月之華傾天而落,彷彿無窮無盡的光雨灑下,也如一柄柄靈劍錚錚刺下,舉目望去,滿目光華盡是無窮無盡的森然殺機。
如此一幕,便是諸多落花天子明心見性,亦是不禁微微凝起了眉眼。
那日月之性如此明明,煌煌生光來呈,卻彷彿有着凜凜逼人的寒氣,更是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殺意,正要來爭個你死我活。
彷彿日月不同戴,生死當來分。
落梅天子不禁嘆了一口氣,看着其它天子微微頷首,語氣中甚是遺憾,“若是其它天地,我等還可嘗試一下,只是在這麒麟天中,這些堪爲天子的道子,一個個都是心如堅鋼,要令其入魔,實在無法可想!
當真是可惜啊!”
諸脈天子皆是露出了惋惜之色,日月之性其實最合落花一道魔妙,只可惜根本沒有渡化金曦之主的可能。
遺憾麼?
落梅天子喟然嘆息,幽幽亦悠悠,遺憾同樣也是落花之妙,不過已然陌生得有些新鮮了,無論能不能渡得金曦之主,眼下於這麒麟天中見了,也算是不得而得。
下個瞬間,無數寒梅花瓣驟然出現於魔潮之中,託着落梅天子騰空而起。
看着殺奔而來的落梅天子,金倌染的面容上綻放出一絲平和的笑意,眸子中更是有着無悔而清麗的明光,似是來赴錚錚生死宴,似是來耀沉沉永夜天。
只要遮攔住劫爭的真實目的,待東界煉寶有成,當令這些天子盡數身死道消。
至於自家的身死和道途,其實無妨!璀璨一瞬,亦是命中若曇!
金倌染看了一眼命曇宗的方向,輕輕點頭,旋即無言地灑出日月之韻,悍然對上了至妙天子。
……
西極的碎碧城已然重建,甚至在聖心碧苑的規劃下,無論陣法還是地勢都更見犀利,當年的諸脈破滅天子破域而入的痕跡,已經消逝一空。
世易時移,眼下的碎碧城,已經變爲突進中原魔域的重要節點。
“默舒,你是覺得哪裡有些奇怪?”拙愚仙尊的眸子中不由得露出了驚異之色。
姜默舒凝着眉眼,輕輕抿着手中的茶水,似是陷入了沉思長考。
確實有些古怪!
“仙尊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無論好壞,照實說就是……”神魔道子擡起頭,面目之上依舊溫潤,口中卻是吐出了揭人顏面的話語。
“你啊……”
拙愚仙尊的神色變得極爲複雜,就跟開了染鋪似地,唏噓出言,“若不是你我因果早結,再加上劍中有誠,伱這樣來問我,我都要以爲你是要翻臉不認人了。”
當年他耽於氣運,劫氣入心,好不容易纔和眼前的道子將因果了結,後來彼此聯手坑了諸脈破滅天子一把,纔算是徹底揭了過去。
你要問我玄痕劍宗,默劍是個怎樣的人,那可就得好好說道說道了。
拙愚仙尊笑了笑,其中似有三分苦澀,亦有三分釋然,更有三分難堪,最後一分卻是慶幸,而這最後的一分,卻是劍宗元神最大的感慨。
“若是我沒有和你了結因果,怕是玄痕劍宗早就被扯入劫數之中了……”
“我這麼霸道麼?”
姜默舒聳了聳肩膀,只是略微反問,拙愚仙尊卻是不容置疑地再次確認。
“就是這麼霸道!
劍中無謊,你我曾對上一劍,我纔算是看明白了你這個人!更讓我慶幸的是,那一劍只是切磋,不是劫爭!”
看着劍宗元神沒有半分玩笑的眼神,姜默舒的神情亦是變得鄭重嚴肅。
“仙尊你看,我就是這等睚眥必報的性子,所以才走了修羅道途,若是仇人當面,只要機會合適,總會試着出手了結因果!”
道子謹慎地評估着,“按理來說,破滅一道的天子,所執之韻和我如此接近,想來行`事風格亦有趨同。
可是此番我應人皇之請,主持破魔之戰,五脈破滅天子卻近乎避而不戰,只是縮在中原魔域之中,能不出手便不出手,豈不極爲古怪!”
咦?!
劍宗元神頓時警覺起來,眸子中露出一分駭然,這麼一說,當真古怪!
之前由他主持對陣諸脈破滅天子,知道破滅天子最是嗜戰如狂,結果刑天之主前來主持,對面卻是彷彿轉了性子一般,一不尋仇,二不叫囂,和上次劫爭相比,行`事風格已然大相徑庭。
“仙尊覺得是什麼原因?能讓這些破滅天子如此忍耐……”姜默舒隨意地攤了攤手。
“看不出來,默舒有什麼想法?”拙愚仙尊呵呵一笑,神情中滿是輕鬆,“反正主持劫爭的是你,我自是聽調亦聽宣!”
“我暫時還沒有頭緒,不過我們可以試上一試!”
姜默舒笑了笑,眸子中滿是諧趣,“且讓我調戲調戲諸位天子,若是誅戮絕那三位都能忍得住,那我們怕是就有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