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奇躺在自己的臥室裡,感覺恍如隔世。不單單是因爲他被搶走了肉體,放逐了靈魂,經歷了一場漫長的靈魂出竅……不,當然不僅僅是因爲這個他都快被說爛了的理由。
主要原因有兩個:
1.麻將對他進行了報復性的醫療測試。爲了確認他到底是不是他,麻將在他身上翻來覆去地做了無數必要的和非必要的醫療診斷(人體實驗)。
2.一個人要是經歷了較長時間的臥牀不起,或者當過一段時間植物人,哪怕只有兩天植物人生涯……但植物就是植物,突然切換回動物狀態以後最好不要一下子吃太多東西。尤其是肉類這樣高脂肪高蛋白的食物,或者像無花果乾這樣高糖的零食。
羅奇總算擺脫了麻將和上吐下瀉以後,虛弱地躺在自己的房間裡,杜正一在他旁邊用剛充好的電力噼裡啪啦地玩着遊戲。他剛剛從沉沉一覺中醒來,這時外邊已經又是白天了,他躺着聽了一會杜正一打遊戲就是在忍不住了,艱難地伸出一根手指吸引杜正一的注意力。
“我能玩一把嗎?”他嗓音沙啞地說。
“不能。”杜正一干脆地說道。
“爲什麼?”
“因爲我想玩,電力有限。”
羅奇備受打擊地躺了一會,舔了舔嘴脣,“咱們兩個不是生死之交嗎?過命的兄弟?”
“需要大哥救你的時候,大哥可以過命給你。”杜正一閒閒地說道,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羅奇知道這嗓音聽起來就不走心。
“那遊戲給我玩一把?”羅奇撅着嘴說。
“命可以給你,遊戲不行。”杜正一無所謂地說。
羅奇生氣地踹了踹被子,把厚的不透氣的被子從身上踹下去。“你爲什麼在這裡?”
“這裡……”杜正一遲緩地說了一半,聽聲音羅奇就知道他的注意力被遊戲吸引過去了,正打到了關鍵時刻。“……是重症病房。”
狗屁,這裡明明就是他的房間。但是這個要點羅奇覺得也可以略過去,他又問道,“那我是不是病人?”
“廢話。”杜正一說。
“那我作爲一個病人,睡在我自己的房間裡,爲什麼我反而要睡在地上,你像大爺一樣睡在我的牀上!”
“你有意見嗎?”杜正一問道。
羅奇想了想,“沒有。”
“那你廢什麼話?”杜正一說。
羅奇陰鬱地威脅他,“我覺得我又要吐了。”
“滾出去吐,蠶寶寶。”杜正一毫不在意地說。
羅奇賭氣地在地鋪上翻了個身,恨不得在地板上砸出聲來。他躺在地上想了一會,杜正一的意識溫和環繞在他周圍,像溫泉水在冰雪世界裡流淌,至少說明杜正一確實沒因爲知道了什麼他的“小秘密”而厭惡戒備他。
他在地上舒展開四肢,伸了個舒服的懶腰,誰能想到他真的很想念作爲人類伸懶腰的愜意感覺。
“我真願意跟你在一起。”他說。
“謝謝。”杜正一哼了一聲。
“你是個有意思的人。”羅奇說。
“你在預留遺言呢?”杜正一停下來問道。
“當然不是。”
“那就閉嘴。”杜正一說,又開始繼續操縱遊戲。
“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我們實在找不到辦法,我不介意跟你分享身體。”羅奇說。
“羅奇,你還沒成年呢!”杜正一說。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羅奇坐了起來,一雙黑眼睛直視着杜正一的眼睛,“我不是試探……”
“謝謝。”杜正一說,“你敢說的更曖昧一些嗎?”
“我說錯了嗎?”羅奇眨眨眼睛,露出一點領悟的意思,“那我應該用——共享——這個詞更準確嗎?”
“不行,”杜正一看着羅奇的眼睛說,“你的腦殼子不夠大。”
“我想過,我可以捨棄一部分沒有用的記憶,我們法師的記憶事無鉅細地記錄過去的細節,就連某天空氣中的味道都會記得。這些部分我可以刪掉,我跟一般法師不一樣,我能更主動地處理我自己的意識。我也可以把你的這部分刪掉,然後我們共享記憶空間,各自保存自我。對於主觀決定,我們可以民主協商解決。”羅奇說,“想想好的一面,以後我坐火車的時候可以自己跟自己玩一路,以後再也不會寂寞無聊。”
這是一個大膽,但也讓人毛骨悚然的想法。羅奇的黑眼睛明亮地注視着杜正一,這是他保底的想法,也是一個既絕望又充滿希望的想法,所以他從來沒想要這麼早就跟杜正一露底,都是那個該死的始祖法師害的。
“不。”杜正一面無表情地說,如果他有什麼情緒,他也隱藏起來了,羅奇沒感覺到。杜正一在他的面前現在就像一塊空白,這讓他有點焦慮。杜正一接着說道,“我不喜歡當個矮子。”
“操。”羅奇脫口而出,又連忙吐吐舌頭。
“不行。”杜正一又嚴肅地強調了一遍,“想都不要想羅奇,任何違背自然的逆天行爲都不會有好結果。如果你那麼做了,最輕的副作用就是精神分裂。”
“就是我認爲我自己就是杜正一?”羅奇的眼睛亮晶晶的,躍躍欲試地問道。
杜正一看了他一會,看着他蹦蹦噠噠地在底線上跳進跳出,測試着他的忍耐力。他的指頭在羅奇的額頭上敲了一記,然後掏心掏肺地說道,“有的時候,我覺得我可能跟羅瑞安通了靈。”
“我爹?”羅奇感興趣地問道。
“我開始能理解他了,以前我覺得他是個變態。但是當我每天都萌生一次想把你閹掉的想法以後,我覺得我的心靈跟羅瑞安意念大法師逐漸靠近了。他真是一個具備遠見卓識的大法師,我原來應該多聽聽他的講座。”
羅奇撇起嘴來,“我就是說說而已,我有分寸的。”
“狗屁。”杜正一說,又躺會牀上繼續打遊戲,對羅奇的分寸嗤之以鼻。“你現在覺得還好嗎?有沒有後遺症?有沒有創傷問題?有沒有過度驚恐?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沒有。我倒是想知道你爲什麼沒有?”
羅奇剛張開的嘴又閉上了,想了想才又張嘴說道,“我的生活本來就是這樣,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一場仗,受了創傷怎麼辦?當然是貼一塊創可貼,接着起來幹啊!啊,對了,如果可以選,我希望這塊創可貼是帶毛毛蟲圖案的,小熊也行,但是不要故宮文創圖案的!”
“你就當我聽懂了吧。我對你放心不少,你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特別耐受啊……”
羅奇趴在牀上看着杜正一的屏幕,不給他玩看一會也行,比光聽聲音要好。“你還沒跟我說說這幾天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杜正一剛要開口,他突然湊得更近,鼻子伸到杜正一的腹部嗅了嗅。“加速組織生長的魔法?”
“你現在鼻子越來越靈了。”杜正一說道,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對,我的感官隨着意念法師的能力加強而加強了。”羅奇含糊地說。
“不要隨意加強自己的能力,知道嗎?”杜正一說道。
“知道,副作用吧啦吧啦。”羅奇不在乎地說道,試着用意念掀開杜正一的襯衣瞧了瞧他還沒完全癒合的傷疤。“我乾的?”
杜正一驅散了他的三腳貓魔法,轉移起他的注意力來。“時先生對你可真感興趣。”
“我看她就是對瓊林不滿意,想找我當槍使。”羅奇嘟囔道。
“她來跟你示好,也是來警告我們,一是賣了個人情,二是表示以後我們跟黑市合作,她表露了恰當的誠意。”杜正一說。
羅奇沒有說這個誠意比檯面上的還要大,他問道,“雖然黑白不兩立,不過她實際上是灰色,並不是完全的黑色,她爲什麼對瓊林有那麼大的敵意?”
“因爲她……”杜正一含糊了下去。
“你知道?爲什麼?”羅奇驚訝地趴在牀沿上,像只等飯吃的貓。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不自覺地把聲音壓的更低,其實這也沒人聽。“因爲……她跟裴樞……以前……”
羅奇發出一聲驚叫,“什麼?他們倆有一腿?”
“什麼叫有一腿,別說的那麼難聽。”杜正一瞪了他一眼,“就是……反正沒走到結婚那一步。”
“爲什麼?”羅奇八卦地說,“你這麼一說,他們看起來挺合適的啊,都挺老的。”
“這是什麼屁話,再老的人也年輕過吧,那是什麼合適?”杜正一說道,“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聽說好像是理念不合,就分手了。想來分手也很正常,一個支持瓊林的理念,一個選擇經營草市,這也沒法結婚,聽起來就很怪異。”
羅奇倒是醍醐灌頂,因愛生恨,希望借他這個小蘿蔔頭的手給瓊林來個大鬧天宮,狠狠羞辱折磨自己的老情人,這絕對值得傳衣鉢給他。“哥,你讀金庸的書嗎?”
“你這又扯到哪去了?”杜正一嫌棄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