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礫堆隱約還能看出街道的形狀,傀儡們向着沙盒打開的方向前進,隊伍的速度越來越快,帶着拼命的架勢在街道間狂奔,越來越像西班牙的奔牛節。羅奇就在其中,跑的跌跌撞撞,不斷被其他傀儡推擠刮蹭。
杜正一站在高處沉默地觀察着,如果羅奇已經被編進了傀儡的隊列,那就是羅奇第二次弄丟自己的腦子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倒黴,以前他救回一個人來,只要一趟就可以了。但自從遇到了羅奇,居然這事就說不準了。他可能至少要跑兩趟,一趟取是羅奇的身體,第二趟是取羅奇的腦子。話說回來,一個連腦子都能弄丟的人,真是太蠢了。
不過,羅奇比其他傀儡顯得更加不協調。傀儡們並非更靈巧,其實傀儡要比活人僵化很多,看起來很像是人類幻想的殭屍——也許不是幻想,誰知道人類是不是真的見過法師玩這套東西。但是當一羣傀儡以同樣僵硬的姿勢飛速前進時,僵硬就變成了一種協調,羅奇在隊伍中的不協調,就在於他跟他們僵硬的不是一個節奏。
有一瞬間杜正一懷疑羅奇是裝的,那也是羅奇能幹的出來的事,他就算爲了一時興趣也能這麼幹。但隨後杜正一就意識到那不可能。傀儡這種半生物一定會痛毆他們中間的異類,羅奇要想要混在裡面,就一定也處於傀儡的狀態。劉子予說過,羅奇知道自己被沙盒定爲目標,他要離開劉子予並且躲藏起來,羅奇也的確從沙盒的魔法監控裡消失了。他本以爲羅奇會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讓自己昏過去,好好地當個睡美人。但是對一個意念法師來說,同樣可以自我暫停一部分意識,只憑借一點低頻的意識活動。這種狀態就像處於假死狀態的人類,只維持着極低的呼吸頻率,幾乎能逃避檢測。
唯一讓他惱火的就是,羅奇爲什麼這麼戲劇性。他可以找個沒人的地方當一個孤零零的殭屍,但是他選擇了跟傀儡軍團混,還把自己半接入了軍團系統。傀儡軍團的衝刺越來越快,不能跟軍團動作協調的羅奇就變得越來越困難,突然一個傀儡重重地撞到了羅奇。羅奇踉蹌了一步,又被另一個傀儡帶了一下,側着身向下倒去。按這支軍團的無腦行軍態勢,羅奇很快就會遭到踐踏,對於這隻由軍團合成的巨人來說,掉了一個羅奇就像脫了一縷頭髮,根本不會特別在意。
杜正一從容地微微向下俯身,降低了身體的重心,接着從廢墟高地上猛然躍了下去,踩住了一隻傀儡的腦袋,再掠過半個傀儡軍團,像魚鷹從水下抓出一條魚一樣,把就要摔倒的羅奇一把拎了出來。水面還來不及反應,他們已經迅速撤離,遠遠地離開了傀儡陣營。
落在地上,他把手裡的羅奇推開,重重地搡了一把。這隻傀儡果然對他沒有任何攻擊的意圖,像個受欺負的孩子一樣腿腳不穩地退了兩步,張着手恢復着平衡。杜正一近距離地再一次確認,羅奇身上的傷痕、血染的衣服,每處都對的上劉子予的描述,這應該確實就是羅奇。像是要佐證他,一隻似貓非貓的黑毛生物從羅奇的衣服裡竄出來,跳上羅奇的肩膀,嗓子裡發出威脅的呼嚕聲。
杜正一看了那隻貓一眼,不再對羅奇那麼粗魯。可是羅奇沒有任何反應,那雙擡起來望着他的眼睛空洞無神,就像羅奇已經被抽走,眼前的只是羅奇剩下的一點渣子。
這個感覺不太好受,站在一片廢墟之上,彷彿世界已經作廢不再存在,手掌下握着的肩膀又只是朋友的一點殘骸。這已經是第二次,不,第一次是被始祖法師換掉靈魂,第二次是在方尖碑廣場看到的小傀儡,這是第三次了,而他永遠都不想再來一次了。意念法師,真是太他媽的煩人了。
杜正一晃了晃羅奇,“所以……安全詞是什麼?”
羅奇沒有反應,杜正一琢磨着他總歸會給自己設計一個喚醒機制。羅奇的思路他差不多都已經熟悉了,基本能想到他會怎麼做。他膽子很大,連主動關閉自己,直接把自己推進深水裡都乾的出來了。他既然這麼做了,就一定會在確定安全之後自動醒來,他不信任外人,不會把喚醒自己的權限交給任何意念法師。他本來以爲羅奇在看見自己以後就會醒來,但這會想想,羅奇已經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意念了,他怎麼才能確定確實是自己站在這裡呢?以羅奇雞賊的性格,他可能會把這個口令驗證弄的稍微繞一點。
杜正一琢磨了一會,試探地說,“你知道我不可能叫你大狸貓王的,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羅奇沒有反應,果然不是這個。
黑貓在羅奇的肩膀上舔起了爪子,像是完全放鬆了下來。杜正一知道貓認識他,他望進了黃色的圓眼睛,“你在裡面嗎?……肯定不在,臥槽這真是太傻了,我竟然都開始跟貓說話了。”
他嘆了口氣,煩躁地擡起頭來,眼角瞥了沙盒的豁口,傀儡軍團的先鋒已經抵達了豁口。時間還有的是,他隨口說道,“要不然我先揍你一頓吧……”?他的話頓住了,因爲羅奇就在這時深吸了一口氣。他驚訝地感受到羅奇的呼吸、心跳、體溫都隨着他的這句話發生了變化,迅速地流向了接近法師的身體參數,而且直接飆升到了法師的上限。羅奇伸出一隻爪子,抓住了他的袖子,靠他撐住了自己,接着大口大口喘息着,顫抖地咳嗽了起來。
“原來開機密碼是這個。”杜正一睥睨着他,“頭腦還是挺清醒的啊,小夥子。”
羅奇還是說不出話來,抖的厲害,頭上出了一層汗,不過硬撐着擡起頭來仔細看着杜正一。很快杜正一就感覺到羅奇的意識向他伸了過來,貼在他的意識壁壘上。他心軟了,放鬆了一些壁壘,讓羅奇能輕微地滲透進他的精神世界。在現實世界裡,羅奇就像嗑了藥一樣,猛地深吸了一口氣,接着全身鬆弛了下來。